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媽媽心中有些糾結,猶豫着該不該進去勸勸。
論身份,她雖然肩上擔着掌事娘子的稱號,可到底不過是一介家奴,哪裡有她插嘴說話的份兒?
可不進去,她心裡着實有些擔心。
馮媽媽思前想後,忙轉身,出了院子,徑直往梧桐苑疾步走去。
這時候,只能讓四娘子去調停調停了。
... ...
金妍珠這個月便要及笄了,所以,這些天倒是修身養性了不少,躲在自己的院子裡,領着沐沐和底下的幾個小丫頭練習着女紅呢。
她此刻的心情不錯,特別是聽沐沐說母親將那不祥人和嚴大郎的婚事定下來,這讓她心裡既雀躍有踏實。
只要那個不祥人定了親,就不能再跟自己爭搶辰郎君了。
那個不祥人,竟然自降身份去碰仵作那樣低賤的行業,要不是阿兄和辰郎君都囑咐自己要守口如瓶,不然她早就幫她好好宣揚一下這難得的癖好和‘美德’了,不過也罷了,嚴大郎竟能看得上她,也是她的造化,只要過了奠雁之禮,將婚期定下來,直接將那不祥人掃地出門,這日子可就徹底舒心了呢......
一想到這裡,金妍珠的面容就忍不住漾出一絲動人的笑意。
她竟有些期待及笄的日子快些到來,及了笄後,她就是大人了,到時候姨娘再像幫阿姊那般,爲自己和辰郎君牽線,那她便可以名正言順的跟他在一起,永遠也不分開了。
真好!
她一定會比阿姊更幸福的!
金妍珠捲翹的睫毛就像一對黑翅蝴蝶一般,輕輕顫動着,流轉的美眸難掩心中的悸動和嚮往。
她拿起剪刀,將一塊棉質極細膩的白疊布裁了下來,用繡框固定好,準備繡上幾方帕子。找機會送給辰郎君!
手剛將絲線穿好,便聽院外傳來了咚咚的腳步聲,這聲音有些急促,悶悶的。打斷了金妍珠遊離的思緒。她擡頭,神色明顯不悅,擰着眉頭對一旁的沐沐說道:“出去看看!”
沐沐應了一聲是,起身,跑了出去。
須臾,沐沐跑回來,喘着氣兒說道:“娘子,出事了,老爺正在馨容院裡對夫人發脾氣呢,馮媽媽請您趕緊兒過去。勸勸老爺,可千萬不要傷着了夫人......”
金妍珠一聽,忙放下手中的繡框,提着裙襬像風一般竄了出去。
怎麼回事?
她心下焦急,小跑了起來。穿過甬道的時候,見宋姨娘領着五郎在後院裡玩躲貓貓,因陪着五郎跑動,她的臉頰紅撲撲的,額頭出了一層晶瑩的細汗,笑容綻放得就像春日裡的桃花一般,讓金妍珠不由停下腳步。駐足多看了一眼。
宋姨娘這陣子倒是消停了不少,不爭不鬧的,好些日子沒見她,竟是比以前沉穩漂亮,更具韻味了呢!
“娘子,夫人那邊......”沐沐追上來。小聲提醒道。
金妍珠醒過神來,收回目光,又小跑起來。
宋姨娘剛剛佯裝未覺,直到金妍珠跑出去很遠後,才幽幽擡眸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冷意漣漣。
金元冷落她的這些日子,她痛苦過,糾結過,掙扎過。
無數個日日夜夜,她都在思考,爲何自己會變得如此被動?
最後她想明白了,她越是在意,越是計較,最後只會傷得更深,只會讓林氏當笑話看。
她沒有寵愛不要緊,重要的是她還有一個兒子,這是她比林氏更加有利的籌碼。雖然金昊欽從小在林氏的身邊養大,對她很是謙恭孝順,但終究不是親生的,且林氏這些年對清風苑做的苛待,他現在不清楚,未必以後不清楚。再者,林氏是靠什麼手段轉正的,宋姨娘也很感興趣,她可絕不相信在不出陰招的情況下,她能在夫人劉氏死去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迅速從側室轉正,且將金昊欽的撫養權弄到手。
夫人劉氏的死是府中最禁忌的話題,林氏不讓人私下談論,說是對先夫人的不敬,但卻硬生生地將克母的帽子扣在三娘頭上,爲的是什麼,宋姨娘漸漸想明白了。無非就是轉移衆人視線,謠言傳得久了,大家也就漸漸信以爲真了,便自然而然的相信,夫人劉氏是真的被三娘子給剋死的。
這其中若沒有貓膩,宋姨娘打死也不會相信!
這世上,絕沒有不透風的牆。
林氏,你若真幹了喪天害理的事情,就別指望紙能包得住火,該相信報應輪迴這四個字!
宋姨娘緩緩收回視線,嘴角噙着的冷笑一點一點慢慢逸散......
