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7:15,海昕市城郊第三高中,晴]
又是一天的清晨,陽光照得很足。空氣中瀰漫着一股草香混雜着泥土的味道。樹葉上依舊掛着前一晚淋上去的雨滴,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出動人的色彩。
由於下過了雨,第三高中外的土路變成了泥路,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腳印在路邊格外清晰,路中間則盡是輪胎痕。儘管土路變成了泥路,賣早飯的小販還是很敬業地在路邊支着攤,向學生們賣各式各樣的早飯。學生們的腳底褲腳沾着黃泥,在汽車的喇叭聲中不慌不忙地向着校門前行。
和往常一樣,蘇信又是第一個到校的外宿生。“尖子班”高三十班的教室裡趴着一羣“死了”的內宿生。
高三了,生活不再像以前那麼好過了。在高二即將結束的時候,學校的領導就爲了能有效地提高升學率而給步入高三的學生們開設了一個“尖子班”。所謂的“尖子班”在這所普通、甚至有些差勁的高中,無非就是矬子裡拔大個兒,整景罷了。而蘇信,就是這幫矬子中的“大個兒”。
早上七點開校門,晚上十點放學,每天上十二節課足足十五個小時,每週只放一天假,活活就是把人搞死的節奏!起初他也坐不住,屁股疼得像坐在釘板上一樣,而且一過晚九點他就一副死了一半的樣子。但久而久之,他也就慢慢習慣了。十五個小時他可以屁股一下不擡,從早坐到晚,淡定得像只整天趴在樹上的樹懶。就像他和同學們說的玩笑一樣:“老子已經看破塵世,誓要將椅子坐穿,然後圓寂昇天。”
中間排倒數第三座靠裡的座位就是他要坐十五個小時的窩。他的同桌“吊浩”依舊一副慵懶的樣子,腦袋上蒙着校服趴在桌子上看書,活像個阿拉伯人。
“呦,吊浩,又裝逼呢啊?我看看學啥呢?”
“歷史。”吊浩懶散地回答,把校服脫下去露出了一張呆滯、令人發笑的臉,“誒我去,這歷史太難學了,看半天都看不明白!”
“哈,這年頭,有啥玩意是好學的?再說了,你拿個政治書學歷史能學明白就怪了!”
吊浩一臉呆滯地笑了笑,捋着下巴上的幾根鬍子斜着眼看着蘇信,那小眼神簡直吊極了!不愧被人稱爲吊浩,真是隨便一個動作就可以滿是笑點吊炸天。
“第一節課是啥?”蘇信問。
“數學。”
“靠,又是數學!不是說老師有事這周都沒有數學課了嗎!這又是搞哪樣!”
“誰知道數學老師是咋想的?在家裡閒的沒事兒幹唄!誒,數學不是你的最愛嗎,咋不愛上了呢?”吊浩挑挑眉毛一臉賤笑。
蘇信眼抽一下,想起自己連二十分都沒過的數學,無奈地笑了:“呵,我的數學拿電擊器都救不回來了,上不上都一個德行!”
“你這是看淡了唄?馬上就要圓寂昇天了?”
“我要是昇天,也準在昇天之前拍死你丫的!”
隨着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寂靜的教室漸漸變得喧鬧起來。二人一起對着數學書發呆,目如死灰,呆若木雞。而就在這時,一隻黝黑的手重重地拍在了兩人的桌子上,地上還有一雙閃耀的橘黃色球鞋。得,不用看臉了,看到鞋就如同看見臉了!這個人就是坐在前排數學打一百三十來分、文科班中的理科生,大學霸夏傑。
“誒我去,你倆看數學呢啊?能研究明白嗎?”夏傑笑道,玩笑般的嘲諷。
“研究得可透徹了,我都要昇天了!”蘇信眉飛色舞地比量了個撕書的動作。
“牛逼牛逼!”夏傑豎了個大拇指坐在了吊浩前面的空座上,“誒,你倆回家看新聞了沒?”
“你智障啊?吊浩內宿我那房子沒電視沒網你問我倆看沒看新聞?”
“你還在麗水小區的房子住呢啊?不對啊,我昨晚還看你是WiFi在線呢。”
“那是昨晚。今天早上我回的麗水。這邊沒電視沒空調沒電腦沒有網,我拿你看新聞啊?”
“也是哈,你這邊租的房子啥都沒有,不過倒是離學校挺近的,上下學方便。”
“去一邊子吧!我寧願天天騎車子城市這頭到城市那頭來回跑,住啥都有的房子!在這邊只能看書,遇到停電我還得爬着上16樓呢!我容易嗎我......”蘇信抱怨,“不過話說回來,新聞說啥了?咱看不着新聞你講講也行啊。”
“其實也沒啥,就是報最近又流行了什麼傳染病。聽說這次的傳染病挺邪乎,有關部門的專家建議沒事兒別老出去溜達,省的傳染上啥的。”夏傑毫不在意地講,“但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麼卵用。你看我們這代人,啥傳染病沒見過?不還活得好好的!”
