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在最快樂、最愜意的時候,還是在最憂愁、最惱火的時候,理性是用以鎮住各種壞脾氣的唯一要素。
——《魯濱遜漂流記》笛福
閉眼,睜眼。
樑小夏身上的氣勢瞬間變化,雙眼中除了河對岸一個個在書上不停攀爬的身影再無其他。她一箭連着一箭勻速射出,心中數着河上傳來的落水聲,只剩最後幾人緊跟在銀鐺身後時,靈光一現。
她搭上的先頭一箭軟軟一拉,箭矢從日蝕上脫手後就呈脫靶之態,還未落入對岸的亂草叢中,第二支箭後追先至,當中將前面的箭劈開兩半,兩支箭變成了三支。箭尖上像長了眼睛一樣,一先一後扎入兩人體內。
如此神乎其技的箭技,花尾從未見過,她雙手撐在河岸邊潮溼的落葉上,明白樑小夏是如何幹掉血腥城堡第一弓箭手卡修,替上了二公主的位置。
水裡似乎藏着什麼體型巨大的怪物,黑影掠過,大嘴一吞,一箇中箭落水的人半截身子便不見了。
散開的血味徹底攪渾了水,綠色河面上飄着的碎葉白沫被水下撲騰的食人魚尾巴打得碎亂,幾個落水的人連掙扎慘叫都來不及,直接斃命。濃稠的血水大股大股向上涌,很快伴着白肉和骨架的顯露被水衝開,漂漂盪蕩地流向下游。
“可惜——“
花尾感嘆一聲。
另外半條斷開的箭因被劈開時勢頭不足,在半空中掉了個彎,箭頭落入河中消失不見。
樑小夏卻已經滿足,收了弓,對身後的鏡月笑了笑。
這幾支箭是她在進入狩獵場後隨手做的,木質偏軟。做箭的手法粗糙,除了小刀也沒什麼工具。能夠達到現在的程度,她已經知足。
即使如今她表現出的實力,還不一定有五階弓獵手強。
兩三呼吸間,爬在樹上的人都被樑小夏射落了水,對面的暗精靈們也發現了樑小夏。頓時又驚又氣,紛紛調轉註意力,全力戒備對岸竄過來的冷箭。
“那矮子吃裡扒外,他和耀精靈結成同盟了!“
樹下。一個身材高壯的人類戰士大吼一聲,對準粗壯的樹幹全力衝撞。頓時大樹震顫,落葉紛紛。銀鐺的衣袍直接沾上了水。
“老子又不是暗精靈,愛跟誰結盟關你屁事!威爾,上次你放狼咬老子的事情還沒算呢!“
銀鐺閉眼無視近在眼前的水面,大喊着罵回去。
“銀鐺,我不跟你耍嘴皮。交出你身上的金血甲蟲,否則我讓你做死矮子。”
威爾很小心地站在大樹後面擋住自己的身軀,聲音陡然低沉,顯然耐心已是不多。
“什麼,什麼金血甲蟲?威爾。你腦袋裡窮瘋了吧!“
銀鐺裝傻水平不高,嘴裡風聲沒漏。臉色畢竟還是透出幾分虛。
“你以爲你們幹掉贊加的事情很隱秘?銀鐺,你傻別人可不傻。“一個長得枯瘦,螳螂一般的暗精靈出聲諷刺,他悄悄舉起法杖,與威爾對視一眼,志在必得地瞄準了對岸的樑小夏。
在所有人都沒防備的時候,一個黑色的,森森怪叫的骷髏頭拖着灰色半透明尾巴,在河面劃過半弧,直落樑小夏頭頂。
“耀精靈,嚐嚐我的靈魂分裂術!“
樑小夏不知道這骷髏頭是什麼,第一反應是對着骷髏頭射出一箭,箭矢卻紮了個空,骷髏頭在空中虛晃一下,躲過樑小夏的箭,下顎一合一合,發出咔塔咔塔的怪聲,繞了個圈又向她飛來。
打不中只能跑,樑小夏扭頭準備向樹林裡跑,被鏡月一把拽住手腕,向懷裡一帶。
勁風在耳邊吹開,鏡月左手護着樑小夏,右手正砸在骷髏頭的嘴巴上。他拳頭上裹着一圈濃郁的紫色霧氣,將整個骷髏的下巴都砸得粉碎。
骷髏頭髮出聲悽慘的厲叫,慢慢碎成片片,隨着骷髏頭消失,紫色霧氣也同時消散。
發出靈魂分裂術的暗精靈直接看愣了,嚇得神智不清,嘴脣裡哆嗦着,反覆唸叨着“不可能“幾個字,突然尖叫一聲,帶着自己的法杖,逃了。
花尾也動容了,靈魂分裂術不是什麼小黑暗法術,這可是個標準六階法術!是高階法師才能施展的一種極端邪惡的招式,需要至少一百顆血石才能驅動。這個邪惡的骷髏頭凝聚了不少活人生祭的鮮血,被攻擊的對象連骷髏頭都打不到,更無法躲開,只能任由法術將自己的靈魂撕成碎片,當場死亡。
唯一能對抗靈魂分裂術的,就是六階以上的光明淨化。可剛纔那黑髮少女的一手,和光明淨化半點邊都不沾。
印遐拳頭上的紫色霧氣,到底是什麼?
