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其囚困起來的這名老者,居然還能夠甦醒過來,以真菌母體的思維顯然是難以理解的。
它記得自己明明將此人大腦都取了出來,身體裡的神之力也已經完全由它掌控了,理應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任他擺弄這個原“主人”纔對。
怎麼這老鬼還有如此本事,能夠在這種情況下恢復自我意識呢?
所以母體大驚失色,面容都不刻意維持而變得扭曲,它太明白這位曾經養育它多年的主人,究竟有多少手段和野心了。
於是當即它便一扭腰身如厲鬼一樣撲過去,哪怕代價是失去神之力,它也要將這名老者吞食殺死,同時用來垂掛老人的菌絲也開始飛快勒緊,想要將其當場分屍!
但醒來的老人,眼中已有赴死決心,居然從舌頭下卷出一小管紫色藥劑,那藥劑直接被他咬掉瓶塞吐出來,順着嘴角便灑在了母體菌體之上。
“不!你居然還藏了一瓶這東西!”母體被這麼一點點藥水淋在身上,發出一聲淒厲吼叫像是要死了一般。
緊接着,它這化成人形的身軀瞬間就溶解掉了。
巨大的真菌塔,也開始飛快融化,幾乎將要馬上崩塌。
“這……居然直接將母體消滅掉了。”
元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如此強大的污染怪,竟敵不過一小管藥劑?這老人到底施展了什麼手段神通?
然而,事情卻並不如他所想的這般簡單。
見母體就要融化將這片空間覆蓋塞滿,而身下這幾位喚醒自己的年輕人,只怕是要被其掩埋而亡。
醒過來的老人牙一咬眼珠一瞪,竟然利用神之力穩定住了將要崩潰的真菌塔。
見他如此舉動,元浩默然了一下,然後立刻召來自己倖存的星際爭霸軍團與之對峙——他不禁有些懷疑,這老鬼不會一被自己喚醒就要恩將仇報反水殺人吧?
那元浩還真是無論怎麼做,也橫豎離不開一個死字了。
可費了這麼大勁找到了破局的關鍵一環,最後難道還要如此憋屈地死去?
老者等到穩定了古老真菌,又見元浩與自己敵對而立,他愣了一下,這才苦笑一聲,幽怨的聲音在這空曠的電視臺大廳中央迴盪起來:
“別怕,年輕人,是你讓我有這難得的最後贖罪機會,我不會成爲你的敵人。”
聽見這番話,元浩緊繃的心情才緩解幾分。
如果這老頭非要取他性命,雖然不是面對古老真菌本體,可換成這麼一個實力深不可測的神力者,元浩也曉得自己吃不消,基本還是沒有任何勝算的。
可接下來對方的話,卻讓他才放下去的一顆心立刻又懸了起來。
“可是,你的敵人還沒有完蛋……”
說着,老人指了指那仍舊將他束縛着的古老真菌,面色複雜,似有不捨,似有決然。
“什麼?它還沒死?”元浩不知道該不該用“死”字去形容被消滅的古老真菌,但如果這東西還能捲土重來,那情況依然沒有好轉啊,那不還是老樣子,他又不可能對付得了真菌母體。
到頭來做了這麼多,莫非都是白費功夫?
見老人點頭,元浩臉都黑了。
“沒錯。”只聽他解釋道:“我剛纔用自己的特製麻痹藥劑,讓它暫時失去活性,但並不能徹底滅殺它的菌體細胞……”
“大約還有五分鐘,藥效就會消失,它還會變成之前那副模樣。”
“而現在,我要告訴你們該怎樣除掉它,你們一定要牢記我所說的話!”
還有機會!元浩本來都快呆滯了,聽他這樣說,麪皮抖了一下,再度熱忱起來。
他萬萬沒想到,這個老人居然有滅掉古老真菌的辦法,而且還願意協助他!這簡直就像冥冥之中有位幸運之神在眷顧着他們,如此柳暗花明、峰迴路轉,真讓他的心情如乘在雲霄飛車上一樣。
“前輩快說,我們一定照辦!”於是他立馬上前兩步,作洗耳恭聽狀。
老人這才欣慰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卻嘆道:“唉!我,名叫作古奧,許多年前服役於帝國主戰部隊三團特種中隊,曾經也像你們一樣,在部隊裡那也算一杆好槍啊!”
“這老傢伙還有功夫廢話這些?”不止元浩如此想,甚至從凌雪等人的表情,大概也能看出他們的想法差不多——只有五分鐘啊,大爺!不是你回憶往事的時候!
但古奧應該是老人的囉嗦病犯了,非要說完,不過他倒也識相,趕緊飛快道:“可後來我年紀大了,從部隊退役了,帝國也容不下我這樣的廢人,被趕出帝都之前,我誤入歧途,結果搞出了這樣一個怪物……”
說到這,他低下頭泣不成聲。
古奧老人所指的怪物,自然是古老真菌了。
但元浩眼尖,這時候仔細一瞧,才發現老人被懸在真菌體的空洞中央,他頭骨破損,背後居然連一點血肉都沒有。
這老人的後背脊樑,很有可能是空的。
“這就是融合失敗的下場?!”元浩無法想象老人原來一直在以這樣堪稱驚悚的狀態活着。
卻聽他止住眼淚繼續道:“這古老真菌,是我花費多年心血才培養出來的變異體,可以和我的神之力融合,正如你之前所猜測的,元浩。”
他看向元浩,笑道:“我的能力就是掌控各種微生物。”
“只可惜,最後我居然失敗了,變異體的強大,不是我這老骨頭還能控制得了的,後來我反而成了它的工具,成了……殺人無數的惡魔。”
只聽他這般喃喃着,眼神空洞,飽經滄桑和折磨的一張老臉上,將無盡的悔恨寫得清清楚楚。
元浩也忍不住爲老人嘆氣,論本事來說,現在他自認不如對方,但像古奧這樣的人才,年老之後在帝都居然是如此待遇、走到這樣的下場。
他忽然對原主的軍人使命,難免產生了那麼一點懷疑——英雄的末路,難道只能成爲魔鬼嗎?
