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墨笑道:“好了,別充好漢了,好好調理一下,爭取入夜前離開。”
獨眼廖目光一閃,急道:“這麼着急?”
許墨笑道:“不着急可不成,黑蛟雖被除掉了,但我們人人帶傷,若是遇到一隻心懷不軌的化元中後期的妖獸可就不妙了。”
獨眼廖點點頭,道:“說的也是。”
卻聽王炎之說道:“不如我們先去看看藥圃吧,興許能夠找到一些靈藥,治療傷勢。”
玄畢道:“說的也是。”
獨眼廖看了王炎之一眼,說道:“姓王的,就這句話說的對了老子的胃口”
幾人稍微收拾了一下,便是來到藥圃前,黑蛟身死,他所設下的禁制自然消失,藥圃全貌出現在衆人面前。
入口有兩做巨石擋路,一邊石上被人用指力刻着“禁地”二字,另一邊則刻着“擅入者死”四字。
這六個漢字盡皆嵌入石中一寸多深,幾人看了不禁咋舌。
廖紅兒道:“黑蛟果然武技高強,用手指在石上寫子,竟也能刻入如此之深。”
玄畢微微冷笑,道:“不過是仗着妖獸的體魄而已,若紅兒姑娘也有妖獸的體魄,同樣能做到這一點。”
妖獸比之人類,強在體魄,普通人能僅用手指,很難在石壁上寫字,而妖獸卻能輕易辦到,是以玄畢的說法,並不誇張。
許墨搖搖頭,道:“別站着了,先進去吧。”
衆人繞開巨石進入藥圃,眼前豁然開朗;只見峭壁下生長着各類野花雜草,幽香撲鼻,天定被極快巨石簇擁,只留出一個口子,上透天光,照在林間,更顯得綺麗詭異。
許墨被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吸引,而廖紅兒則被藥圃裡成堆的草藥吸引。
“是絳珠草!居然有十幾棵之多,太不可思議了。”
“還有花靈丹所需的五色花,竟然有一大片。”
“居然還有還魂草,天啊,聽說青竹宗最擅長了之還魂丹,這些還魂草要是賣給他們,一定能獲得不少還魂丹。”
聽到青竹宗三字,許墨下意識摸了摸鼻觀,臉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心想:“你若知道我原本就有一顆還魂丹,不知道會驚成什麼模樣,可惜——”
“可惜那顆丹藥給青青服用了。”
許墨又想到了聶青青,想到了那個躺在病牀上,宛若活死人的姑娘,欣賞美景的心情蕩然無存。
目光四遊,他並非發現龍蜒草的痕跡,不禁面色一暗。
玄畢心知許墨所求,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墨回頭,勉強一笑,輕聲道:“或許不在這裡。”
廖紅兒本來心曠神怡,愁煩都愁煩都歸於烏有,驟見許墨面色不渝,不禁開口問道:“什麼不在這裡。”
許墨笑道:“沒什麼,我和玄畢兄說着閒話呢?這裡靈草不少,你們趕緊選一些適用的,早早調理好身體爲妙。”
衆人聽了,立刻開始搜索療傷所用的藥草,只有許墨一人,站在原地不動,心中卻是想到了黑蛟臨死時說的那句話。
“積雷潭底?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洞悉了我心中所想,暗示龍蜒草在積雷潭底?”
暮色四合。
篝火的光,只能點亮中心的一片。
這是一片雲夢澤內少有的平坦草地,沒有毒草藤條或是荊棘,也沒有蛇蟲鼠蟻的滋擾,綠油油的草地上,最適合睡覺。
此刻,這片草地上就和衣躺着幾人,所有人都緊閉着眼,唯有一人。
篝火的微光照出了這人的臉,他臉色蒼白,眼角的肌肉在微微跳動,但表情,卻堅毅的好像一塊石頭。
“不行,我一定要下去看看!”
黑蛟雖然被斬,可積雷潭依舊是積雷潭,天火之力藏於潭中,絕不是普通人能夠承受的。
即便許墨經過了天雷淬體,也不敢說一定沒有危險,甚至,他心底還產生了一種隱隱的恐懼,這種感覺,就像兒時父親手裡的棍子。
許墨緩緩起身,坐到了篝火中央,彷彿只有這樣,才能驅散縈繞在身體周圍的深寒;目光四遊,所有人都在休息,沒有人在假寐,假寐的人逃不過他的感知,包括王炎之,平穩的呼吸告訴許墨,他正在睡覺,臉上的表情告訴許墨,他或許正做着一個美夢。
美夢啊!
