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來了一支隊伍,六名騎士身穿鋼甲,威風凜凜地騎在棕色大馬上。馬也有全套的防具,從後背到屁股由縫合了鐵片的厚布甲包裹,上面用精細的藍色絲線繡着雷霆十字架聖徽。
真理雷霆女神教會·聖身·巡查團騎士。
騎士後面跟着一輛馬車,由四匹潔白如同牛奶一樣的漂亮母馬拖曳,鋼鐵車身、鋼鐵車輪,白銀雕刻的天使像在車頂展翅,華麗異常。車伕也是騎士,挺直身子牽着繮繩,面甲下一雙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厚重的簾布遮住車窗,隔住了外面的窺視目光。
不知何故,車後面跟着的白色備馬旁邊,還有一隻全副武裝但是沒有騎士的棕馬。可以看得出來,這匹馬精神不振,淚眼朦朧。
閘門緩緩升起,隊伍踩着密集的馬蹄聲進入,鐵車輪在石板上撞擊出刺耳的聲音。這個時候,基普林老人在思考巡查隊爲什麼提前半個多月來到城堡,費奇則在心裡鄙視沒有橡膠的工業是不完整的,併爲車內乘客的聽力感到遺憾。
領隊的騎士從馬背上輕鬆跳下來,摘下頭盔後,在金髮下面是一張清秀英俊的臉。費奇估計他的年齡應該和自己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七八歲的樣子,不過很顯然比自己帥多了。
哦,應該是比“費奇”帥一些,這樣才準確。
“格雷巡察騎士,歡迎歡迎。我們沒接到你要來的信息,這真是驚喜啊!”基普林老人拄着手杖走上前去。
“格雷沙姆·加里,準巡查長,請這樣稱呼我。”年輕人和老人雙手相握,但是語氣並不見得熱情。“這一次巡檢,你肯定不會接到消息,因爲我根本就沒發佈。”
“噢……”基普林老人抽回手來:“那麼這次是不是還和過去一樣,我讓三個年輕人收拾行裝?”
“三個?你這裡不是來了一個新人嗎?在哪裡,讓我看看。”
什麼叫讓你看看,難道你自己不會移動眼球嗎?冰峰要塞一共才六個人,這都看不過來?真瞎還是裝瞎?費奇最看不慣這種人,於是用手指堵住一邊鼻孔,朝地上哼了塊鼻屎。
“費奇·霍爾,看來就是你了。”格雷沙姆·加里·準巡查長繞過基普林老人,徑直來到費奇面前。他身後的騎士們同時下馬,手扶長劍虎視眈眈,似乎是在給他助威。“聽聞你來到了冰峰要塞,我便知道女神的意志是偉大的,獎與罰公平合理。”
“我在來冰封要塞之前,就已經知道這個道理了。”
拉姆斯登噗嗤笑出聲來,然後被巫瑪瑪偷偷掐了一下。
“如果你知道這個道理,就應該離普林斯菈遠一些。”格雷沙姆伸出手來,鋼鐵手指在費奇的臉頰兩側晃動,彷彿要掐下去似的。“她是多好的人啊!”
普林斯菈是誰?費奇翻翻白眼。他接收的記憶裡有很多空缺,特別是浪子曾經的風流韻事,估計是這個身體的舊主人不想讓新住客知道吧……
“是啊,是個好人。”費奇一邊敷衍着回答,一邊後退半步。雖然死了可以復活,而且在場的人應該也不會讓他被掐死,可看着那雙手在眼皮底下晃來晃去並不舒服。
格雷沙姆的眼神中突然迸發出憤怒的火焰。難道是費奇說普林斯菈“很好”惹怒了他?
就在憤怒從眼底出現的時候,格雷沙姆胸前的掛在鏈子上的聖徽震動起來。他迅速平靜下來,臉上甚至出現了一絲笑意。費奇有點拿不準,到底是憤怒併發泄出來好,還是這樣如同神經病一樣變臉更好。
“剛纔基普林說只有三個人要收拾行裝,其中包括你嗎?科林伍德是個不錯村子,但對於伯爵之子來說,還是太小太窮了些。”
“我也贊同你的想法,我更喜歡冰峰要塞,所以這個冬天我就不離開了。”
“哦,這說明你的訓練挺刻苦啊!不愧是令霍爾伯爵驕傲的好孩子。”格雷沙姆突然話鋒一轉,變得嚴肅而嚴厲:“看來這裡的人太注重對你的訓練了,疏忽於對周邊的巡查警戒!我來這裡的路上遭到了獅鷲獸的攻擊!兩名騎士犧牲,屍骨摔落山崖無法收回,這是極端嚴重的瀆職!”
“準巡查長大人,聽到這個消息我們非常遺憾,但獅鷲是怎麼回事?如果有怪獸,根據職責我們會去捕獵,但我們從不曾飼養或擁有怪獸。”基普林老人在地上敲了下手杖,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在女神注視下,只有真理才立得正站得穩!”
“想要道理?那好。”格雷沙姆說道:“發動攻擊的獅鷲骨架很大但身軀消瘦,雙目血紅顯然還處於某種憤怒和悲傷之中。它的攻擊並非爲了食物,而純粹是爲了泄憤。很明顯,它要麼死了配偶,要麼死了子女。告訴我,你們在最近有沒有殺死獅鷲?”