是老人在騙他,還是帝國真的黑心?
但他也知道此時不是去追問這些的時候,他只能接過老人的話問道:“那麼前輩,要怎麼才能幫您洗刷這惡果呢。”他說話極有分寸,顯然明白了老人的心願是什麼。
“洗刷惡果……”聽了他的言詞,老人眼睛頓時明亮起來,隨即立刻又黯淡下去:“我所做的惡,已經沒辦法償還了,不過你們能來到這裡替我殺死這孩子,就算是死,我也死得其所。”
他口中的孩子就是他自己養出來的這一坨古老真菌,而反被融合的他,殺死母體和殺死老人,當然也是一樣的。
隨後眼看那些真菌又有開始騷動的跡象,老人於是不能再拖延,立刻露出後背展示給元浩,他指了指自己的身體,告知後者道:“它已經和我融爲一體,現在也一直在利用和培養我本來的一些有用臟器。”
親眼目睹他的慘狀,元浩差點沒吐出來——老人的後背果然如他所想,一點皮肉都沒有,而且肚子裡沒有任何內臟,只有一條脊骨和一條粗大的神經連接着上下兩端的古老真菌。
最關鍵的是,連大腦都沒了。
早料到元浩會接受不了這種場面,老人於是很快轉過身來一指頭頂上方,說道:“一般的臟器對它沒有價值,所以它拿走了我的大腦。”
“人類的神之力啊,就儲存在大腦中,爲了以污染怪的身體去晉升神之力,它奪取我的大腦後,找到了這個電視臺,將我的大腦存放在總機房培養。同時靠我們力量的結合,掌控了發射更強光電信號波的能力,於是就可以養成大批的污染怪軍團了。”
“最後爲了吸取其他神力者的神之力完成晉升,同時更好的控制我,在得手這座電視臺躲起來發育一段時間,等到時機成熟了,它便發起了對藍石鎮的進攻。”
“這應該也就是你們這些支援預備隊員,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吧?”
聽他講述着如此經過,一衆隊員頓時面面相覷。
他們已經身臨絕境,再沒想過自己居然能夠將此次偵查任務給圓滿完成……
只不過現在說來,完不完成這任務意義都不大了。
元浩已經抓住了老人所說的關鍵點,於是立刻追問道:“所以,只要摧毀你的,哦不對,只要毀掉它的大腦,那麼它的神之力和掌控力都會消失咯?到時候,它應該就沒這麼強大了。”
老人見他聰穎,欣慰點頭道:“沒錯,就要這樣做。元浩,你真是個難得的人才,果然對得起我一路來對你的暗中引導,我對大腦的把控力,已經很弱了……”
元浩這才忽然明白,自己等人到底是什麼原因纔會陰差陽錯最後抵達了電視臺。
仔細想想,不管是從第一次遇到古老真菌的那一刻,他們被迫的逃生路線也好。
還是被堵在樓房之上,只能被驅趕到貼近電視臺這邊的方向也罷。
直到發現這裡居然是巢穴所在,元浩才隱約懷疑是不是有什麼力量在引導他們——果然,現在這老傢伙自己招認了……
當然,他沒辦法去怪罪古奧,對方也是想求一個自我了斷的辦法,而且,這還真是解決古老真菌的絕佳機會!難怪古奧會這樣去做。
只聽其又嘖嘖嘆道:“我活一把年紀,從未見過有誰像你這樣傑出,有勇有謀,還有擔當,希望以後帝國不會虧待像你這樣優秀的將士吧。”
元浩只感覺臉有點發燒。
“而像我這種老東西,果然,已經是過去式了……是該老老實實死去,被埋進泥土裡……”
古奧說完,既有對元浩掩飾不住的讚賞,又透着一股子自怨自艾的悲涼。
元浩看得出,雖然已經有面對死亡的覺悟,但真讓老人自己去死,難免也會陷入掙扎矛盾。
不過,既然能用最後的良知將他給喚醒,那麼老人肯定在這一刻內心是清明敞亮的,這點毋庸置疑。
所以,收尾工作還是得自己等人去做。
畢竟,英雄呵,能承得起崇拜和威風的同時,難免也要去抗一些重擔子,連殺伐果斷都做不到,那他們也沒可能站在這裡面對強敵了。
“好的,謝謝您了,老前輩,您請休息吧。”
既然得到了最關鍵的指點,元浩立刻也就知道接下來要做些什麼了。
此刻那些真菌的活性恢復了不少,又有要凝聚起來的跡象,就連那倒下的精英士兵寄生體,都抽動起來將要復活……
元浩當即轉身看着電視臺那棟高高聳立的主塔樓——不用說,存放着老人大腦的主機房,就在其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