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陷入了一個古怪的夢境……
在那個夢境中,他看到晶瑩的雪花在漫天飛舞。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其他的顏色,除了白,還是白。乾淨的彷彿淹沒了一切的罪惡,卻又空寂的讓人發怵。
天空似乎被洗得泛藍,遠遠的,在那一片飄零的點點雪白中,莫寒看到了那猶如海市蜃樓般矗立的白色宮殿。莊嚴而又冰冷。
可隨即,那映在瞳孔中的宮殿好像一池平靜的春水被人丟進了一顆小石子,蕩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暈圈。
莫寒感覺自己周圍的景觀在逝去,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這一切的變化,人卻已經站立在了另一處陌生的地方。
眼裡的白色瞬間被藍色所代替,一簇簇的藍色海藻般的植物隨風搖曳。身後,一串銀鈴般的響聲蕩起。莫寒一驚,幾乎是反射性的轉身。
但在看到身後人的那一刻,他卻不禁瞪大了眼睛,葉茵!
不,應該說是縮小版的葉茵。而且……還是另一個‘葉茵’!
雪白的長髮被風吹的微顯凌亂,寶藍色的大眼睛異常明媚,女孩肆意在藍色海藻叢中穿梭,白色的長袍邊擺翻飛,她的笑容在這一片白茫中生豔。
“吶,哥哥,快下來玩啊!”女孩回頭朝後面揮手。
莫寒一愣之餘,下意識的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遠處,一個少年坐在庭院的廊檐上,懷裡放着一本厚厚的書籍,纖細的手指在紙張間跳躍。
陽光彷彿在他的身上鍍了一層金輝,長長的銀色髮絲被絲帶束着,少年身上穿的黑色銀邊衣袍在這單調的白藍中格外醒目。聽到女孩的喚聲後,那少年微微擡首。
莫寒下意識的眯起了眼睛,可還沒看清那個少年的長相,眼前的景象又是一晃。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莫寒不禁皺起了眉頭,心下忽然有些失落,不知是爲沒看到那少年的長相還是爲何。
但很快,莫寒的心思就被移到了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上。這次,周圍的環境不再是冰藍,反而變成了刺目火紅的豔麗。
大紅的綢緞幾乎鋪滿了整個寢殿內,掩蓋了本色的蒼白冰冷。莫寒驚異的舉目四望,這個寢殿很大,東西卻相對少了一些,顯得有些空曠。
外面傳來喜慶的曲樂,但卻隱隱少了幾分熱鬧。不過對這些,莫寒並沒有過多的在意。因爲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殿中那個穿着大紅綢緞,靜靜端坐在梳妝檯前的女人上。
那個女人是背對着她坐着,但莫寒卻從她跟前的那面水銀鏡中清晰的看到對方的長相。
飽滿的額頭,秀麗的五官,妝容精緻,朱脣潤澤。身上的紅色緞袍將身段勾勒的更加完美,那一頭銀色的長髮也被高高盤起在腦後,上面只是簡單的插了幾根血色的玉簪,但卻更加襯的她美豔不可方物。
莫寒愣了,如果說剛纔看到的那個女孩是‘葉茵’的縮小版,那眼前這個絕對是他以前夢中見到過的‘葉茵’。只是這個‘葉茵’眉目中少了那一份冰冷,卻多了一絲憂鬱。
燈火照得宮殿中通明透亮,卻死寂的跟外面的喜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時間好像在無期限的蔓延着……
外面的聲音漸漸平息,而‘葉茵’依然安靜的端坐着,保持着一開始的姿勢幾乎是翁絲未動。但那雙寶藍色的眼眸,卻在這期間逐一的劃過各色複雜的光芒,直到趨爲平靜。
可是,真的平靜嗎?
莫寒不知道,可他知道自己卻是怎麼也平靜不起來了,以往腦海中沉積的一些疑惑彷彿一下子被牽扯了出來,心下的疑惑越來越大,‘葉茵’……或者說葉茵,到底是誰?!
眼前的夢境很真實,彷彿是現實中的投影,明明觸手可及,卻又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當莫寒抱着心下的疑惑一步步朝‘葉茵’走近的時候,咔的一聲,彷彿玻璃被突然砸碎。而葉茵跟前的那面鏡子上,一道裂縫毫無預兆的蔓延開來,緊接着便以極快的速度蔓延到了周圍的一切。
莫寒吃驚的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轉眼間,原本大紅的寢殿便破碎成了一片片的空白。
對面的那個‘葉茵’站了起來,然後緩緩的轉過身。銀髮隨着她的動作飄散下來,身上的大紅緞袍也變成了一件白底繡藍紋的長袍。那張美麗的容顏透出絲絲的冷漠,藍眸猶如平靜的湖水,波瀾不驚的望着莫寒,可卻是寒冷至極。
莫寒除了一開始的驚愕外,很快便強自鎮定下來。現在的情況明顯已經脫出了想象,這種時候與其有所動作,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周圍的顏色已經褪回了黑暗,那點破碎的空白很快便被淹沒。
而這個時候,‘葉茵’忽然垂下了眼簾,開口道,“你不該來這個世界。”語氣冷淡得不帶一絲感情。
莫寒擰眉,他沒想到這個女人冒出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個。不過,什麼叫他不該來,要不是那突然出現的空間裂縫,他會想來麼!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你是誰?!”不管這個女人莫名其妙的開場白,莫寒直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知是不是莫寒看錯,對面的‘葉茵’在他問完話後,身體似乎輕輕顫了一下,很細微,細微的幾乎一晃而過。
“我是誰?”呢喃着,‘葉茵’的眼神倏地滑過一絲迷茫,可隨即便又恢復成了原樣,“已經很久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了……”說着,她忽然擡眸緊緊盯着莫寒,“你沒必要知道我是誰,我只問你,你想不想回去!”