基普林老人緩緩吐出一口氣,真理雷霆女神的教導讓他不能說謊。“是的,兩個月前,我們的確殺死了一隻獅鷲。”
“那是一隻峭壁獅鷲,非常記仇。你們在殺死一隻後,爲什麼不去尋找它的巢穴,將其親屬剷草除根?”
“因爲……我們殺死獅鷲時,那隻獅鷲被火焰燒掉了全身的毛,無從分辨其種類。”
“現在我告訴你那是峭壁獅鷲,它的威脅越來越大。冰峰要塞要在入冬之前消滅這隻獅鷲,拿到它的頭。哦,就讓你們要離開要塞下山避雪的人捎帶着就好。”
“可是,峭壁獅鷲無法在這裡過冬,它要麼會在下雪前離開,要麼會凍死在山上,根本沒有必要這個時候冒險去清繳。”
“要不要讓我將這番話告訴岡特闢和魯斯騎士的遺孀?或者他們的父母和孩子?”格雷沙姆哼了一聲:“消滅這隻獅鷲是一個命令,執行這個命令是你們的職責。別擔心,賞格不會少,而且我這就給你們開具任務狀。可以讓你們立刻出發。”
基普林老人搖搖頭:“冰峰要塞本就人少,賈爾斯還要大半月才能回來,凱列手臂受傷不能戰鬥,我們這裡根本就沒有可以去捕獵獅鷲的人手。”
“那是你的想法,而我的職責就是根據巡察的情況下達命令。你要覺得不舒服,恨那隻獅鷲吧,他攻擊了我的人,這是一切的起源。”格雷沙姆用拳頭敲了敲胸甲,舔了舔嘴脣,然後說道:“不,我覺得你們缺乏的是隻是動力。放心,我會派人在科林伍德鎮等着,只有收到峭壁獅鷲的腦袋,你們的人才能在那裡過冬,這樣就公平合理了吧?哦對了,讓霍爾少爺跟着去長長見識,這種鍛鍊對他有好處。”
基普林老人氣的夠嗆,嘴脣上方的鬍子隨着鼻孔的出氣顫動着。他有許許多多的理由還沒有說,但這些理由在命令面前全都是沒有作用的。保持落日山脈要塞的安全,保證周圍村落居民正常的生活,以便能夠收集到足夠日常的糧食,這是他們必須完成的事情。而巡查長,儘管還有個“準”字,卻已經足夠下達讓他們消滅獅鷲的命令。
“我會在這裡住一晚上,我希望明早就能看到你們的人出發,去解決那隻獅鷲的麻煩。”格雷沙姆這才讓開半個身子,“現在,讓我們一起迎接納撒尼爾聖心主教。”
“什麼?納撒尼爾?”基普林聽到這個名字後,先是驚喜,但很快又被愁雲籠罩。
真理雷霆教會有三個最主要的分支機構,分別是聖言、聖身、聖心。聖言負責開辦教堂、傳播教義、教化民衆;聖身管理着戰鬥神官和聖騎士,並負責與各個地方的管理者打交道;聖心負責對內監察,同時對褻瀆、威脅和傷害教會的外部事件作出評估。
雖然每個部分都有不同的階級,聖心主教的階層遠高於準巡查官,但是互相之間卻沒有統屬關係。冰峰要塞屬於聖身,縣官不如現管。
車門打開,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裡面跳下一個女孩兒來。她有着翠草般碧綠的眼瞳,雙眸不時眨動,桃花色的小嘴微嘟,兩隻長長的尖耳朵略微向下傾垂,加上那玲瓏小巧的身段,不禁讓所見之人皆生憐愛之情。
不過,她同時穿着一身銀白色的女士鋼鐵全身甲,腰挎重劍,背後還有重型木盾和三根標槍。這可不是個嬌滴滴的小女孩兒,絕對是個正兒八經的戰士。而在她毫無起伏的胸部護甲上,刻印着熠熠生輝的雷霆十字架標誌。她是一個精靈女聖騎士,絕對沒錯。
“主教老師大人。”她說道:“也到時間該下來了,你應該睡夠了吧?”
“呵呵……”笑聲中很明顯帶着一絲尷尬,然後是一位頭髮烏黑濃密的中年人從車廂裡走了下來。他穿着寬鬆的牧師祭袍,胸前的藍寶石聖徽鬆鬆垮垮,小心翼翼地用尖頭軟鞋接觸到地面,然後才緩緩鬆開車門扶手,直起了腰桿。
“基普林老弟,好久不見了。我很想你啊!”
“我更想知道你的假髮是在什麼地方買的,和真的一樣。”
“是嗎?你果然老眼昏花了,這是我的真頭髮。”納撒尼爾主教晃了一下頭,“我找精靈給我弄的,純植物提取物然後鍊金,配合神術達到了這種效果。你想學嗎?”
“不,完全不想學。除非它能讓那隻我們要去抓的獅鷲自己下來送死。”
納撒尼爾主教從兩排行禮的聖騎士中間穿過,然後蹭過格雷沙姆,穩穩地走到基普林老人身邊,和他熱烈擁抱:“雖然看你被欺負了,但我不能插手呢……不過,你要謹記,每一次磨練都代表着進步,不論身心。”
那精靈少女聖騎士在主教老師背後,偷偷對着格雷沙姆吐出舌頭,雙眼向中間對起來,做了個鬼臉。
拉姆斯登也在基普林老師背後,偷偷湊近巫瑪瑪,小聲說道:“似乎比你漂亮,那應該是女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