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你看的真切?”
雲水閣裡,白瓔芸聽了小丫鬟的回話,不可置信的坐起了身子。
面前的小丫鬟一臉的邀功之相,“五小姐,奴婢看的真真切切,就在茗雅園月亮門前面的廊檐下,北寧伯世子面目含笑的說着什麼,六小姐似是生怕有人瞅見,飛快的答了兩句話,便提着裙子跑了。”
“死丫頭,敢揹着我玩這一手,真以爲我是睜眼瞎嗎?”
厲聲咒着,白瓔芸擡眼死死的盯着那小丫鬟問道:“可聽到他們說什麼了?還有,除了你,可還有人瞧見?”
見白瓔芸一臉兇相,小丫鬟心生懼意,有些怯懦的搖了搖頭道:“奴婢是恰巧經過,只遠遠地瞧見了,沒敢往跟前去,至於還有沒有旁人瞧見,奴婢也不知曉,不過奴婢四處看了,並沒瞧見有旁的人,而且六小姐和北寧伯世子統共也沒說幾句話。”
手裡緊緊的攥着茶碗,似是要將滿腔的憤怒都發泄出去,白瓔芸深吸了幾口氣,示意喜鵲拿了賞錢給那小丫鬟,方打發她出去了。
小丫鬟前腳一出門,身後立即傳來了茶碗摔在地上的劇烈聲響,那小丫鬟腳下一急,頭也不回的奔出了雲水閣的院門。
“小姐,小姐……”
見白瓔芸面色漲紅的起身要出門,喜鵲情急的攔在她面前擋住了去路,“小姐,便是天大的事兒,您也先忍忍,今兒是老太爺的壽誕之日,可不能出一點紕漏啊,生出了事端,到時候莫說小姐,便連整個二房都會受罰,小姐得不償失啊。”
怒目瞪着喜鵲,卻又說不出話辯駁,白瓔芸恨恨的將桌上的一整套描金骨碟砸了個稀巴爛,看着一地的碎瓷,想象着白瓔珞滿臉帶淚的跪在自己面前哭訴,白瓔芸的心裡,才稍稍好受了些。
茗雅園東側的大花廳內,此刻賓客滿座,上首處,白老太爺捋着鬍子,和身旁坐着的一些老交情們敘着話,一臉老懷欣慰的和睦笑容。
相鄰的偏廳內,盡是女眷,靠窗的一桌,則是跟着長輩們同來湊熱鬧的妙齡小姐們。
白瓔珞得了薛氏的囑咐,跟着白瓔萍和白瓔巧一起招呼着女孩兒們。
沒一會兒,白瓔珞就和那些女孩兒們熟絡起來了,白瓔萍和白瓔巧鬆了一口氣,轉而去招呼那些同齡的女眷了。
“白六小姐,宮裡好玩嗎?我聽說,有個別院裡養了好些珍貴的飛禽走獸呢,還有毛色雪白的白額大虎,你可見過?”
白瓔珞的身邊,一個小姐揚聲問道。
白瓔珞抿嘴笑着搖了搖頭,“瓔珞是進宮伴讀的,可不是去遊玩的呢,迄今爲止,也就去過御花園兩次,你說的那些,我還真是沒瞧見。”
頓時,其他小姐也都七嘴八舌的問起白瓔珞關於入宮伴讀的事情來。
原本覺得這是個殊榮,幾位小姐都有些羨慕白瓔珞,可聽她說每日卯時就要起身出門,一上午練規矩禮儀都沒有坐下來歇息的功夫,下午還有枯燥的棋藝繡藝課,待到白瓔珞講完,那些小姐便都滿心的慶幸了,再無方纔那絲淡淡的嫉妒。
去除了隔閡,衆人再和白瓔珞說起話來,便多了幾分親熱,話語嬌俏,笑聲清脆,女孩兒們坐的那一桌,頓時吸引了一衆女眷的目光。
“咦,白五小姐來了……”
隨着一個女孩兒的呼聲,衆人的目光都朝門口看去,便見白瓔芸一身湖綠色的拖地長裙,妝容精美的出現在衆人面前。
“五姐姐可好些了?”
起身朝一側挪了一個位置,白瓔珞關切的看向白瓔芸,卻見對方完全不領自己的情,似是沒聽到自己的話一般,轉而熱絡的和其他小姐們打起招呼來。
白瓔珞笑了笑,再未做聲,只低聲和身邊的女孩兒說起話來。
白瓔芸從前常跟着二夫人一道去串門子,同桌的這些小姐,她都是相熟的,是故,沒一會兒,女孩兒們便圍繞着白瓔芸一起說起了話,白瓔芸看了看冷清的坐在一旁的白瓔珞,滿面的得意笑容。
直到太陽下山,大花廳和偏廳裡的宴席才結束,跟隨着薛氏幾人將女眷們送到了二門處,白瓔珞才返身往回走,走了沒幾步,便被白瓔芸攔住了去路。
“六妹妹,姐姐有幾句貼心話,想和你說呢。”
面上帶着笑,可眼中卻帶着恨意,白瓔芸伸手拉着白瓔珞說道。
“五姐姐有話便直說好了,難不成我還能飛了不成?”
