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再起身,杜軒已沒了昨日的彆扭,白瓔珞看着,心裡也高興了幾分。
怡心苑的院子裡,靠近右手邊的地方有一扇月亮門,出了月亮門,是一片小空地,再往前走許久,就是白瓔珞計劃要撘葡萄架和鞦韆的地方。
左右無事,白瓔珞和杜軒商量着,想在那一片小空地上種點菜。
杜軒聽了,心裡只覺得白瓔珞是說着好玩的,她哪裡會種什麼菜,可面上卻應的很高興,兩人尋了一身舊些的衣服換上,挽起袖子去忙活了。
粗重的活計,杜軒堅持不讓白瓔珞動手,他扛起鋤頭犁起了地,闢出了五行細密的田壟。
五月中的天氣,已經很熱了,沒一會兒,杜軒的額頭上便滲出了汗,順着脖子滑下來,連衣領都溼了。
看着他揮汗如雨,卻滿臉踏實的笑容,白瓔珞站在地埂邊看着,也覺得滿足不已。
做好了一應的準備工作,已經午時該用膳了,白瓔珞竟什麼都沒做。
懊惱的被杜軒拖着回屋,白瓔珞嘟囔道:“明明是我想出來的法子。”
“你的手,本就是該細細嫩嫩的,做個繡活什麼的就好,哪裡能讓你去扛着鋤頭刨地?明兒早起播種的時候,我教你,咱們一起……”
杜軒洋溢着燦爛的笑容說道。
白瓔珞抿嘴笑了笑,點頭應下。
進屋梳洗完,白瓔珞剛吩咐了丫鬟布膳,便見隨遠從院門內大步跑來。
隨遠是白瓔珞從侯府帶來的,是白老太太給她的其中一戶陪房人家的兒子,觀察了好些日子,見他做事很是聰明伶俐,又不愛多嘴多舌,嫁到狀元府後,白瓔珞便將他給了杜軒,做杜軒隨身的小廝。
“公子,夫人,前院來了位吏部的大人,說是來給公子送任職文書的。”
隨遠進屋看清了杜軒和白瓔珞所在的位置,低垂着頭上前見了禮回話。
杜軒揮了揮手,帶着隨遠出去了。
半個時辰的功夫,杜軒纔回來。
翰林院修撰,從六品。
看完杜軒遞來的文書,白瓔珞笑着收起來,一邊轉頭問他,“可說了嗎?什麼時候去翰林院報道?”
杜軒笑道:“上司仁厚,知曉我新婚,給了七日的沐休假,五月十九那日去報道。”
還能在家陪白瓔珞兩日。
白瓔珞歪着頭盤算了片刻,一本正經的說道:“要趕在你上衙門前,把要種的菜都點好了種子,以後,我自己料理便是。”
竟是真的要種菜,不是一時興起說說玩的。
見杜軒愣了一下,白瓔珞頓時知曉他在想什麼,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在侯府時,我可是常跟着花房的老伯種花除草的,種點小黃瓜水蘿蔔什麼的,又不是什麼難事,再不濟,府裡還有那擅長這些的婆子,還能難倒我不成?”
“你高興就好。”
笑着颳了一下她的鼻子,杜軒起身牽着她的手,兩人去用了午膳。
十九一早,惦記着今兒是杜軒第一日去報道,總要給上司和同僚們留個好印象,白瓔珞天還未亮就喚他起牀。
可前一夜杜軒拉着她鬧到很晚,如今,杜軒倒是神清氣爽,反觀白瓔珞,睡眼迷濛哈欠連天。
呵呵的笑着,杜軒攔住她,在她脣邊啄了一下,“沒那麼多的規矩,你睡着就好。我自己起身吃了早膳去衙門,不用你陪。”
白瓔珞只記得自己嘟囔着說了句“我要給府裡立規矩呢,要不然上行下效,都跟着我懶怠起來怎麼行?”
