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斛珠
葉方培芬也往那邊看了看,笑着說:“那幫臭小子,見了老奶奶也不滾過來拜見,就管着湊在一處瞎鬧……那穿灰的是亞寧嗎?怎麼這些天不見,瘦的快脫了形了。”
葉崇磬聽見說,目光直落在正和金戈他們說話的亞寧身上,心想可不是。就這麼遠遠一看,董亞寧下巴都尖了些。他嘴上就說:“奶奶,還拜見呢,您這一說,他們得過來磕頭了。”
方培芬笑起來。
祖孫倆說笑着,葉崇磬一回頭看見祖父在大伯和叔叔們的陪同下也進了場,料着這二位老人見面必有一番你來我往、脣槍舌劍,隱隱約約的便有些頭疼,卻也少不得老老實實的先站在奶奶身後等着。
葉方培芬正和老朋友聊天,孫子一提醒,也不着急,泰然自若的等着葉潛過來,才淡笑着面對他。
葉崇磬在一衆眉眼相似、身材高大的葉家男人裡,一眼瞅見的堂哥崇磐,不禁對他笑了笑。心想前幾日還說崇磐不會回來,沒成想今天就到了,可見大伯的重視。
葉崇磐卻不知道在看什麼,他旁邊的崇巖搗了他一下,他纔看向崇磬,給了崇磬一個笑容,多少有些匆促和心不在焉。葉崇磬倒不在意他的慢待,只看着堂哥那張臉曬的黢黑,幾乎把他保養的極好的皮膚狀態給毀之殆盡,倒覺得比往日多了些粗獷陽剛氣。只是不過一會兒的工夫,兄弟們落在後面一起走着,一開口,還是那腔調:“小磬呀,哥哥給你帶了禮物回來。”這就是這句捏着喉嚨似的唸白,葉崇磬他們幾個習慣了哥哥這樣的做派,一時倒不覺得怎樣,可被走在前面的大人們聽到,別人倒罷了,方培芬和葉居德幾乎同時回頭瞪了一眼。葉崇磐被這一瞪,便站住了,並不陪着再往前,等他們走遠幾步,對着崇磬和崇巖說:“急三火四的召我回來,就爲了這麼個酒會,我還不樂意呢。”
崇巖嗤了一聲,說:“別得了便宜賣乖。換了我們,不來就不來了,來了還嫌我們礙眼呢。”
“那你倒是不來呀。”崇磐斜睨了崇巖一眼,轉眼瞅着崇磬,問道:“我的辦公室收拾好了吧?”
葉崇磬微笑,說:“等你驗收。”
“別的先不管,要緊給我弄好了音響設備。還要最好的。先說下,若是達不到我要求,去返工,沒有二話。”崇磐笑着,隨手拿了杯香檳,一揚脖子喝光,再拿了一杯。
崇巖看看他,又看看葉崇磬。
葉崇磬見一貫愛護嗓子極少飲酒的崇磐這般如此,臉上雖是笑着,眼睛裡卻極冷,便淡淡的笑了笑,只說:“大哥,活動還沒開始,主人家先喝醉了可不大好。”
崇磐似沒聽見,一會兒工夫已經三四杯下肚,又拿了一杯在手裡。侍應生站在他旁邊,直到他揮手才離去。崇巖見狀便知有些不對了,給崇磬一個眼色,就說要招呼客人,跟崇碁先走開了。
“你這是怎麼了?”崇磬隨意的問着。背後不遠處笑聲不斷,是董亞寧和佟金戈跟祖父祖母在一起,正談笑風生的。他掃了眼場內,兩家的長輩倒是沒有到。金戈父親不在京,在京也不方便出席;亞寧父親卻是已經卸任況且最近上來頗住了幾日,按理說應該來的。
葉崇磐咧了下嘴,說:“怎麼了?沒怎麼了。”他說着,拿着酒杯的手,彈了一下堂弟的肩膀。香檳酒液在細長的杯中掀起風浪,有幾滴蹦出來沾在葉崇磬的肩頭。
