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你想哪裡了?”我說:“我和柳月要接待一個客人……”
老三聞言放心了,把鑰匙遞給我:“我呆會去檢查……別幹什麼壞事啊……”
“去死吧你!”我壓低嗓門瞪了一眼老三,擡頭又看了一眼正在講課的晴兒,出了教室,直奔老三的辦公室,打開,請牛牛進來。
柳月熱情地請牛牛坐下,我給泡上茶。
牛牛有些受寵若驚,看着我和柳月:“江大哥,這位姐姐,你們咋這麼客氣啊?”
“牛牛,我想問你下,”柳月坐到牛牛旁邊,看着牛牛:“那個,柳建國,怎麼沒來上課呢?怎麼讓你來送東西呢?”
“哦……你是說這個啊,”牛牛說:“建國哥家裡出事了……”
“啊”我和;柳月互望了一眼,我急問:“出什麼事了?”
“他父親去世了!”
“什麼?他父親去世了?”我大吃一驚。
“啊他父親……”柳月癡呆了,看着牛牛發愣。
“是啊,前幾天,他父親去世了,建國哥帶着他父親的骨灰走了,臨走前,託我把這包裡的東西轉送給晴兒老師,交給楚江大哥也行……他說他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的那輛三輪車,讓我安排送給一個下崗的大叔了……”
“帶着骨灰走了……”我喃喃地說:“他到哪裡去了?帶着他父親的骨灰到哪裡去了?”
柳月也看着牛牛。
“回老家了啊,南方,很遠的,浙江,”牛牛說:“建國哥很早就答應要讓他父親魂歸故土的,在他父親成爲植物人躺在牀上15年後,終於要去完成老人家的這個心願了……”
“什麼?他父親是植物人?15年?”柳月看着牛牛:“牛牛,說的具體點!”
“是的,15年前,那時我還很小,才5歲,還記不得到底出了什麼事,後來聽我家大人說,建國哥的父親出了車禍,成了植物人,就一直躺在牀上不能動了,直到現在,那時,建國哥才15歲,初中還沒畢業呢,無奈輟學,這15年,都是建國哥伺候他父親的……”牛牛說。
“他家裡還有別人嗎?”柳月問:“你瞭解柳建國的其他情況嗎?”
牛牛看着柳月點了點頭:“沒有別人,我家和建國哥家是鄰居,我聽我爸爸說,他們家不是本地的,是20年前從南方來的,來的時候,就是這爺倆,那時,建國哥才10歲,而他父親卻50多歲了,還是個啞巴,依依呀呀說不出什麼來……後來我爸爸才弄明白,他們是從南方逃難來到這裡的,尋親未果,回不去了,就在這裡安身養命……他們在我家附近的江邊樹林裡搭了個草屋,就在哪裡住下來了,啞巴大爺每天出去撿垃圾,靠買垃圾的錢供養建國哥上了學……後來,也就是5年後的一天,啞巴大爺出去撿垃圾,被車撞成腦震盪,肇事車跑了,人是救活了,卻成了植物人……從此,家裡生活沒了着落,還落下一大筆醫療債務,從那以後,建國哥就不上學了,在家裡給街道志紙箱廠糊紙盒賺錢伺候養活啞巴父親,同時還債,直到還清債務,直到現在……到建國哥20歲的時候,因爲他雖然沒有*,可是寫字很好,還會寫詩歌,街道上照顧他在街道辦事處文化站做通訊員,可是,前年,街道清退臨時工,建國哥沒有關係沒有背景,又沒有錢送禮,被辭退了……現在下崗職工到處都是,建國哥有沒有學歷,找工作很難,又沒有資金做生意,無奈之下,建國哥蹬起了三輪車……”
我震撼了,原來如此,柳建國的身世竟然是這樣的,太悲慘了!
柳月的眼裡充盈着淚水,聲音顫抖地問:“柳建國……他沒有成家嗎?”
“沒有,當初倒是有幾個姑娘看中了建國哥,可是,都不願意撫養植物人啞巴父親,建國哥呢,堅決不肯答應放棄這一點,於是……後來,建國哥拒絕一切說媒的,再也不找……”牛牛惋惜地說:“其實,建國哥長地不錯,人又有才氣,就是這家庭……”
“他老家是浙江哪裡,你知道嗎?”柳月繼續問。
“不知道……”牛牛搖搖頭:“不光我不知道,就是我爸爸也不知道,啞巴大爺說不清,建國哥平時又不願意多說話,只知道他們是從浙江一路要飯來到這裡的,小時候大人問建國哥他媽媽呢,他也不說,就是搖頭,說不知道……說是來尋親的,到底尋的什麼親,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們來到江海的時候,他們要尋的親不在江海了,沒有找到……當時都猜測啞巴大爺帶建國哥是來找媽媽的,都說啞巴大叔是老來得子,不容易……”
柳月眉頭緊皺,表情很悲愴。
我問牛牛:“牛牛,柳大哥有沒有說還回來不回來?”