我的美夢又在哪裡?
許墨掏出酒囊,慢慢啜着酒囊裡的酒,這味道不如開始甘甜,入口就有些哭,喝到腸子裡,就更苦了。
篝火“滋滋”的燃燒,火光映射出了許墨的眼睛,緊咬着下脣,彷彿要讓脣邊消失於無形。
許墨慢慢放下酒囊,慢慢走出篝火的範圍,慢慢將身影沒入黑暗的陰影之中。
玄畢猛地睜開眼,起身跟了上去。
許墨來着積雷潭邊,月光映的湖面波光粼粼,猶如一塊巨大的翡翠,美輪美奐。
可他卻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思,心頭在不停的轉動。
“黑蛟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知道我要找龍蜒草所以告訴我龍蜒草的地方?還是他留下一個殺我的可能,只要下了潭底就會死?”
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思,猶如天枰的兩邊,在許墨心中左右搖擺。
一聲嘆息從身後傳來:“這麼晚了,你居然還不睡覺,來湖邊幹什麼?”
不用回頭,光聽聲音許墨便知道,身後的是玄畢。
“睡不着,看看看月色。”他回答,明顯是一句謊言,這句謊言說的極其蹩腳。
今夜的有月,但卻是彎月,彎彎的只有一芽,就像女兒家的眉,誰會選一個彎月的日子來賞月。
玄畢搖搖頭,並沒有拆穿許墨,走到他身邊,並肩坐下,說道:“黑蛟和你說了什麼?”
許墨的眼神出現片刻慌張,但很快就平靜下來,說道:“他說的,你們不都聽見了嗎?”
玄畢搖搖頭,指着許墨的鼻子笑道:“你這話騙騙別人還可以,想要騙我卻不可能。”直勾勾的凝視着許墨。
“說吧,還怕我泄露嗎?”
許墨看了玄畢一眼,笑着搖搖頭,道:“還是沒能逃過你的眼睛,不錯,他是告訴了我一句話,這句話也是讓我來到積雷潭邊的原因。”
玄畢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神示意許墨可以說下去。
許墨道:“他只說了四個字‘積雷潭底’”
“積雷潭底?”玄畢咀嚼這四個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覺得他是意有所指?”
“你認爲呢?”許墨凝視着這琥珀一樣的湖面,一片靜水之下,誰也不知道,潛藏着何等的波濤,或者說,是比波濤更加兇險的東西。
“你聽說過‘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嗎?”玄畢凝眸着許墨,淡淡的說。
“當然,”許墨聳了聳肩膀。
玄畢嘆了口氣,道:“其實妖獸也是一樣,特別是黑蛟,我瞭解他,知道他不會無的放矢,如果他說了‘積雷潭底’四個字,那就表示着積雷潭底一定有東西。”
許墨愣了一愣,笑道:“你是在慫恿我下去吧。”他指着那琥珀一般的湖面,“天雷之力可不是易於的東西。”
玄畢搖搖頭,笑道:“不是我慫恿你下去,而是我明白,即便我出言阻止你,你依舊回下去。”
許墨凝視着玄畢,許久過後,終於嘆了口氣,道:“沒想到對我最瞭解的,竟是認識我不久的人。”
“沒錯,我是一定會下去看看的。”
許墨凝望着湖面,彷彿看到了聶青青,那張蒼白的臉;沒有多餘的言語,縱身一躍,足下連點,貼着湖面掠過。
“你~!”
玄畢錯愕的牽着遠去的聲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你居然說走就走。”
眼眸凝望處,許墨的身影消失在湖面中央。
二
天柱山、清風閣、夜、雨。
林絳雪從睡夢中驚醒,額上密佈着細密的汗珠,面孔驚愕。
“怎麼樣,感覺好些嗎?”