“那只是你沒有傳染上罷了!”坐在夏傑前面的軟妹龍曉晴邊梳頭邊用蘿莉音冷冷地說,“你要是染上它們中的任一種你都不會坐在這說風涼話了。這次的流感是官方報道的,權威性那是沒得說了。總之,還是預防着點好。”
“你不是內宿生嗎?怎麼對新聞這麼瞭解?”夏傑問。
“哈,智障,你難道不知道有種神器叫有流量的手機嗎?住內宿是很痛苦的!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聖賢書,我還沒修行到那個境界呢。所以,每早每晚我閒的無事做就刷動態刷新聞咯!另外,你們聽說了嗎?百匯小區裡昨晚死人了!”
蘇信聽着,一驚。陳一寧的家,就在百匯小區!
“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知道?”蘇信急忙問道。
“哦,是咱班‘大喇叭’在Q上告訴我的。說是小區裡面都拉警戒線了,這個警隊那個警隊都在調查,事兒挺大的。唉,海昕還真是個多災多難的城市呢。”龍曉晴說,“誒,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噢,我沒事,只是覺得有些震驚罷了......”
話沒說完多久,從門口便走進來了一個臉色蒼白的少女,在中間排前面的座位坐下了。她梳着一頭高馬尾,兩鬢垂着兩撮長長的頭髮,還有獨特的斜劉海。她的校服穿的很規整,不像蘇信那樣挽着衣袖拉鍊只拉了一半,行爲舉止也非常文靜,頗有一絲大家閨秀的感覺。然而就是這種感覺,讓蘇信變得不安起來。
這個少女,就是陳一寧,是和蘇信在高二時同桌了整整一年的人,也是和蘇信最合得來的丫頭。蘇信瞭解她的每一個習性,就像瞭解自己家人那樣。她平時絕對是屬於除了睡覺以外一刻都閒不住的那種瘋丫頭。往常早上她到教室都會先用腦拍問候蘇信一下再扯會兒閒淡纔會回座的,但她今天竟然這麼安靜,絕對是有些事情不對勁了。
蘇信扒拉着吊浩到陳一寧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髮:“嘿,臭孩子,怎麼了?今天怎麼沒有活力了?”
陳一寧趴在桌子上側着頭眨着充滿血絲的眼睛看了看他,長呼了口氣:“昨晚沒睡好而已,沒事的。昨晚你那麼晚回家,家裡人沒說你嗎?”
“沒有,我媽碰巧不在家罷了。今天我回麗水,就算她想說也說不着了。”蘇信微笑了一下。
“別那麼說,你家裡人不也是關心你嘛!”陳一寧忍着睏意強睜着眼,無力地拍了拍蘇信的肩膀笑了笑,“你和小姑娘怎麼樣了?”
“徹底再見了唄。啊,不對,是能不見就不見了。”
“這麼僵?你啥時候變得這麼狠心了?人家小姑娘挺天真純潔對你也挺好的,怎就徹底再見了呢?”
“呵,有時候對一個人好,可不是嘴上說說就得了的。”蘇信低下了頭,腦子中迴盪着前一晚欒玉凌說過的話,嘆了口氣,“總之,出於種種原因我選擇了放下,讓自己好過一些。等有充足的時間的時候,我再慢慢和你說。”
“好吧。”陳一寧像是明白了什麼一樣點了點頭,“說實話,你和小姑娘卻是不配,況且她還有點智障......”
“行了,別背後說人家壞話了。以後誰也不提就好了,老死不相往來。”蘇信說,“這樣我就有時間有心思來做自己的事了。”
“哦,對了,我聽曉晴說你家小區裡死人了,有這回事嗎?”
陳一寧聽到這話腦子裡猛地“嗡”了一聲,彷彿她一瞬間回到了令她無比恐懼的夜晚,聽到了那非人的嘶吼,那雙血紅的眼睛正透過透明的窗子和她對視,嘴裡流着污黑的血......
她的臉煞白,嘴脣被牙齒咬得滲出了血。
“一寧?一寧你怎麼了?”蘇信擔憂地注視着她問。
“啊,沒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你說的那個死人的現場,挺嚇人的呢......”陳一寧強笑笑說,“沒事,真沒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膽子大的很呢!”
“好吧,我當真的聽!”蘇信摸了摸她的頭,“好了,你沒事就好。要上課了,我得回座了,下課有時間再過來陪你!”