最討厭別人動手動腳,白瓔珞不耐的擺脫開了白瓔芸的手,擡步朝前走去,身後,流蘇和喜鵲等人都是一臉的擔憂,卻不敢跟上前,就那麼落後幾步的遠遠跟着。
沒一會兒,一行人便到了小河前的拱橋上。
站在拱橋頂端,慶安堂周遭便都納入眼中,有誰走來都看的清清楚楚,便不會擔心隔牆有耳。
白瓔芸斂了笑意,回頭瞪着白瓔珞問道:“你和北寧伯世子說了什麼?”
“北寧伯世子?”
滿眼的疑惑,白瓔珞不解的看向白瓔芸,“五姐姐說什麼,妹妹不明白呢。”
“不明白?”
覺得白瓔珞裝模作樣,白瓔芸愈發沒了好臉色,“這就是祖父祖母疼着,伯父伯母叔叔嬸嬸們滿口誇讚着的好妹妹啊,怎麼,敢做不敢當了?午後你不是和北寧伯世子有說有笑的嘛,都有人瞧見了,妹妹還想瞞過誰去?”
北寧伯世子?
心內一沉,白瓔珞才反應過來,自己兩次遇上的那個登徒子,竟然是北寧伯世子林之予。
那個六公主一提起來就滿面笑容的“予哥哥”,太子口中的至交好友,以及大哥白進遠盛讚過的京城才俊?
怎麼也無法將他們口中的那人和自己遇到的登徒子視作一人,白瓔珞頓時愣在了當地,而落在白瓔芸眼裡,則成了有口難辯的沉默。
“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真是小人……”
厲聲喝着,白瓔芸回頭看了一眼拱橋下站着的幾個丫鬟,背對着她們看向白瓔珞斥道:“六妹妹可還記得,當日在此處,你是怎麼說的?如今,纔沒多少日子,我瞧着妹妹竟似要忘了自己說過的話呢。怎麼,見北寧伯世子相貌堂堂,六妹妹動了春/心了,昔日說過的話,就都不作數了?”
夕陽西下,落日的餘暉灑照過來,白瓔珞的面容,便顯得愈發嬌媚,白瓔芸看着,只覺得心底愈發怒不可遏,說出的話,也有些急不擇言的難聽。
白瓔珞面色一紅,擡眼看着白瓔芸說道:“五姐姐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根本不知曉他就是北寧伯世子。再說了,午後遇見他的地方,也算是侯府的內宅之中,我豈能事先知道會在那兒遇到他?若是知道,我絕對避讓三尺,也不願意遇見他。至於旁的,妹妹更不會認,五姐姐若是不信,大可以鬧到祖母和大伯母面前去,咱們也好拿出來斷一斷,看到底是不是我的不是?”
白瓔珞說的篤定,白瓔芸卻愈發認定是她心中有鬼,兩人毫不相讓的對峙着,頗有幾分劍拔弩張的緊迫感。
“既如此,你可敢保證,以後絕對不與他見面?”
白瓔芸咄咄逼人的問道。
柳眉一挑,白瓔珞嗤笑道:“我能管住我自己的眼睛和腿,難不成我還能管住旁人的不成?他一個大活人,下次再出現在我面前,難道我要自刎了去?”
說罷,白瓔珞頗有些可笑的橫了白瓔芸一眼。
這樣的事,說出來本就有些羞窘,白瓔芸臉頰一熱,有些彆扭的避開了雙眼,旋即,卻強辯着說道:“男女授受不親,私下裡見到外男,我們是女兒家,自當迴避纔是,如妹妹今日一般的舉動,回頭若是傳出什麼難聽的來,莫說祖父祖母,便是我爹孃,也會面上無光。所以,妹妹該好生約束自己的言行,莫做出什麼有損閨德的事情來。”
這一番話,白瓔芸說的義正言辭,仿若她是真的爲了白瓔珞好。
可白瓔珞早就知曉了白瓔芸暗裡見過北寧伯世子的事,此刻她這麼說,到底是爲了誰,白瓔珞心中有數,便絲毫不承她的情。
回眸看着白瓔芸,白瓔珞眼神清澈,“該怎麼做,妹妹心中有數,便不勞五姐姐諄諄教導了。倒是五姐姐你,合該時刻謹記,人在做,天在看,身正了影子纔不會歪。”
“你……”
被白瓔珞這樣直視着說,語氣中還隱約帶着幾分責備,白瓔芸心中有些發虛,可囁喏了半天,卻也說不出什麼,白瓔芸只能憤憤的瞪着白瓔珞。
“既然話都說完了,五姐姐若是沒別的事,妹妹這就告退了。”
俯身一福,白瓔珞探頭衝橋下喚了一聲,流蘇和流鶯疾步上來,主僕三人緩步朝另一側去了,看着她們的背影,白瓔芸有些氣急的跺了跺腳,轉身怒氣衝衝的回雲水閣去了。
是夜,茗雅軒正屋內,靖安侯白士忠一臉匪夷所思的問道:“你說什麼?午後珞丫頭在院子裡遇見北寧伯世子了?”
“侯爺何必這般大驚小怪?”
將茶碗遞到他手裡,薛氏笑道:“珞丫頭一晌午都在服侍老太太,午後歇息了會兒,便急着趕來茗雅軒,不是特意的。不過……”
話鋒一轉,薛氏面上卻多了一分冷笑,“不過,卻有人特意想在此事上做文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