崔媚娘坐在她牀邊,一臉慈愛的模樣。
“好多了,師傅。”林絳雪道,下意識躲避着崔媚孃的目光。
崔媚娘溫柔的一笑,道:“好了就好,下次主意點,晚上蓋好被子,彆着涼。”
林絳雪失落的點了點頭,眼眸凝視着崔媚娘那張彷彿永遠不變的臉。
“怎麼了?我的臉上有花嗎?”崔媚娘一邊摸着自己的臉頰,一邊說道。
林絳雪杏臉飛霞,道:“沒有——”
話未說完,便被崔媚娘摟在懷裡,“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師傅是過來人,什麼都明白。”
林絳雪這兩天來,表現出來的異常,崔媚娘看在眼裡,疼在心上;她本以爲時間會沖淡一切,卻忘記了,時間有些時候,並非治療傷口的良藥,而是令傷口潰爛的胸口。
崔媚娘沒有女兒,將林絳雪當成了自己的女兒,看着女兒憔悴的模樣,她這個當孃的又怎麼會不心痛呢?
林絳雪沉默了一會兒,終於說道:“師傅,雲夢澤到底發生了什麼。”
崔媚娘看着林絳雪,牢牢抓住她的視線,許久,脣線微張,柔美的聲音從櫻桃小口中傳出:“蛟龍化龍。”
“會發生什麼?”
“整個雲夢澤將不復存在。”
“啊!”林絳雪不受控制的驚呼起來。
許墨、許墨會怎麼樣?
聯想到剛纔那恐怖的夢境,林絳雪渾身顫動。
夜並不平靜,雨也不平靜,女兒家的心,更不平靜。
下潛,再下潛,直到看到某個模糊的光點,意識變作欣喜,身體宛如失去控制,卻有遵守本能的向那光點潛去。
就快到了、快到了。
許墨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只知道,他必須潛到那裡。
……
也不知過了多久,許墨迷迷糊糊中,覺得身體發熱,漸漸清醒了過來。
口鼻先於眼睛張開,只感覺一股深幽空寂的草木岩石之氣,混合着衰敗的枯草氣息,撲鼻而來;眼睛再張開,卻見自己並未沒於水中,而是處於一山洞之內。
頭頂岩石黝黑,密不透光,但岩石表面卻攀附着一種散發着熒光的苔蘚,這種熒光雖淡,但勝在數量,三五成羣擠在一處,倒也照出了洞穴景物:
不遠處是一條峻險瀑布,映着苔蘚熒光,如白練般的,從百丈高的地方直衝而下,在洞穴底部彙集成了一條地下河流。濺起的浪花拍打着兩側岩石,洗出了岩石本來的面目——灰中透黑,表面有明顯的,如同針眼一般的小孔。
許墨曾見在雲夢澤裡見到過同樣的石頭,於是鬆了口氣,心想:“原來我還在雲夢澤。”頭腦中又一邊盤旋着他是如此走到這裡來的,目光下意識流瀉到那白練一般的瀑布上。
難道我是從上掉下來的?
思緒時,濺起了的水花打溼褲腿,也未察覺。
管他的,還是先找找看有無龍蜒草再說。
此地雖在積雷潭低,卻格外寒冷,一點也不像沸水之下;可許墨卻明白,這是極正常的,陰極生陽,陽極生陰,相比這地下的洞穴,便是一處極陰之地。
一念及此,許墨不禁笑出聲來;龍蜒草不就生在極陰之地嗎?
思罷,開始順着地下河,向前走。
這洞穴甚是寬敞,他沿着地下河流一路向前,不知走了多久,卻未見得邊際。所見的只是怪石奇巖,森森的如同劍裁峰立,有的筆直挺拔如筆峭;有的好似屏風帳連在一起;端是怪石嶙峋,星羅密佈;還有那散發着熒光的苔蘚,散落洞**部,無論遠近。
剛開始,許墨覺得眩目綺麗,但見多了,也覺單調,再美好的景色,若是孤獨一人,相比也不會覺得美妙。
“有人沒有!”他對着遠方喝了一聲,引得迴音陣陣,都是自己的聲音。
忽然,許墨看到地下有一條拖痕,明顯是蛇類經過的痕跡,心想:“莫非是黑蛟留下的痕跡?”
他未必見過黑蛟本體,是以不知道大小,但見這碗口粗細的痕跡,怎麼也不像凝神期妖獸的模樣,故而心中打起鼓來。
管他的,反正沒有線索,先順着走過去再說。
許墨跟着拖痕一路走來,在一出巨石之前停住,定睛一看,只覺得這巨石有些奇怪:別處的石頭,猶如水滴落下,大多被侵蝕的千穿百孔,而這快石壁看起來卻十分平整,就像被工具拋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