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輝也是從窗口出去的,他沒去和馬幫的搶女人,看到那羣年輕的女孩子們搔姿弄首的樣子,他的心底深處無來由地忽然痛了一痛。
他慢慢朝林間走去,房間內傳出的淫靡喧鬧聲已漸漸地聽不到了。四周靜悄悄的,只有風兒吹過樹幹發出的輕微嘆息。
初冬的夜已是寒氣襲人,絲絲的涼氣浸透了阿輝單薄的秋衣。月光依然清冷,透過樹梢的斑駁影子,在阿輝的腳下被一一踏碎。
遠處,幽深的林中有蒙朧的光亮透出,伴着這燈光的似還有淡淡的清清茶香飄飄而來。
阿輝不由循着那清香走了過去。
在庭院的其他地方或許還會有落葉飄零,但在由幾根原木搭成的簡陋小亭周圍卻一塵不染。昏黃的琉璃燈擺在亭子中央的圓桌上,而圓桌竟就是由一棵粗大的樹墩製成的,古樸的桌面上篆刻着一圈又一圈歲月的年輪。
四隻色澤青翠的茶盞和一隻同色的砂壺整齊地擺放在托盤之上。桌下,是一鐵製的小火爐,紅紅的炭火將爐上的湯瓶燒得已經發出了微微的水聲,一名着青衣的女孩正在往爐中加着條形木碳。
亭前,一中年男子挺身而立,他穿着很普通的長袍,雙手攏在袖中。見阿輝行來了,他立時面露微笑,側身退開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
阿輝沒有絲毫遲疑,微一額首,進了小亭。
中年男子面含微笑坐在了阿輝的對面,兩人都沒說話,就這樣靜靜地坐着。到聽聞湯瓶中水聲越來越大時,那青衣女子才提起湯瓶走到桌前。
“主人。”她小聲道。
“貴客已到,可以開始了。”那中年男子道。
中年男子始終保持着微笑,他的相貌也很普通,方正的臉龐膚色還有點黑,若不是在這清雅的小亭,而是在田間野地,你一定會覺得他是位經驗豐富的老農。
青衣女子用一塊雪白的方巾將茶壺和茶盞又細細的抹了一遍,這纔開始了衝壺和溫杯。其纖纖十指在杯壺間快速的翻動着,滾燙的熱水竟無一滴飛濺出托盤。
然後她將青綠的茶葉用茶杓從木製的茶盒中舀出,準備放入茶壺之中。
“這是我自制的茶葉,”中年男子指着茶葉,臉上的神情也變得頗爲自傲。“在北高山的絕頂之處,有塊小茶園子。這茶從那才採摘下來不久,由本人親自培制而成的,待會輝兄一嘗就會知道這茶的妙處。”
阿輝心中一驚,脫口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呵,西亞一戰,白髮殺神已名動天下。我這北高小店雖然地處山野,但消息還是挺靈通的,輝兄難道還要隱瞞什麼嗎?”
“這麼快….”
說話間,青衣女子已將滾水衝入了茶壺之中,但見茶花翻滾,浮沉間一股淡雅的清香從壺口彌散開來。
“好香的茶….”
阿輝雖然不懂喝茶,但也陪他師父喝過幾回,可哪有這麼講究。也就是從龍潭打一壺水回來,燒開,拿倆杯子開喝。可就是這樣,還是他師父特別高興的時候纔能有的事,而那點暗紅色的茶葉幾乎是鐵風最寶貝的寶貝了,連阿輝都不知道他藏在什麼地方。
“我給這秋茶取了個‘北高秋露’的俗名,說起來還遭人笑話過呢。呵,那些俗客偏說只有酒纔可取個帶‘露’字的名。其實他們就是想在我這騙一盞秋露喝,哈哈哈……”
中年男子笑罷,雙手端起茶盞,輕吸了口氣,再徐徐地呼出,臉上一派陶醉的神色。他朝阿輝示意:“輝兄不用客氣了,若是茶湯冷了,味道就差很多了哦。我這北高秋露和一般的秋茶可不相同,別的秋茶的香味是比較平和的,唯有北高山這樣的特殊環境,纔可能產出這極品好茶。”
阿輝看着眼前青盞內如翠玉一般凝實嫩綠的茶湯,幾乎捨不得喝了。見那主人邀請,纔不得不輕含了一口在嘴中。
茶湯剛一入口,阿輝整個人立即呆住了,滿口的奇香醇厚不說,讓他奇怪的是在溫熱之中,竟還似有一絲清涼的冰線在口中游走。剎那間,宛如攀上雲端,在冰與火的洗禮中馳騁於萬里晴空之間,心中轉而充滿無與倫比的恬淡與輕鬆。
不知不覺中,一壺茶已經被阿輝喝了個精光,那中年男子只微笑着看着這一切,那青衣女子也一直在掩嘴偷笑着。
“你們這次是去失樂園吧。”
中年男子明顯是問了句廢話,但廢話往往只是個開頭。
“對,是去那。”阿輝戀戀不捨地放下茶盞。
“第一次去?”