樑小夏輕巧轉身,握住鏡月的拳頭左看右看,想看那紫霧是怎麼來的。
“印遐,你是怎麼做到的?“
鏡月未回答,閉眼跪倒在地上,栽入樑小夏懷裡。
大量零星的記憶驟然順着他們的手再次涌入樑小夏腦海,樑小夏腦袋一疼,只聽到一句朦朧溫和的空靈聲音:
“鏡月,你是我見過最適合繼承月神的耀精靈。放下無妄的執着吧,歸入月光的懷抱。“
“我只願遺忘一切,結束詛咒,得到永久安眠。“
“可惜…你註定得不到你想要的。“
樑小夏沒空去追究什麼神和人的對白,她隱約感覺到,鏡月還是受到了靈魂分裂術影響,正處於一種難磨的苦痛中,脖子上青筋都突顯出來,臉色紙白,連悶哼的聲音都發不出來,雙手一握,手心全是汗水。
鏡月此刻很痛苦,還是在替她受苦。
樑小夏急了,對準天空發出兩短三長的尖銳呼哨聲,憤怒的情緒全隨着這幾個呼哨傳出森林,咕嚕嚕的怪異鳥叫從對面林子裡大片響起,附和着她的呼哨聲同時跟着唱和起來。
樑小夏放下鏡月,眯眼盯着對岸樹叢已經跑得沒影的暗精靈法師,聲音平靜地可怕,不急不緩地問花尾:
“你有沒有毒藥,是讓人沒法死亡,卻能痛苦萬分的?若有,給我一瓶。“
花尾說不出一個“不”字,從空間腰帶裡取出一個上面寫着紅字的棕色小瓶子,忐忑地遞給樑小夏:“一次一滴。“
樑小夏終於還是動用了澤德留給她的五十支鋼箭,她輕輕擰開瓶塞,將箭頭依次在瓶子裡沾了沾,動作從容優雅地將箭一支支在箭袋中排好,撥開鏡月額前的頭髮,在他的漂亮的額頭上吻了吻,縱身向河中央的大樹上躍去。
“替我照顧印遐,他活着,你就活着。他死了,你也得死,永遠的死。“
風中殘留耀精靈冷清無情的聲音,龐大的殺氣壓得花尾憋不過氣,只得聽話地將印遐抱起,在腦中慢慢回憶剛纔見到那一幕。
樑小夏一躍極高,腳尖正點在銀鐺死死抱着的樹枝上。
“哈,得救了。“
銀鐺剛想高興一下,樹枝突然一沉,將他整個臉都埋進水中,水裡的食人魚洶涌撲上,咬得銀鐺哇哇直叫,嗆了好幾口水。
幸好銀鐺求生慾望強烈,半截身子進水,臉被咬得滿是傷口都未鬆手。
樹枝搖晃着,一下一下點着水面,樑小夏一把揪起銀鐺,用盡全力向河岸上拋去,空中的白矮人縮成個球,衝樑小夏罵着:“你就不能溫柔點嗎?“,臉朝地倒磕在樹木粗大的板根上,暈了。
“銀鐺——!”
花尾急切查看一番,發現銀鐺除了腦袋頂一個胞,臉上有些細小咬傷外,沒有致命傷口,感激地衝樑小夏呼叫:
“夏爾,你去吧,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樑小夏沿着樹幹向前下走,威爾正堵在樹下,一臉嘲弄嬉笑,一雙拳套在手中捏出火花:
“我就說麼,怎麼可能有人躲過法恩的靈魂分裂術。虧那個膽小鬼還大驚小怪的。”
“讓開。”
樑小夏雙眼都是最瘋狂的紅色,表情僵硬得如同傀儡娃娃,握緊手上的弓,又向前走了兩步。
“耀精靈,交出你身上的金血甲蟲,我就讓開,怎麼樣?“
威爾獰笑,白森森的牙齒在古銅色皮膚上顯眼刺人。他雙臂肌肉鼓起,抱住大樹底部比他腰還粗的樹幹,用力一提——整個樹的根部發出難聽的斷裂聲,脫離土壤向下倒去。
“…你若不交,我將你浸入水裡,給我同伴賠罪也是應當。耀精靈,你自己想好了。“
威爾威脅性地鬆了鬆胳膊,沒了樹根支撐,又連續被壓的樹幹止不住向水中栽去的勢頭,帶着樑小夏搖晃地要倒向水中。
“好。“
並未多猶豫的樑小夏掏出一個小袋子,拋向威爾。
威爾臉色一喜,哪還顧得上去抱住樹幹,雙手接住袋子,迫不及待打開一看,裡面只有一堆花瓣和乾果。他正要憤怒咆哮,凌空當頭的一箭射穿咽喉,將這個大漢釘在了樹幹上。
花瓣撒了一地,威爾氣管被開了口,沒立即死亡,雙手握着箭桿,發出難過的呼吸聲“呵——呵——“叫着,被毒液折磨得眼球外凸,瘋狂地瞪着樑小夏。
樑小夏從樹枝上躍下,一手拔掉威爾脖子上的鋼箭,在他衣服上抹了抹血跡,將箭插回箭袋,向雨林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