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夫人很快就把自家的舊居收拾乾淨,好些不要的東西,就都便宜了王崇。
王崇的凌虛葫蘆內,只是修築一處園子,園子裡也只造了一棟七層的小樓,工程也不很大,故而只是半日,就已經完工。他把邀月夫人送的一些傢俱,器皿,珍玩陳設,都擺放了進去,雖然簡陋,倒也略有些仙家氣象。
邀月夫人收拾完了舊物,就託着香腮,靜靜的發呆。
王崇也不敢驚動這位“姐姐”,他乾脆盤膝坐下,開始了每日必要進行的功課。
雖然打磨雷霆真氣,轉換功力之後,對天符書的道法,增進相當有限,但能夠進得一分,就是多一分,能夠不浪費一寸光陰,就是得了一寸光陰。
王崇真氣運轉了七週天,忽然全身經脈齊震,百穴齊鳴,半邊身子似乎要融化,半邊身子卻似乎化爲了山石,魂魄震盪,幾乎催使不動任何法術。
王崇勉強維持了一絲清明,駭然睜眼,卻見一個高高瘦瘦,帶着高冠的道人,正站在露臺上,背對着他和邀月,衣袂當風。
一個剎那,王崇幾乎要以爲,自己看到了“天道”。
無數玄奧的信息,紛至沓來,如果不是演天珠及時送出一道涼意,差一點,就谷爆了他的魂魄。
高冠道人並不回頭,只是淡淡問道:“你可是做了決定?”
邀月也似乎,被一股無名的力量所攝,煎熬的十分辛苦,但這位女修依舊揚起宛如天鵝般的脖頸,倔犟的答道:“弟子已經決定,寧死不悔!”
高冠道人沉默了片刻,又復問道:“你可要維護邀月?”
王崇已經知道,這句話是問他,急忙真氣九轉,喝道:“願意!亦死不悔。”
高冠道人又復沉默了良久,才說道:“這件事,只有一個結果。要麼你們兩人,今日被我誅殺當場,邀月以叛門爲罪,你便是勾引邀月的罪魁禍首,我會親上雲臺山,問罪九煙。”
“要麼!你叛出師門,入我吞海玄宗。從今日起,斷了昔日因果,舊日法力要一併廢去,從頭修行。世間再無雲台山李秀明此人,只有我吞海玄宗弟子季觀鷹……你可以做出選擇了。”
邀月臉色煞白,望向王崇的眼神,已經是淒涼委婉,楚楚可憐。
修道之人,師門大過天!
王崇出身雲臺山,更有太元珠這等至寶,肯定不是凡俗弟子,這般弟子,又怎會背叛師門?
就算是邀月,當初被當成了“一味大藥”,也從未有過,背叛吞海玄宗之念。
與她想來,這個請求,不啻讓王崇“一寸還成千萬縷,未如生別之爲難”,根本無從選擇。
王崇差點就要仰天吼叫,他忽然就明白了,演天珠爲什麼要他圖謀邀月,便是爲了這位高冠道人的一句——斷了昔日因果!
世上有此大能之輩,屈指可數!
這位高冠道人,顯然就是這天下間屈指可數的大能之一。
此人敢放言,斷了雲臺山弟子的昔日因果,顯然是有自信,就算九煙上人這等人物,也再也算不出來,自己門下弟子的來龍去脈。
九煙上人何等人物?
連九煙上人都再不能推算王崇,峨眉也罷,毒龍寺也罷,逍遙府也罷,必然都再也推算不出來,王崇的行蹤。
演天珠瞞天過海,算計到這等大人物的頭上,王崇只是忽然心頭生寒。
他不過是個小小人物,忽然得了演天珠,又先後捲入了峨眉,毒龍寺,逍遙府的追殺,再到糊弄吞海玄宗的道君……
王崇如何還不知,自己捲入了一個天大的“陰謀”!
他額頭涔涔汗下,但絕不是因爲高冠道人提出的選擇,有多麼兩難,是因爲……
王崇想到了,自己纔不過修煉的天罡境的小人物,忽然就捲入了這等,天下正道宗門,最頂尖的勢力,最超卓的人物的角力之中。
“我日後,怕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罷!”
王崇語氣澀然,聲音也沙啞了起來,眼淚一滴一滴落下,心頭那是真正的惶恐。
他終究還只是一個孩子,修道也沒得幾年,面對如此鋪天大勢,如此深不可測的陰謀,哪裡還能保持心境?
王崇就連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是依照天心觀從小受到訓練的本能,選擇了最爲妥帖的回答。
他是把所有話都說完,才驀然記得,自己究竟說了什麼。
邀月聽得淚眼婆娑,王崇雖然說的艱難,但卻是她最願意聽到的一句話。
“弟子只求真君一件事兒,讓我親自去歸還了雲臺山的寶物,此後……便無遺憾!”
高冠道人良久之後,才冷笑一聲,喝道:“我吞海玄宗,也不貪他雲臺山的東西,這件事……準了!”
王崇剛剛想要說話,就有一股磅礴法力,籠罩了他全身,一身雷霆真氣,盡數爲這股法力化去,寸縷不存。
高冠道人冷冷問道:“我吞海玄宗共有一十六門道法,除了排名前五的道法,不能學,其餘道法,你選一門吧!”
王崇額頭汗下,他哪裡知道吞海玄宗有什麼道法?
其實各派有什麼道法,倒也非是秘密,他若是雲臺山弟子,必然瞭如指掌,可王崇只是天心觀弟子,如何回答的上來?
就在王崇彷徨無計的時候,演天珠送了一道涼意,只有三個字:山海經!
王崇依言答道:“山海經!”
這三個字,他說的艱難無比,每一個字,都宛如山嶽在舌,一言重如一山。
高冠道人淡淡答道:“好!便是山海經。你今日起,就是我演慶門下,第二十九弟子!”
“萬里寒空只一日,金眸玉爪不凡材!季觀鷹,莫要某家失望。”
高冠道人一眼即罷,一步踏出,天地間似乎都開了一道玄門,隨即隱沒在無盡天地。
王崇忽然放聲大哭,他不是悲痛,是真的害怕,這等連道君之輩都要驚動,都要捲入其中,勾連最少四個天下最頂尖道門大派的陰謀……
怎不讓人徹骨生寒,悲至潰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