“恩,我是第一次去,但他們不是第一次了,”阿輝說到這,臉上忽一紅,“喝了您這麼好的茶,還沒請教……”
“哈,是我自己忘說了,這家小店就是我在管理,我的本名也早不用了,過路的朋友都是喊我老北山。”
“老北山….”
那叫老北山的中年男子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封信,笑道:“其實我也不是白請你喝茶的呀,想你請你幫我個忙呢。”
阿輝也笑了:“是要我幫你送這封信嗎?”
“對,你幫我送到失樂園一個叫楊京的人手上。”
“這封信一定是很重要的一封信,不然你不會請我喝這麼好的茶。”
老北山站起身來,將信封放在阿輝的面前,彷彿很冷似的雙手又攏在了袖中。
“對我來說確實是很重要的,”老北山的聲音充滿了寂寥,“這封信其實在十年前就該發出了,可我一直沒有…..”
“這叫楊京的人是你的?”
阿輝拿起信來。
“呵,是我的朋友,好老的朋友了呦…….”
老北山又道:“你到失樂園以後,務必在第一時間找到他。失樂園那地方龍蛇混雜,你把信給他以後,或許他還可以幫你們點什麼呢。”
“恩,明白了。”阿輝點了點頭。
“吶,這是給你的。”老北山見阿輝答應了,又丟了一把鑰匙過去。
“拿着這把鑰匙,讓小青帶你去休息吧,別和那些馬幫的胡混。你過的應該是錦衣玉食、美女成羣的生活,我走啦,小青會很好的服侍你的,好好享受,嘿….”
老北山說完,就匆匆離開了,阿輝在後面張了張嘴,但卻沒喊出什麼。因爲剛纔給他沏茶的青衣女子已經貼上了他的背,在他耳朵邊輕輕吹了口氣,口中吃吃地笑着。
初哥阿輝的臉立即變得通紅,他的身子僵硬地往旁邊移了移,道:“姑娘叫小青是吧….”
“對呀,知道了還問,”青衣女子又一把挽住了阿輝的手,“走,我帶你去主人給你安排的房間吧,那可是隻有最尊貴的客人才能享受到的級別呀。”
“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去就是。”
阿輝扭捏的樣子引得小青輕笑不以。
“那可不行,要是沒侍侯好哥哥你,要被主人罰的。”
阿輝一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爲了那檔子事被李新他們笑了無數次了,真是好不鬱悶啊。
今天就當是自己做件善事吧,讓小青姑娘別受罰,這樣的第一次也是很有意義的嘛!
“哥哥的家鄉是哪裡的呀….”小青見阿輝沒再說什麼,把頭也靠在他身上,邊走邊說着話。
“我算是龍潭的吧….”
阿輝的身體已經慢慢變得有些熱了,從被小青緊攬住的手臂那,傳來柔柔的又充滿彈性的肉肉感覺。用大腳趾都能想出那是小青的哪個部位了,對於初哥阿輝來說,這樣的感覺幾乎是致命的。
“龍潭嗎?好像聽到過….”小青隨意地應道。
“哦?”
“上次來的一批女孩子裡,有個叫雪兒的,她跟我學茶道來着,她說她就是龍潭的,你的老鄉呢,呵….”
“雪兒?”阿輝渾身一震,“她長什麼樣子?她在哪?”
“啊,哥哥請輕點,你抓疼我了….”小青忽然發出哀怨的輕叫聲。
只見阿輝的雙手已緊緊捏住了小青的肩膀,血紅的雙目中透出迫人的紅芒來。
“哦,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阿輝連忙將手拿開,歉意地道,但他的眼神依然逼視着小青。
“半年前她就走了,具體去哪我就不知道了,”小青的眼睛一紅,“你也是來自龍潭,你認識她?”
“你先說她長什麼樣。”阿輝見小青的那副樣子,立即急了,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雪兒妹妹長得很漂亮,尤其是她總是在笑…樣子很清純….”
“你叫她雪兒,是因爲她穿的是白衣嗎?”
“那倒不是,是領她來的人這麼叫她的。不過雪兒妹妹說過她在龍潭的時候確實很喜歡穿白衣的…..”
小青剛說到這,渾身忽然感覺到陣陣的發冷。雖然是初冬的夜晚,但也還沒冷到這種程度呀,而她隨即明白是什麼原因了。
只見阿輝彷彿是換了個人似的,冰冷的氣息正是從阿輝身上發出的。
“是誰帶走了她!”
阿輝的話如刀,人亦如刀。
“我….我…..我不知道…..”小青的臉嚇得煞白。
“你不知道?那有個人他一定知道!”
阿輝緩緩轉過身子,朝着幽深的庭院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