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十七,未時,陰……
距離五樑鎮要塞以南,五十里外趙軍大營……
“真是憋死老子了……”
一名布盔都戴歪斜的趙軍士兵,捂着自己小腹,從污漬斑斑的營帳內猛地竄出,一路小跑來到一處木柵前,叫罵一聲後,解開褲腰帶開始釋放體內積蓄的廢水……
“淅瀝瀝……”
那士兵閉着眼睛聽着積水釋放的聲響,臉上滿是愜意舒爽的神情,身子甚至不時抖動着……
“舒坦,啊~”
一泡尿撒完,士兵大吼一聲,然後將褲腰帶往自己乾癟的腹部死死一拉繫緊,伸了個懶腰慢悠悠的往回走去,引來哨樓上的幾名守兵一陣鬨笑。
“嗯~~”
就在那士兵經過一處隱蔽的營帳時,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激昂的呻吟聲,令他不由側頭看去。
只見兩座並列的營帳中間,蹲着一名暢胸露腹的中年人,此刻他臉上是汗如雨下,神情是萬分的猙獰,紅着一雙眼睛,面頰不住的抽動,彷彿在與什麼激烈的搏鬥一般。
那士兵一看,頓時笑了起來:“我說老王,你這是怎麼了,吃太好便溺了麼?”
“給老子滾一邊去,嗯……”
老王怒吼一聲,隨後憋着臉咬牙切齒,再次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
“卟~”
“呼啦啦……”
下一刻,只聞一聲輕響,緊接着響起一片磅礴的爆炸聲,老王臉上那緊繃的神情,終於舒展開來了,緊隨而來的是劇烈的惡臭。
“我去,真是臭……”士兵捂着鼻子,臉上露出厭惡的神情,“老王,你吃什麼了,拉的什麼怎麼那麼臭?”
老王抹了把臉上的汗水,瞪了一眼士兵,苦笑着說道:“還能吃什麼?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發餿的麪餅外加稀湯,一天兩頓,別看我現在動靜很大,你來看看就知道,實際上都是清湯寡水,沒什麼乾的……”
“真噁心……”士兵捂着鼻子搖搖頭,“誰他媽會看那玩意兒?你繼續呆着吧,老子走了……”
話畢,他迅速離開了這裡,快步向自己營帳走去,畢竟營帳還有“大事”等着他去處理。
“什麼玩意兒,真是……”
老王望着士兵離去的背影,不屑地嘀咕一聲,見自己差不多了剛準備起身系褲帶,忽然感到肚子裡又是一陣翻山倒海,趕緊又蹲了下來。
“嗡嗡嗡~”
一隻蒼蠅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翅響,繞着老王的頭頂不住打轉,最後對準老王的臉一下叮了上去。
“啪~”
“嗡嗡嗡~”
“真是難纏,煩死我了……”
老王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結果蒼蠅沒打到,反而在自己厚臉上留下一道五掌印,望着那隻蒼蠅在自己眼前鍥而不捨的打轉,忍不住罵了一聲,不斷揮手想將它驅走,最後又拉出一堆稀水後,連忙拉上褲子跑路了,都不曾收拾一下自己的污穢……
整座趙軍大營內到處都是排泄物,惡臭熏天,蠅蟲飛舞,這就是舊軍的生活條件,沒有半點衛生概念,不單趙軍如此,整個大周大部分官軍陣營也是如此……
而那名士兵則一路愜意的回到自己營帳,一進帳篷就見十幾人圍在正中,爲首一名士兵手捧着兩個碗口合攏的瓷碗,不停上下晃動,碗中不時發出一陣清脆的輕響。
當那裝有骰子的碗往地上一放,那坐莊的士兵立馬大聲吼叫着:“來來來,大還是小,快押啊,要開啦~”
“我押大~”
“我押小~”
很快營帳內的氣氛就熱鬧起來了,只見這些士兵神情亢奮,紛紛掏出自己身上爲數不多的銅錢,一文二文的放在自己所押的大小之上。
“啐~”
解手回來的士兵見此,吐出一口濃痰,然後將自己掛在腰間的錢袋取下,伸手向內中掏去,故意晃了晃,發出一陣黃銅碰撞的清脆聲響,以顯示自己多麼富裕,畢竟這年頭誰錢袋裡能有個響動那是備有面子的事。
炫富,不侷限在時空範圍,也不侷限在階層,哪怕最底層的人,也會因爲兜裡比別人多一文錢而感到驕傲(孔乙己?)。
“我押小!”
掂了一陣錢袋,眼看莊家快開了,士兵立馬大喝一聲,從兜裡掏出一堆銅錢往“小”字上一放。但見豎排的錢幣至少有十幾文,比之周圍的一文兩文,顯的格外耀眼,立馬引起周圍其餘士兵的關注。
士兵見衆人被自己的“闊綽”震懾住,立馬昂首挺胸,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然後斜着眼對“莊家”說道:“愣着幹什麼?還不快開~”
就在士兵還沉浸在被衆人崇拜的情緒中,帳內忽然響起一陣戲謔地聲音:“小乙,你這是把你老孃那做棺材本的錢都偷來了吧?”