可下一瞬,她就沒了意識。
再起來,已是巳時。
嗔怨的瞪着沉香幾人,白瓔珞一早晨都氣鼓鼓的,而沉香幾人都低頭憋着笑。
白瓔珞前一日便吩咐了她們,第二日開始要在府裡立規矩,囑咐了她們早些喚她起身的。
可杜軒早起後又吩咐了不許喚她,杜軒是姑爺,又是狀元府的男主人,他的話,丫鬟們自然也是要遵從的。
白瓔珞知曉,她若是問起來,沉香幾人定然會有恃無恐的擡出杜軒來,所以,她也只能這樣氣鼓鼓的暗自生悶氣,可心裡,卻甜滋滋的。
吃了早膳,白瓔珞便消氣了,到院子裡散步的當空,白瓔珞吩咐着沉香道:“吩咐下去,一應的管事和丫鬟婆子,除了各處守門的,其他人明早卯時二刻在漱玉軒點卯。”
“是,奴婢記住了,明早絕對不誤了夫人的正事。”
沉香正色應道。
晚上歇息時,白瓔珞便一本正經的吩咐流蘇取來了兩牀被褥鋪在了牀上,杜軒在一旁看着悶聲低笑。
早起時,依舊是在一個被子裡,白瓔珞無奈不已。
將杜軒送到了二門處,白瓔珞返身徑直去了漱玉軒。
白瓔珞出嫁後,薛氏多貼補了些銀子,卻沒有給陪房的人,想來,是怕給的人不合白瓔珞的心意,將來她用也不是退也不是,平白加在中間爲難。
對此,白瓔珞很是感激。
進漱玉軒的時候,裡面已經人頭攢動,卻難得的不顯紛擾,白瓔珞一眼掃去,衆人都噤了聲,低頭斂目的更加規矩起來。
那些面生的,想來就是內務府和宮裡派來的人了。
心內猶疑着那些人到底什麼時候纔回去,白瓔珞不動聲色的喚了一衆人問了各自的差事,詳細至極,另一邊,還有沉香和流蘇二人在花名冊上覈實着,不時的標註幾句。
心內忐忑,沒一會兒,再回話的婆子媳婦都更加都恭敬起來。
直花了一個多時辰,才清點完府裡的下人,除了內務府和宮裡送來的那三十八人,狀元府離,各處當差的共一百二十六人。
一百二十六個人,每個月只這些下人的開銷,怕是都要百多兩。
心內暗自算着,白瓔珞擡眼看着衆人說道:“今兒,是咱們在狀元府裡的第一次正式見面,府里人口簡單,所以,這幾日的接手,差事怎麼能辦好,你們心裡也是有數的。有什麼問題,這會兒便提出來,沒有的話,以後每三日便在此點卯一次。若是這三日裡誰有問題,便去怡心苑尋我。可還有問題嗎?”
想着白瓔珞是嬌滴滴的內宅小姐,父母早逝,沒有人教過她處理瑣事,衆人的心裡本是有些猶疑的,可此刻見她鎮定沉着的便把事情都攤派下去了,衆人心裡原本存着的疑惑也都盡數消失,沉聲應諾了下來。
白瓔珞揮了揮手,那些人便都魚貫着退出了漱玉軒。
堂內頓時敞亮起來,白瓔珞打量着面前的那三十多人,猶疑着問道:“你們中,可有領頭管事的?”
當即,兩人擡步朝前一步。
中年男子跪倒磕了頭,起身答話:“小的饒平,帶着內務府共計二十六人前來當差,趙公公說,等府裡一切妥當,小的們便可回去覆命了。”
白瓔珞點了點頭,面容溫和起來,“既如此,那明兒你們便可回宮了,見了趙公公,請代我謝過他。”
說罷,白瓔珞回頭看了沉香一眼,沉香上前,將兩個裝了銀錠子的錦袋遞給了饒平。
饒平帶着那二十五個人退下後,漱玉軒裡便只剩下十二個人,方纔邁出一步的那老婦人耷拉着一張全無表情的臉死氣沉沉的回話道:“老奴姓常,是靜仁宮的,宮裡的丫鬟太監們稱老奴一聲常嬤嬤。”
靜仁宮,是蕙妃的宮殿。
本以爲是皇后娘娘派來的人,卻不知曉,竟是靜仁宮的,白瓔珞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一旁,常嬤嬤又開口說道:“蕙妃娘娘有協理六宮之權,後/宮瑣事頗多,皇后娘娘顧及不到這樣的小事,蕙妃娘娘便代勞了,所以纔有了老奴等人前來幫襯一說。若是夫人允許,老奴今兒想回宮一趟,請蕙妃娘娘示下,看老奴等人何時回靜仁宮覆命。”
“既如此,那我吩咐人爲您準備馬車便是。”
見她那張一絲笑容都沒有的老臉,白瓔珞便知,嫁進門來這幾日,她們怕是受了慢待,而這些人,自恃是主子面前得臉的,恐怕還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冷遇,這回回去,怕是到蕙妃面前告狀,給自己上眼藥的。
說罷,白瓔珞便起身朝外去了。
常嬤嬤面色淡然的站在原地,可心裡的氣,卻更盛了。
在白瓔珞心裡,她們既是蕙妃娘娘派來的,做好下人該做的事,老老實實回宮覆命便是了。
可在常嬤嬤等人眼裡,白瓔珞這些日子避而不見,卻是故意撂臉子給她們瞧,沒把她們當一回事。
白瓔珞的背影漸漸遠去,漱玉軒裡當即七嘴八舌的熱鬧起來,常嬤嬤一記眼風掃過,那些人頓時噤了聲。
常嬤嬤回頭看了一眼白瓔珞嫋娜的身姿,冷笑了一下,轉身出了門。
午後,一輛烏蓬馬車從狀元府後門駛出,徑直到了宮門處,車簾掀起,守門的侍衛見常嬤嬤亮出了靜仁宮的宮牌,忙閃開讓出了道。
靜仁宮裡,一身湖綠色宮裝,面色柔弱的蕙妃娘娘聽完了常嬤嬤氣哄哄的話,面上不怒反笑,“你是說,一個全無本事又沒規矩的野丫頭,就憑着白家老太爺和老太太的寵愛,硬生生的搶了七公主的好親事?”
常嬤嬤低下頭,恭敬的答道:“主子,正是如此。自打嫁進狀元府至今,靖安侯府那位小姐,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蕙妃娘娘面上的笑容更加柔婉,常嬤嬤看到,心裡頓時得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