“血腸!”陳一寧用力地抓住蘇信的手略帶有一絲哭腔地叫道,“那個......今晚的晚自習你能過來陪我嗎?我想打你了。”
蘇信看着她像個被嚇壞的孩子,便聳了聳肩:“As you wish!”
打過了上課鈴,一陣高跟鞋“噹噹噹”敲擊地面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進門的是數學老師楊璐。她雙手抱着厚厚的數學書和練習冊,腳上穿着亮黑色的高跟鞋,職業裙裝下一雙修長的腿上套着一層薄薄的黑絲襪,雪白的臉上抹着淡淡的妝,不可多得的美人,清純而又有活力,活像某些日本電影中漂亮的女主角!雖然蘇信很討厭數學這個科目,但他卻一點都不討厭數學老師。只因爲她是所有老師中最年輕最漂亮的,而且喜歡穿襯衫。爲什麼要特意提到襯衫呢?因爲穿了襯衫蘇信在假裝問問題的時候纔會看到裡面啊!
楊璐站在講臺上往下面掃了一眼,扶了一下黑色框架的眼鏡,用發嗲的聲音大喊了一聲“上課”,同學們便“唰”地全站起來用最大的嗓音喊“老師好”,然後一齊“咚”一聲坐下。這是隻有在數學課上纔會有的狀態,要是換了別的任意一科老師,哪怕是班主任,這幫學生都會是一副沒睡醒晃悠悠的樣子。沒準喊“老師好”的時候都是做夢喊的!唉,現在的世道,連上課都要看臉了!
“好,今天我們繼續複習三角函數的誘導公式。”楊璐操着一口少女音在黑板上寫着一手少女體微微扭着妖嬈的身軀,潔白的襯衫裡面透着一絲性感的黑,渾圓的胸部呼之欲出,看的蘇信一陣陣發癡。
“又YY呢?”吊浩猥瑣地笑了笑,把身子坐直了些。
“哈,要不上數學課對我來說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抓緊時間好好YY一下呢!不YY都對不起這麼性感的老師!誒,你猜老師有多大?”
“二十多歲唄。”
“誰問你歲數了?我是說......”蘇信雙手做出抓的動作挑了挑眉。吊浩愣了一下,隨即秒懂,摸着下巴仰着頭往講臺上看了看:“D吧。”
“34D。”
“我靠,這麼準確?”吊浩一臉驚訝。
“那是!本少是誰啊?我可是閱女無數!這要是再看不出來就別混了!”蘇信頗有一絲自豪地說。
吊浩衝着他豎了個大拇指挑了挑眉毛,好似在說“你牛逼,你厲害,我甘拜下風!”然而還沒等他的拇指放下去,一卷厚紙筒就照着蘇信的頭劈了下去。
“就你懂!一天天上課除了衝着老師YY就是坐在那發呆,你還能幹點啥?”坐在蘇信後面穿着一身粉色連衣紗裙的毒舌大小姐王珞蘭訓斥道。
“我勒個擦,大小姐,幹你毛事!我又不是YY你,打抱什麼不平!”
王珞蘭聽着瞬間臉紅了起來:“就聽你這污言穢語鬧心,不讓啊!”
“忍着!再鬧心就跳樓去,死不死誰女兒!我看你一天純屬是三八病犯了!”蘇信回頭抱怨。
楊璐站在講臺上清了清嗓,放下書嬌滴滴地喊了一聲:“蘇信,這道題怎麼答?”
蘇信一下子愣了,猛地轉回頭像二踢腳似的從座位上蹦起來大喊了一聲“到!”,嚇得楊璐渾身一抖,眼鏡都差點掉了。
“別那麼激動哈,小夥子。回答問題就好了,答出來老師可有獎勵哦!”楊璐半趴在講桌上擺着一副嫵媚的姿態微笑道,襯衫裡面的景色看得蘇信內心一陣陣洶涌澎湃。但蘇信深吸了幾口氣,最終還是淡定了下來,理智地低頭求助隊友。
“幾題?咋答?”他小聲地嘟囔着,瞥了一眼吊浩,發現這小子竟然看老師看呆了,自己同桌站起來回答問題了都渾然不知!
完咯完咯!這下要在老師心目中跌份咯!他站在座位上心急如焚,王珞蘭卻在後面幸災樂禍。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楊璐的手機響了。
“呃......你先好好看看題,老師出去接個電話,馬上回來。”楊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轉身走出了教室。蘇信看着她離開的背影,心裡簡直樂開了花,轉身衝着王珞蘭豎了箇中指,好似在說“老子點兒就這麼好,不服你咬我啊!”而就在他滿心歡喜地滿桌子找答案求助隊友的時候,一陣孩子的哭聲讓他一瞬間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