“哈哈哈……”
帳內衆人聞言,立馬發出一陣鬨笑,瞬間那叫小乙的士兵面色變得鐵青,露出了一絲怒容,忙喝斥起來:“少說廢話,你纔拿你娘棺材本來賭呢!到底還開不開?不開我收錢了……”
“開開開,都別笑了……”
充作莊家的士兵連忙止住笑意將衆人安撫下來,隨後沉吸一口氣大喊一聲:“開啦~”
碗口一開,包括小乙在內的所有人齊齊伸直脖子向碗內望去……
莊家望了眼碗裡的骰子,然後大聲吆喝起來:“五五六,大!”
“唉~”
不少人頓時唉聲嘆氣,神情萎靡的坐到一旁,顯然都是押錯寶輸了錢,只是眼紅的望着贏錢的傢伙那一副副燦爛如花的表情。
“幾個月沒發軍餉了?”
小乙輸了錢,也沒興趣再玩下去,索性坐到一名老兵身邊閒聊起來。
老兵嘆了口氣說道:“差不多半年沒發了,也不知道家裡婆娘怎麼樣了……”
小乙說道:“上官也真是不把我們當人看,不給錢還妄想讓我們賣命要剿流賊?哼,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那趙元極……”
“小點聲,你不要命啦?”老兵連忙喝止住小乙說下去,“你敢直呼總督大人名諱就不怕被人聽到告你一狀麼?”
小乙無所謂地說道:“告去唄,天天這樣,死人跟活人又有什麼區別?當兵吃糧天經地義,他欠了我們半年軍餉,還不準說他幾句了?哪有這種道理的?”
“可人家勢大啊……”老兵無奈地說道,“河源這塊山高皇帝遠,就連那些來剿流賊的殿前司,人家都不放眼裡,你我沒錢沒勢,如何跟人家鬥呢?”
“早知道我就不該當這個兵!”小乙狠狠地說道,“當初那些狗官來召兵的時候,說的多好聽,什麼一月一兩三錢,飯菜管飽,結果全他媽騙人的!”
老兵深吸口氣說道:“算了吧,熬一熬就過去了,聽說了麼?五樑鎮那片兒現在已經被遠東來的援軍給佔據了,流賊大勢已去,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小乙聞言頓時來了興致,連忙對老兵問道:“老賈啊,你說這奇怪不奇怪,河源這塊流賊肆虐那麼多年,怎麼那些遠東來的兵馬一到,這麼快就給收拾的服服帖帖?
還有,爲什麼我們要防範在五樑鎮的援軍,不都是友軍麼?怎麼感覺比防流賊還要猛烈?真是感到奇怪啊……”
老兵說道:“上頭說是什麼遠東軍殘暴成性,所過之處姦淫擄掠,無惡不作,甚至還會屠城放火,專挑年輕健壯的人做成肉乾吶,上頭怕他們進入蔡州城內禍害百姓,才嚴加防範的……”
由於消息的不靈通,這些士兵見識又短,上頭說什麼那就是什麼,不敢有其他的想法,聽他們把遠東邊軍醜化成這種模樣,像老賈這樣多年從伍的士兵,久而久之也就信了……
但小乙卻有些懷疑:“老賈,上頭說的話你就沒懷疑過麼?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爲何還不殺過來?卻三番五次派人前來軍中交涉呢?”
老賈想了想,笑着回道:“那定是邊軍的詭計,想要迷惑我們才這麼做的,一旦我們鬆懈下來,他們就會發動攻勢,將我們全部殺死……”
“是這樣麼?”小乙面露疑色地問道。
“叮叮叮~”
老賈剛要再說,忽然帳外發出一陣急促的金鳴聲,登時讓帳中所有人都爲之一怔。
“敵襲,敵襲~速速前去集結禦敵~”
帳外一名傳令官敲着鑼鼓,竭力嘶吼聲傳遍附近各營帳,一時間,從營帳內鑽出的士兵頓時亂作一團,如無頭蒼蠅般去尋找自己的歸屬陣列。
混亂的軍制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同個帳內的士兵都分屬不同區域的將領管轄,在遇到這種緊急狀況的時候,立刻變得混亂不堪。
“快快快~別磨蹭,趕緊守住營口,快啊~”
小乙剛鑽出營帳,就被一名將領在悽嚎聲中,提着後頸向軍營大門推去。
“哎呦~”
小乙腳下一個踉蹌,不慎跌倒慘叫一聲,待爬起後正了正自己的布盔,連忙向四周望去,卻見到處都是跑動的身影,在各級將官喝罵聲中四下亂竄……
當他被推搡着來到營門之前尋找自己的隊列時,卻被正前方的一幕給震懾住了。
只見前方地平線上一陣黃沙滾滾,正鋪天蓋地的席捲而來,彷彿夾帶着排山倒海的氣勢。
“那是什麼鬼東西?”
小乙瞳孔不由一縮,心跳止不住開始加速,渾身血液都快要被凝結了,對與騎兵的認知,他少之又少,陌生而又恐懼……
“趕緊列陣啊,你們愣着幹什麼?”一名趙軍將領見衆人都怔在原地一動不動,立馬大聲指揮起來,“把拒角搬過去,弓箭手呢?列隊啊,其餘人趕緊去找自己的陣列,快啊,晚了我們就全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