“沒說!”牛牛說:“他說要看回去的情況,或許回來,或許就不回來了……我爸說,他們的根本來就不在這裡,老爺子去世了,歸根落葉,或許建國哥就不回來了……唉……其實啊,我很喜歡建國哥的,他人窮志不短,有理想,有抱負,愛學習,自己平時除了幹活掙錢伺候老爺子就是看書學習,我以前寫作文還經常得到他的指導呢……”
柳月怔怔地眼神發愣,眼圈紅紅的看着地面,不做聲。
牛牛見狀,站起來:“江大哥,這位姐姐,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等等”我掏出我的一張名片遞給牛牛:“兄弟,以後要是有了柳大哥的消息,就給我打電話或者打傳呼,好不好?”
“行,木問題!”牛牛爽快地答應着:“那我走了,再見!”
我送牛牛出去,柳月卻愣愣地坐在那裡沒有動,像是入了神,甚至忘記了和牛牛打招呼。
我回來,坐在柳月身旁,看着柳月的表情,有些擔憂。
柳月一直眉頭緊鎖,凝神思慮,表情好像很痛苦,又很失落,還很迷惘。
這時,老三推門進來,看到室內的情景,皺了皺眉頭,出去了。
我坐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心潮起伏。
一會,柳月擡起頭看着我:“我要走了……”
說着,柳月站起來,身體搖晃了一下,我忙伸手扶住她。
柳月站穩身體,悽然的眼睛看着我:“唉……人世間,每天都在演出着這一幕幕悲喜劇……人世間,不知還有多少個柳建國……”
“柳月,不要爲他擔心,柳建國是大人了,處理完父親的喪事,他沒有了牽絆,我想,他會幹出屬於自己的事業的,他不是那種甘於平庸的人,他只是被這許多年家庭的負擔和債務牽扯了,現在,他沒有什麼牽掛,應該會有出息的……”我看着柳月。
柳月點點頭,忽然又悽然笑了下:“其實,還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在我的腦子裡,下意識裡,彷彿感覺他是我的弟弟,所以,我纔會這麼費心要找他……這會,我醒了,是啊,我的弟弟,早已……我只不過是在做一個白日夢罷了,柳建國明明是有個啞巴父親的……這些日子,我像是在一個混沌迷濛失落的夢境裡,這會才清醒過來,人死怎麼能復生呢?那麼大的海嘯,那麼大的波濤,江月村那麼多大人都沒了,一個5歲的孩子又怎麼能生存呢?”
說完,柳月重重地嘆了口氣,對我說:“我累了,我要先回去休息了……”
“我送你回去吧!”我說。
“不用,”柳月回身阻攔我,看着我勉強一笑:“我回去睡一覺,就好了,就什麼事情也沒有了!”
我沒有再執意,點點頭:“不要胡思亂想了,面對現實,不要老是沉湎於對往事的回憶中……”
“看,你長大了,開始安慰開導我了……”柳月微笑了一下,接着說:“我走了……再見……”
說完,柳月搖搖擺擺走了出去,像是喝醉了酒一般。
我不放心,跟到門口,直到看見她打上出租車離去。
送走柳月,我的情緒依然難以平息,對柳建國悽慘人生的感慨,對柳月迷惘幻想的悲傷,交織在一起,心裡久久難以平靜。
晚上,回到宿舍,我鬱郁地半躺在牀上看書,晴兒收拾整理自己的資料,柳建國的那個包放在牀頭櫃上。
“峰哥,國慶節快到了,放假期間,我們要不要回家去看看!”晴兒邊整理東西邊對我說。
“哦……”我想起要去北京的事情,放下書本對晴兒說:“晴兒,國慶前夕,我要去北京,有可能要在北京過節了……”
“哦……幹什麼去?去參加黨和國家的國慶活動啊?”晴兒笑呵呵地看着我。
“當然不是,是宣傳部的張部長帶隊,市裡三家新聞的那位的新聞部主任參加,去北京中央級新聞單位走訪聯繫,加深感情,拉近關係,便於以後的發稿,節前走訪,節日期間,可能要順便安排在北京玩幾天……”我說。
“好啊,去偉大祖國的首都過國慶節,多好啊!”晴兒很高興:“你不是一直沒有去過北京嗎,你不是一直就想去北京看看嗎,這次,你的願望可以實現了,嘻嘻……真爲你高興!去吧,好好玩玩……唉……要是允許帶家屬多好啊,我可以隨同……”
“這次去,主要是工作,玩是附帶的!當然是不準帶家屬的了,再說,你還不算我正式的家屬。”我說。
“知道了,你不說我也知道,討厭,非得說出來啊!”晴兒嘴巴一撅,突然想起了什麼,問我:“這次就是張部長和你們三個新聞單位的新聞部主任去?”
“不是,宣傳部還有跟着的,新聞科的科長和辦公室主任也去!”我說。
“哦……還有嗎?”晴兒歪着腦袋看着我。
“嗯……”我猶豫了一下:“還有,她……她也去!”
晴兒的臉唰就陰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