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仵作上前檢查一番,又用一根銀針刺入屍首喉嚨,稍等片刻,取出來看了看,並沒有變黑,回過身來稟道:“回大人,死者沒有外傷,衣服完好無損,沒有撕扯拉拽印跡。從臉色看,應該是服毒自盡無疑。這毒也非常稀奇,不是砒霜,看死狀,應該中的是叫雷公藤的劇毒,這種毒中者先是肚痛難忍,再是嘔吐,一般半個時辰就能要命。但死者又沒有嘔吐之狀,應該是死者死前喝了酒,縮短了死亡時間。因爲雷公藤這種毒比砒霜還要烈,與酒混合,毒性更烈,發作更快。”
“大約何時斃命?”洪祖烈問了一個專業的問題。
“大約是在二個時辰之前,也就是說,死者已死二個時辰以上。”
“那麼也就是子時之後死的。”洪祖烈說道。然後叫過週中興,問道:“昨日誰值守?把他們叫來。”
“回大人話,昨日值守的是兩個人,分黑白兩個班。白天值守的叫週三皮,外號周骰子;夜裡值守的叫司祖業,外號叫爛眼皮。卑職已經打發人去找他們了。”週中興回道。
“周骰子?想必是個賭徒了?司三妮又是何來歷?”洪祖烈問道。
“回大人話,確實如大人所言,周骰子整天玩骰子,是個地地道道的賭徒;司祖業之所以叫‘爛眼皮’,是因爲他愛喝幾口酒,眼睛喝出了毛病,是個爛眼子。”週中興答道。
“你瞧你的手下,淨是些什麼人啊。”洪祖烈不屑地道。
“回大人話,他兩個雖然有毛病,但都是繼承祖業,大牢的老人了,做事還是很盡責的。”週中興回道。
“獄卒是如何值守的?”顧晏清問道。
“回大人,這是內班獄卒,外邊還有外班看守。內班獄卒也就是給犯人送送飯,收收杯盤什麼的。如有犯人家屬送飯送衣物的,檢查一下,再就是有探監的,負責監視。大體就是這些。”
“如此說來,只要找到這兩人,就應該能找到毒物來源了,是誰送進來的毒藥也就一清二楚了。”洪祖烈道。
“也不能這麼簡單地下結論。”顧晏清道。
顧晏清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爲他已經看到,大牢的值守很成問題,只有一名獄卒值守,要說這牢裡犯人並不多,一名獄卒完全可以看得過來,但缺乏互相監督。若是外邊的人買通這名獄卒,什麼信不可以通?什麼毒物帶不進來?
畢可興這麼重要的犯人,大牢爲什麼值守這麼鬆懈?更何況用的一個是賭徒,一個是酒鬼。這裡面難道沒有文章嗎?
“周典獄長,你們平時就是這樣值守的?”
“是。”
“畢可興進監之後,你爲什麼沒有增加值守獄卒?”
“大人,卑職也不知道他會自盡啊?反正卑職只要不讓犯人越獄就算盡到職責了。要知道他會自盡,卑職怎麼也得多安排個獄卒值守啊。”週中興叫屈道。
“這算什麼理由?又算什麼態度?看這傢伙的勁頭,根本沒把這事放心上啊。得了,這案子是刑部主審,大牢又是他們的地盤,我過問太多也不好,且看看洪祖烈怎麼處理這事再說。”顧晏清心道。
“行了,你們那點子事瞞得了本官?無非就是仗着看守這點權,弄點昧心銀子。要不然,周骰子哪來的銀子整日去賭?爛眼皮又哪來的銀子喝酒?還有,爲什麼不多增加點人手?週中興你不知道這是欽案嗎?”
“哎喲,洪大人啊,您又不是不知道,看守大牢才少俸祿?若是指望那個,大傢伙都得去喝西北風去。弟兄們就是給犯人們稍微行個方便,落點小錢貼補家用。再說,讓他們少受點苦,也算積德行善不是?還有增加人手的事,洪大人,顧大人不知道,您還不明情?咱們人手太手了,實在是布排不開啊。”週中興藉着濃烈的話頭,開始倒苦水。
“唉,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就你們那點俸祿銀子也不夠你們花差的,本官也能理解。知道你們也不容易,人手本來就不夠,還要分成黑白兩班,夠你們受的。中興,你就別叫屈了。”洪祖烈擺了擺手道。
顧晏清聽着兩人的對話,怎麼感覺像是在演戲一樣?是演給自己看的嗎?讓自己體諒體諒獄卒們的難處?
至此,顧晏清才咂摸出點味來,索性他不再多嘴了,省得礙了人家洪祖烈維護下屬的事。不過,他可不打算替洪祖烈瞞着,刑部和都察院兩家辦案子,都察院可不會跟着背黑鍋。
好一會兒,去找人的獄卒回來了。
“大人,周骰子找來了,爛眼皮卻是不見了,小人在他家沒找到人,他家裡人說沒見他回家,小人又找了幾個他平時經常去的飯館,都沒有找到人。”
啊?爛眼皮找不見了?
洪祖烈和顧晏清互相對視一眼,兩人均感到畢可興自殺背後一定有很大的陰謀。
“週三皮,你說說,昨日值守的情況,畢可興有什麼異樣嗎?”週中興把一個黑瘦黑瘦的小個子叫過來,洪祖烈知道這人就是週三皮,急忙問道。
“回大人,昨日畢可興過完堂之後,回到監房一個人發呆,不停地長吁短嘆。後來,他夫人和兒子來探監,一家人抱頭痛哭了一陣。”週三皮邊回憶,邊回答道。
“你在旁邊監視沒有?”洪祖烈問道。
“沒……有。”週三皮猶豫了一下答道。
因爲他知道,畢可興與他夫人和兒子的談話很可能跟他的自殺有關。這事可說不得假話,事關人命。所以,他一直在強調自己並沒有聽到犯人與家屬之間的談話。
避重就輕,滑頭一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