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白瘋狂催動着馬匹,第三天了,整整三天沒有停下,馬累了,換!餓了,就在馬上吃東西。
李木白不在乎,比起自己將要做的事情,這些都算不了什麼。
其實他也很不捨來之不易的家的感覺,可是自己不想連累兄弟。
就在大哥莫名消失的第二天,單雲到來,說起溏州武林大會的消息。
晴天霹靂!!
狂奔!不斷的狂奔。
第五天,李木白終於到達了目的地,溏州城,熟悉的溏州城。
還是一樣破敗的院落,一如自己離開時一般。
這裡曾經有李木白的歡笑,曾經有李木白純真的童年。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心裡已經無比厭惡回憶,那種痛入骨髓的慢性毒藥令人恐懼。
無數次從夢中驚醒,再度站在噩夢根源的地方,李木白癡了。
住進旅館,躺在牀上,迅速入睡——李木白是個冷靜的人。
夜以繼日的趕路幾乎耗盡了他一切的精力,這不是行動的最佳時機。
清晨的陽光柔和地照在李木白臉上,那是一張扭曲的臉,充滿了仇恨。
十五年前,溏州。
一個五歲左右的孩童蹦蹦跳跳地逛着夜市,後面跟着一對夫婦,男的儀表堂堂,錦袍上的高端刺繡彰顯着他的富足,女的溫婉嬌小,如水的眼神看着那個孩子,時不時轉頭看看自己的夫君,生活是如此美好。
“爹爹,孃親,你看那個人好可憐啊,我想幫幫他。”孩子突然駐足在一個乞丐面前。
男子欣慰地撫摸着孩子的腦袋,笑笑。
孩子拿着錢去買了饅頭,溏州有名的白麪饅頭。
那乞丐滿頭的乾枯頭髮,沾染了各種污物,僅露出一雙眼睛。
“嗯,嗯呃,呃。。。”嘶啞的聲音從乞丐口中傳出,意義不明。
稍微扒拉開附在臉上的頭髮,開始狼吞虎嚥。
突然,乞丐頓住了,難受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呃、呃”,直到發不出聲音,蜷縮在角落沒了動靜。
小孩被這一幕嚇到了,激動地抱住父親的大腿,“爹爹,他,他這是怎麼了?”
男子迅速伏身下去,將乞丐扶起平座,絲毫不顧及那難聞的氣味還有渾身的污穢,右掌在乞丐後背連拍幾下,只見那乞丐“哇”的一聲,滿頭碎屑噴了出來。
乞丐喘着粗氣,眼神充滿了感激。站起身來不停地朝着男子鞠躬,還是一串意義不明的音節。
孩子善良的將手中的碎銀塞到乞丐手中。
經此一事,一家人無心再逛,回家去了。
兩天後,深夜,在馬廄草堆裡,被捂着嘴的小孩淚流滿面,親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慘烈的死於一羣黑衣人手下,而捂住自己嘴的人,竟然是那個乞丐。
這是孩童殘存的唯一記憶,對父母最後的記憶,從那天起,孩童徹底封閉了自己的記憶。
李木白醒來的時候滿頭大汗,那就是自己重複了十五年的夢,不斷提醒自己身負血仇的夢。
只有深入骨髓的夢,才能讓人深深記住過往!
那個乞丐帶走了李木白,帶他遠離了溏州的風雨。
乞丐不會說話是因爲他沒了舌頭,乞丐不會武功,是因爲他的手腳筋都已廢去。
李木白沒有成爲乞丐。
乞丐帶着他去了金州,在牛欄山腳下的村子裡,乞丐默默地用行動緩慢難以使力的四肢養大了他。
他教會李木白隱藏仇恨,他教會了李木白謀生手段。
直到林大大教會自己一些文字,李木白才勉強讀懂了他留下的遺書,才第一次直到了他的姓名——諸葛一炎!
而在相處的十三年裡,李木白叫他“老頭兒”,他笑,叫他老鬼,他笑,叫他“義父”,他哭了,哭了一整夜。
從那以後李木白再也不敢叫,於是,“老頭兒”成了他的代號。
兩年前,自認具備了報仇能力的李木白回到了溏州,打聽到的消息卻讓他驚駭。
安元商號的主人李安哲、梅元雁夫婦在比武中被殺!兇手翌日主動投案自首,稱與李氏夫婦切磋時失手,願擔罪責,而其獨子——李毅,兇手也承諾,自己傾盡所有也必將其撫養成人,爲自己贖罪。
最後投案自首的兇手被判充軍、沒收全部財產,安元商號剩餘資產將由官府封存,待李毅十八歲時繼承。
而這個兇手,名叫嶽志真。
李木白沒能打探到嶽志真充軍何處,也沒能打探到另外一個自己如今在哪裡。
回到金州的李木白變得沉默,老頭調教出來的嬉皮笑臉也再見不到。
十多年裡,老頭兒每次看到李木白幽怨或者深沉,就會杵着木棍追打,直到李木白笑起來,這是老頭兒無法說出口的奧義——充滿仇恨的臉意味着永遠無法報仇,只有笑,纔是世間最好的武器!
