之所以說想法美好,做起來卻難,是因爲他如果真這樣做了,很有可能引起骨肉相殘,也容易引起朝廷動盪。
說到骨肉相殘,其實即使立了朱慈煊爲太子,早早明確其嗣君地位,也有可能發生,關鍵是看自己對兒子的教育和朝廷掌控能力。
朝廷動盪更不必說了,史上因爲嗣君之位的爭奪,往往都是血雨腥風,朝臣自不可避免地捲入其中。
不過,在立太子與不立太子之間兩相比較,立太子倒是有助於朝局穩定,可能也避免不了兒子們你爭我搶,但基本上都是在暗中進行,誰也不敢拿到明面上來。
好是好,但若老大是個廢材怎麼辦?豈不是誤了國家的命運?
不行,還是再等等。
朱由榔想到這裡,道:“皇長子賜名朱慈煊。”
這名子好,日光溫暖之意,也可引伸爲陽光明亮,正和皇子身份。嗯?還有呢?不立爲太子嗎?
衆人聽到這一句,都支起耳朵聽下文,卻見皇上拿起硃筆,在宣紙上寫下了“朱慈煊”三個大字,再也沒有了下文。
“陛下,還有呢?”陳邦彥作爲新晉詹事府詹事,對此事最爲關心,見皇上不再往下說,心有不甘,緊接着問了一句。
“啊?沒有了。”朱由榔裝傻。
“沒有不行啊,陛下,皇長子身份貴重,宜立爲太子,早定國本,江山穩固啊。”陳邦彥固執地說道。
“是啊,陛下,臣等附議。”其餘六位臣子也都附和道。
在他們看來,皇長子,又是嫡出,佔了立嫡立長兩條,沒有不立的理由啊。
“朕暫不立太子,是有深遠考慮的,卿等勿復多言。”朱由榔見幾位大臣意見如此一致,頓時感覺到了阻力之大。但他不是輕易改變主意之人,只好含糊以應。
“陛下,莫非忘了萬曆年間的國本之爭了?”陳邦彥硬梆梆梆地頂了一句。
陳邦彥所說萬曆年間的國本之本,是指萬曆帝明神宗冊立太子的故事。
當萬曆年間,有兩派分別擁護皇長子朱常洛與福王朱常洵(鄭貴妃所生)爭奪太子之位。朝廷大臣按照明朝冊立長子爲太子的原則,大多擁戴皇長子朱常洛,嚮明神宗建議立長子爲太子,然而明神宗不喜歡宮女所生的朱常洛,卻加倍寵愛鄭貴妃,並且有意立鄭貴妃的兒子朱常洵爲太子,卻受到大臣與慈聖皇太后極力反對。
由於明神宗遲遲不立太子,令羣臣憂心如焚。朝中上下也因此分成兩個派別,明神宗與羣臣爭論達15年之久。直到萬曆二十九年,朱常洛才被封爲太子,而朱常洵被封爲福王。但是福王遲遲不離京就任藩王。直到梃擊案發生,輿論對鄭貴妃不利後,福王才離京就藩,太子朱常洛的地位也因而穩固。
至此,無數大臣被斥被貶被杖打,明神宗身心交瘁、鄭貴妃悒鬱不樂、整個帝國不得安寧的“國本之爭”,纔算告一段落。爭國本的官僚多是後來的東林黨人,因此它又是東林黨爭的一項內容。國本之爭,使得明神宗悲痛欲絕,他感到自己雖貴爲天子,而終被羣臣所制,最終和大臣鬧掰,逐步對朝政失去興趣,開始怠政,直到駕崩。
後世有學者認爲,明朝的衰敗其實就是從萬曆十五開始的,也就是國本之爭開始的,這種說法也不無道理。
朱由榔對此自是非常瞭解,當然,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在他看來,明面上,明朝的衰敗的確是從國本之爭開始,但根子裡卻是萬曆帝挑戰封建禮教的失敗。
朱由榔要推行新政,必然會對封建禮教發起挑戰,事實上,他已經在做了,比如新政的推行,比如他納戴憶蘭爲妃,比如他提出的“以民爲本”的治國方略,無一不是對舊有觀念和封建禮教的挑戰,更何況,他還要推行婦女的解放,禁止人口買賣等。
當然,他也明白,要挑戰千百年來形成的這種觀念禁錮,絕對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必須慢慢來,找準機會,抓住突破口。
……
“令斌,你糊塗啊,當年的國本之爭是有爭者,如今只有煊兒一個皇子,何來國本之爭?勿復多言,朕有數,不會重蹈神宗覆轍的。”朱由榔擺了擺手,不叫他再說下去。
“這……”陳邦彥囁嚅兩聲,沒再多說,退回班中。其他人也互相看了看,沒有說話,但心裡都在打着小九九。
“陛下,廣寧一案對臣觸動甚大。都察院負責監察百官之責,卻始終因循舊制,人浮於事,作作表面文章,未能沉到下邊體察民情,此臣之失職。臣自回廣州之後,一直在想陛下之教導,痛定思痛,臣擬了份條陳,請陛下御覽。”
黃宗羲見大家不再說話,出班奏道,末了從袖子裡拿出一份奏摺。
“呈上來。”朱由榔命道。
李洪從黃宗羲手裡接過奏摺,交給朱由榔。
朱由榔展開一看,略過一些虛話,他的改革措施是兩條。
朱由榔看完,想了想後世有效的監察制度,說道:“這兩條朕以爲可以施行。不過,府州縣的監察機構應由省都察院統轄,不與平級官府發生上下級關係。另外,朕意再加一條,建立明察制度,與暗訪制度互相襯托。明察則是大張旗鼓地聽取民意,發動百姓申冤訴苦。還有就是,暗訪的關鍵是暗,也就是保密,決不能這裡還沒有出發,那邊早就知道了,做好準備了,如果這樣,暗訪就沒有意義了。你好好琢磨,在‘暗’字上下下功夫。”
“陛下聖慮深遠,臣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黃宗羲聽完,連忙拍馬屁。
也不知道他是真服還是假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