莫寒的身子微微一震,這句話猶如一顆炸彈,瞬間在他的心湖裡炸開了漫天水花。莫寒簡直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這個‘葉茵’,此刻的神經居然遲鈍的一下子有些轉不過來。
‘葉茵’上前逼近一步,眸光微微閃爍,“離開,離開這裡,回到屬於你自己的世界去!”
回去?莫寒怔怔的,心下卻早已翻起驚濤駭浪。
其實說實話,從一開始淪落到這個陌生的世界時候,他就已經不抱有多大的希望了。畢竟空間裂縫不是什麼好玩的玩意兒,更不是說開就能開啓的。再說就是時空裂縫開了,亞空間的交錯複雜性也註定了莫寒回去的希望會無限接近於零。
更何況,對於空間的這些事情,莫寒滿打滿算也只是存在一些理論上的瞭解,如果真正遇到,那也只有讓他頭疼的份了。
可雖然明明清楚的知道這些,莫寒卻不是個死心的主。怎麼說,哪怕是一點點的希望,只要抓住了也許就能回去,而不去抓的話,那就永遠也回不去!
“……我可以,幫你!”
帶着不容置疑,卻又近乎蠱惑的聲音在黑暗中緩緩盪開,滲人心魄……
…………
……
三天後
天氣晴朗,溫暖的陽光普照之下,一輛規格頗大的馬車正碌碌行駛在通往米楠城的官道上。駕馭馬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小文。而這雖然看上去頗大的車廂,裡面卻是異常的沉悶。
馬車內部被一條簾子隔開,外部坐着的小白臉和張東帥。兩人一車程坐下來總是時不時的朝簾子裡面張望着,但奈何簾子的遮擋效果實在太好,導致兩人看半天也沒看出裡面發生了什麼事。
人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可簾子後面這三個男人處在一塊兒……着實有點詭異!
當然,那三個男人自然而然可以排除至今昏迷不醒的莫寒。而剩下的那兩個……
一想到那個全身罩着黑紗的神秘人,小白臉就不禁抖了抖嘴脣,他至今還記得那傢伙好像從上車後就一直沒吃過什麼東西,當然也更沒見對方喝過一口水。三天以來幾乎是一直陪在莫寒的身邊,也從未開口說過話。坐在那裡好似一個石人般,不論馬車怎麼顛簸都紋絲不動。
有時候小白臉都不由懷疑這個人還算是個‘人’嗎?而更奇怪的是白大人居然也不反對這麼個人跟上車來,也許是老大的朋友吧,小白臉心想,因爲那傢伙好像總是看着老大。
相較於小白臉簡單的想法,張東帥想得卻又多了,近來的事情處處都透着詭異,消不說他們出城居然暢通無阻,而莫老大突然陷入昏迷也着實奇怪,更何況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黑紗人。
想着,張東帥下意識摸上自己那稍微還有點痛的後頸,三天前的晚上一定發生了什麼是他不知道的事情。而不幸的是他居然被人敲昏在了屋內,到底是哪個該死的混蛋下的手!
當然,如果讓張東帥知道那天敲他的罪魁禍首跟自己在同一個車上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
千年殭屍盤腿坐着,原本袖子口被撕掉的那一塊黑紗,不知何時又恢復成了原樣,使得全身的黑紗依舊裹得密不透風。
對這個傢伙,赫連玹憂雖然允許他接近,但心底卻也抱了一絲戒備。不過好在這次,蘇牧瓊斯便沒有跟過來,這讓赫連玹憂不禁微微放鬆了緊繃的神經。
可看到依靠在懷裡,依舊昏睡的莫寒,他卻是怎麼也輕鬆不了了。
“你總是不讓人省心……”
無奈嘆息了一聲,赫連玹憂用指腹抹開莫寒那不知是因爲痛苦,還是什麼而深深擰着的眉頭。溫柔的眸光落在那毫無血色的臉,赫連玹憂的眉頭忽然一蹙。
想起那天晚上,那聲幾乎震懾天地的厲嘯,以及最後趕到現場看到的殘破場景,赫連玹憂抱着莫寒的手就不由一緊。他從來沒想過懷裡這個不算強壯的身子里居然會爆發出如此驚人的力量,這個大叔……到底是什麼來歷?!
還有這股力量……似乎不是人世間該有的!
腦海中一時間晃過無數的疑惑,但此刻任他再怎麼聰明,也想不出絲毫頭緒。對這個男人的一切,他太陌生了。不,與其說是陌生……倒不如說是他根本沒去真正留意過!
驀地,他忽然想起蘇牧瓊斯臨走前說的那句話——那個男人,在你眼裡到底算什麼?!
是啊,到底算什麼?!
第一次,赫連玹憂第一次對自己有了質疑,真的喜歡他嗎?不,如果真的喜歡他,那他怎麼可能對這個男人的身份漠不關心,甚至連對方爲什麼會淪爲奴隸,以前是什麼情況也都是不聞不問。
赫連玹憂是自私的,徹頭徹尾。他只知道一味的將其禁錮在自己的身邊,卻從來沒有想過去了解對方的過去,同樣也封閉自己的世界不讓別人闖入。可以說,他根本沒相信過這個男人。就如同對方也從未真正相信過他一樣,兩人都在防備,打從心底!
可笑的是,他自以爲看穿了對方的心思就瞭解了,可到現在他才知道,從頭到尾,他,赫連玹憂——根本沒了解過這個男人!
爲什麼,因爲……那個人?!
忽然閃過這個念頭,赫連玹憂的心頭一顫,眼底眸光驟然微閃,他盯着懷中昏過去的男人,心裡頭如同倒翻了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