透露着詭異,李木白肯定這是一個陰謀。
李木白再白癡也能分清楚比武和仇殺的區別。
自己作爲真正的李毅逃走,卻又出現另一個李毅!
幾天前,單雲的一句話終於再度點燃了李木白——溏州武林大會上,安雲商號嶽志真的義子李毅成爲黑馬,在比武中獨佔鰲頭!
不是充軍了嗎?不過也好,老天最終還是把你送到我的眼前!
李木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沒有留書,沒有告別,自己將踏上一條艱難道路!
“請問,安元商號怎麼走?”李木白攔下一名路人。
“謝謝!”李木白問到了所在。
手心的汗順着小刀流下,就如同他現在的心情一樣。
擡頭看看面前的安元商號,與兒時自己家的產業沒有絲毫一致。
李木白頗爲懷念的看看天,從今以後就不會再有機會了,他內心默默地告訴自己。
“我找嶽掌櫃。”面對上前詢問的護衛,李木白直接開口。
“你找掌櫃何事?”
“談生意。”李木白淡淡迴應。
護衛沒有怠慢,徑自領着李木白走進內堂。
“小楊,這誰啊?”一名面容陰柔,略帶壞笑的公子哥迎面而來,問起給李木白帶路的護衛。
“少爺,這位客人要找老爺談生意。”那小楊唯唯諾諾地回答。
“嗯,那你去吧。”這公子哥給人的感覺就是油頭粉面,剛剛的正經全是裝出來的,因爲問完話就與兩個侍女嬉鬧起來。
“這位是?”李木白問小楊。
“哦,這是我們公子。”
“李毅?”
“咦,你知道我們公子?不過你小聲點,我們公子不喜歡別人叫他這個名字。”
小楊連忙提醒李木白。
“哦,這是爲何?”
“別問了,你記住別叫他那個名字就行!”
“老爺,來客人了,找您談生意。”小楊領着李木白到了內堂。
李木白看到一個圓潤的紅臉中年。頭髮梳理的很精緻,一絲不苟,本來很少用在男人身上的圓潤,放在他身上在適合不過,是那種天生的笑臉,你無法從他臉上看到其他表情!
他胖的很協調,沒有突兀的大肚子,因爲渾身無處不肉。
“這位公子貴姓?”聲音也讓人討厭不起來。
“免貴,姓李。”李木白不受影響。
“那麼,你要談什麼生意呢?”
“生意先不忙,因爲我聽到一些關於貴商號的傳言,想先問嶽掌櫃幾個問題?”
“請說。”
“聽說岳掌櫃十多年前,比武中不慎誤殺了安元商號的前主人,是否有這會事。”
“嗯?”嶽志真脾氣再好也被這個問題問住,“呵呵,無心之失,多年來我一直懷愧在心啊。”
“哦?聽說岳掌櫃還收養了那兩人的遺子。”
“說來慚愧,爲了贖罪,多年來我一直未娶,將那孩子視如己出,從未虧待。”嶽志真的臉上竟容不下其他表情,依舊彌勒佛一般的笑容。
“嶽掌櫃高義,那麼那孩子的其他親人就沒有找過他嗎?”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實不相瞞,我這些年充軍塞外,唯有帶着孩子,上月剛回,一直沒有打探到這孩子的其他親友。”嶽志真通過緊攥的拳頭顯示自己的不滿。
“是這樣,我想請貴商號幫忙採購一批貨物。”李木白知道無法再獲取更多消息,轉而拿出一錠金元寶。
“雖然本商號重新開業不久,但是隻要世面上有的,你儘管開口,價格好商量。”嶽志真終於鬆開拳頭。
“不過還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你說。”
“我聽坊間議論紛紛,稱此商號官府指定由錢掌櫃遺子繼承,不知因何不見其人?”李木白再度發難。
“呵呵,你有所不知,確有此事,在下現在正是安元商號副會長,也當我是用餘熱爲當年之事贖罪吧。”嶽志真依舊滴水不漏。
“李安哲是我叔叔。”李木白思索再三,開口。
嶽志真正擡起的茶杯微晃了一下,很快有掩蓋住那絲異樣。
“啊,哎呀,原來如此,小楊,去,快去叫少爺,就說他堂兄來了。”慌張變成了雀躍,至少,小楊是這麼看的,所有也受主人影響,歡快跑出去叫人。
“嶽掌櫃,我今日欲爲叔叔夫婦報仇,你待如何處之?”李木白冷着臉。
“應該,應該,我早該以死謝罪。”嶽志真真正地表現出一種放下重擔坦然的表情。
李木白狠狠攥着手中削鐵如泥的匕首,心中寒冷如嚴冬。
江城跟着老頭十多年,只學會一件事——飛刀!舉全身之力而發出的飛刀。
仇人就在眼前,自己離報仇只差幾尺!
力量紛紛涌上收於背後的右手,遊離在空中的殺氣宛若實質。
嶽志真依舊貌似激動不已,爲重遇“債主”而激動。
李木白動了,練成以來從未出手的飛刀即將發出,練成以來只爲此刻的飛刀,甚至隱瞞兄弟沒說的飛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