“瞧着好像有些不痛快似的。”葉崇磬素來好潔,極修邊幅的人,很自然的便擡手拂了一下,笑道:“還沒怎麼着呢?你真是要醉了。”他心中有些不悅。場內的客人已經越來越多,崇磐今晚這個樣子,恐怕是要生事。只是瞧這苗頭,有些對着他來的意思。他臉上還是笑着。看看手指也沾了酒,便拿帕子擦了擦。
葉崇磐哈哈一笑,點着崇磬,手中一杯香檳已經灑了三分之一。
“我怎麼會不痛快。既沒不痛快,也沒要醉。”卻似有些恨恨的,咬着牙在說。
葉崇磬聽身後有人叫一聲“葉先生”,回身見是相熟的金融界朋友,他忙微笑着握手應酬,寒暄一番,拉着崇磐介紹:“這位是我們大哥,馬上進恆泰任職,日後少不了跟各位打交道,請多關照……大哥,這是……”他想要給崇磐一一介紹面前這幾位,不料崇磐只笑了笑,說了句“各位,我有點不舒服,失陪”便轉身走了。他一句話噎在那裡,回過頭來微笑着說:“我們大哥剛旅行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呢。”
“早就聽說葉大先生脾氣大的很,百聞不如一見。”葉崇磬見先開口的這位是港資銀行大股東,便笑着解釋了句。只是崇磐當着人給他沒臉,是實實在在的,倒是這幾位陪着他乾笑了幾句,說起了別的,氣氛才緩了下來。
葉崇磬在這行也着實呆了幾年,爲人踏實又穩妥莊重,上上下下的人緣極好,周、旋在一撥一撥的賓客之間,不但暫時忘了崇磐這茬兒,想起來找亞寧金戈打個招呼的時候,一時竟也不得便。只遙遙的招呼一下,舉了舉杯子,依舊作他的主人家,照顧客人去了……
佟金戈和董亞寧見過了葉家的諸位長輩,便找了個清淨點兒的角落呆着。看着葉崇磬滿場的應酬,金戈感慨,說:“……葉哥
平時不聲不響的,就知道是個悶聲發大財的主兒。場面上肯應酬,也應酬的極好。難怪跟誰都能說得上話。”他說着看董亞寧。
董亞寧這個晚上,總是沉默着,若有所思。此時他注視着臺上正在做紀念演說的葉居德,低聲說:“要不,老爺子能欽定他接掌大權嘛?”
金戈笑笑,擡下巴對着那邊臺下喝酒喝的已經有些搖晃的葉崇磐,說:“那位呢?”
“沒有競爭壓力,哪兒來的進步呢?老爺子摻沙子呢,讓誰也不得舒坦。”董亞寧今晚滴酒未沾,只拿了一杯在手裡。滾燙的手心烤的杯子裡的香檳都快蒸發了似的。
“有道理。早前都說邱伯伯是不倒翁。其實,要我說,葉家纔是真正的不倒翁。”金戈說着。葉居德的演說數次被掌聲打斷,他跟着應景兒的使勁兒鼓掌。“前有老爺子,後有葉哥。中間叔伯哪個也不次。”
“財神爺嘛。”董亞寧回手將酒杯交到侍應生手上,說了聲“我出去抽支菸”。
“等等我也去。”金戈忙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來到外面平臺上。
“董伯伯在前面呢。”金戈說。
董亞寧沒反應。他早就看到了芳菲陪着父母到場了,也看到了他,但是他沒上前,芳菲似是要叫他過去,被母親阻止了。
金戈說完了這句,便點着煙站在董亞寧身邊。董亞寧出神,他也跟着出神。比起裡面衣香鬢影、觥籌交錯,外面清淨涼爽很多。擡頭看看,竟也能看到一兩顆星星,只是不見月。
“什麼?”金戈問董亞寧,“你剛問我什麼?”
“菲菲的心思你早知道,怎麼還一頭紮下去?”董亞寧問。抽一口煙,眼睛眯了。他嗓音低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