金妍珠跑到馨容院的時候,看到滿地的狼藉,花容微微失色,對候在院外等候的馮媽媽問道:“父親究竟是因何事發那麼大的脾氣?”
“夫人今兒個私自答應了嚴家的親事!”馮媽媽長話短說。
金妍珠一怔,之前母親不是說父親對嚴大郎和嚴家的家業挺滿意的麼?金妍珠也是因爲這個原因,纔會攛惙着林氏將金瓔珞和嚴大郎的婚事儘快定下來。
昨兒個林氏閒聊時說起金瓔珞那個不祥人,金妍珠就想起了在仙居府她和辰郎君相擁的那一幕,一股無名火頓時從心底竄了起來。她覺得嚴家在這個時候提親,無疑是一個極好的契機。金瓔珞怎麼說,也是她金府的嫡出女兒,若是將她操持賤業行仵作之事給捅出去,她是成爲全桃源縣唾棄的焦點不提,連這父親和整個金府也會受她連累,她可不想走出去被人從背後指指點點。因而便在一旁趁機煽風點火,讓林氏儘快將金瓔珞的親事定下來,免得夜長夢多。
林氏自然對女兒的熱絡態度有所懷疑,自己生的閨女,品性如何,她如何能不清楚,當即就問金妍珠這樣做的理由。金妍珠紅着臉,咬脣沉吟了半晌,也不再遮掩。直言喜歡辰郎君,而辰郎君的妹妹辰語瞳跟金瓔珞同拜一個師門,似乎有意撮合金瓔珞和辰郎君在一塊兒。
金妍珠說辰語瞳對辰郎君的影響力頗深,若是她真的從中拉線。說不定辰郎君就會被金瓔珞那個不祥人給撬走了,所以,這件事必須要從急處理。
林氏聽了金妍珠的話後,也想起了上次上慈善齋宴的情景,那個不祥人能上那等場合,不就是因爲辰娘子麼?
金妍珠這話倒是及時點醒了林氏,她當下就下定了決心。蕙蘭郡主這個大樹,是她一早就選好的,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個不祥人給捷足先登了。
今天恰好嚴家那邊來人,要求給回執。林氏索性把心一橫,將親事應承了下來。從理論上來講,她作爲金瓔珞的母親,自然是有資格爲她操持和安排親事的,再說是金元之前說嚴家不錯的。她不過是聽從他的意見,爲了他的閨女,謀了一門好親事,這放哪兒,誰能挑出她的不是來?
只是林氏沒有想到的是,她剛答應人家,金元就沐休回來了。恰好又跟冰人梅娘在二門撞上,直接將婚事拒了不說,還回來對她大吼大叫,砸了她所有精心培育的花草......
東廂內,林氏大口大口喘着氣,一手撫着心口一手扶着榻幾的邊緣。臉上掛着淚痕,嗚嗚抽泣着。
金元怒目圓睜,他在東廂內來回踱着步,食指指着林氏,氣憤道:“你說你是爲了瓔珞好?呵。爲了她好,你就連爲夫這個做父親的意見和想法都一併忽略了?是誰給你的權利?你眼裡還有我麼?啊......”
林氏拿帕子抹了淚,似受到了極大的委屈,撐起身子,顫顫地站在金元面前,說道:“老爺,天地良心,你怎麼能那樣說妾身呢?瓔珞那孩子,這些年來的傳聞你不是不知道。克母,不祥,還患過孤獨症,這些說出去,你覺得哪家名門大閥的公子郎君能接受得了?是,她現在是好了,但曾經發生的事情,它的的確確存在過,這無法遮掩,也無法抹去,難得嚴家大郎他不在意這些,且老爺你自己說了,名門大閥不見得就是幸福的,那這樣的婚事不是正合適麼?”
林氏的話,無疑又一次刺中了金元的硬傷。
克母,不祥,這樣的風言風語從流傳開始,他就沒有真正的引起重視過,將對瓔珞不好的謠傳扼殺在搖籃裡,任憑這樣的惡意中傷傷害了她長達十幾年的時間。
而孤獨症,更是他作爲一個父親所失敗的地方。
瓔珞她自個兒願意的?
她自個兒想封閉自己的?
她自個人願意孤獨地、淒涼地生活十三年的?
錯,他錯得離譜啊!這些都是他造成的,是他的忽視造成的。難怪那天在百草莊,瓔珞要將曾經受過的傷痛翻出來說,十幾年的漠視啊,她問他,爲何不索性不管不顧到底?
是呵,現在纔來補償,是不是晚了一些?而所謂的補償,就是強硬地在她身上以爲她好的名義,安上一把枷鎖,卻不曾問過,她到底願不願意?
金元心梗痛得幾乎要窒息。
他忍無可忍,一個箭步上去,啪一聲,一巴掌甩上了林氏的瑩潤白皙、保養得極爲柔嫩的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