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直朝着偏僻的地方走,遠離了喧囂的人羣。葉倩墨握着齊紫鳳的手,臉上含笑,卻在心中微微嘆了口氣,該來的總要來的,希望她做的一切都沒有白費。
她擡手摸了摸腹部,突然一震,葉倩墨驚喜地拉過齊紫鳳的手,“阿鳳,他動了。”可等到齊紫鳳的手放上去的時候,孩子卻安靜了下來,葉倩墨看出他的不甘,笑着安慰道:“等孩子再大一些,動的更繁了,你自然會感覺到的,”
他卻抿緊了脣,不死心地繼續堅持着,一手摟着她,一手放在她的肚子上,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像個孩子似的叫道:“墨墨,我感覺到了,他踢了我的手,就是這兒。”
葉倩墨笑意盈盈的地了點頭。
齊紫鳳越發興奮起來,手也不捨得拿開,而腹中的孩子好像也感覺到了他的喜悅,頑皮了起來,不時的踢他一腳,撞他一下,就像故意和他玩似的。
可馬車卻突然停了下來。
齊紫鳳身子一僵,收起了剛纔陪孩子玩耍時的所有興奮,面容冷峻,目光炯炯地坐正了身子。他沒有動,葉倩墨被他摟在懷中,安靜地聽着車外由於刀劍相撞發出的聲響,她準備掀起轎簾的手背阿鳳握住了,“墨墨,在這裡好好呆着。”
“你要下去嗎?”葉倩墨盯盯地看着他內斂倔強的雙眼。
齊紫鳳搖了搖頭,“我在這裡陪你。”
葉倩墨卻是笑了,“我們一起下去吧,他恐怕等急了。”那個她熟悉也陌生的男子,她即將抵抗不住的噩夢。
齊紫鳳深深地看着她,深邃的眼底暗流涌動,靜了片刻,突然他一笑,答道:“好。”
齊紫鳳和她一起下了馬車,他瞅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黑衣人,擡頭望向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子,南燕的大祭司,子騫。
彷彿感覺到了他的目光,負手靜靜地站立在一旁,身上的白衣潔白如新的男子看向了他,又或許他的目光一直看着這輛馬車,隔着刀光劍影的殺戮,他笑了起來,邪氣又尊貴,高傲又悲傷,有着藐視一切的矜持,也含着堅持的炙熱。
齊紫鳳眼中的殺氣毫不掩飾地破了開來,不悅地瞪着他。
子騫擡了擡手,那些黑衣人鬼魅般一瞬間就來到了他的身後,他一步步地走着,身影虛幻而悠閒,齊紫鳳緊緊地捏緊了葉倩墨的手,身子僵硬了起來,猶如一匹蓄勢待發的猛獸。
突然,子騫的身子一頓,他雅緻的面孔上的驚訝一閃而過,淡淡一笑,“有趣。”他退回去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來那個人,男子有着圓滾滾的身子,而女子卻是纖瘦如竹竿,滿臉警惕地瞪着他。他擡頭看了一眼齊紫鳳,眼中露出了諷刺。
他左手微擡,在胸前劃了一下,矮陀螺和他姐姐臉上突然出了一身汗,露出的手臂上的青筋也暴漲了起來,眼睛外凸,卻咬緊了牙關不後退一步。
“退下去。”齊紫鳳威嚴地命令道。
兩姐弟對視了一眼,同時向後飛快的退去,而在他們剛剛站着的地上突然有了一層高高地凸起,慢慢地動了起來,有一瞬間恢復了正常。
兩姐弟看到這情景,心中都驚了一跳,如果他們剛剛慢了一步,怕現在就會化成塵土了吧。
子騫嘴角的笑容不變,可卻也沒再往前走。他伸出了手,笑道:“天月,過來。”
“南燕的大祭司怕是老眼昏花了吧,哈哈哈,”矮陀螺嘲笑道:“就連人也認不清了,你們的天月公主早死了一千多年了……”
“放肆!”一條黑蛇朝他飛過來。
“弟弟!”
一把冒着紅光的劍恰恰地插進了它的七寸,黑蛇掙扎了片刻,便不動了,紅劍彷彿又靈性似的,脫身飛起,落在了齊紫鳳的手中,
烏蘭吐了一口血,彎腰跪在了地上。
“蘭姨在哪裡?”葉倩墨突然盯着烏蘭問道。
“你想見她?”烏蘭眼中有一瞬間的複雜,又馬上充滿了怨毒,恨恨的道:“我本想留她多呆些日子的,可沒想到她竟然想反抗!一個微不足道的魂魄,竟想反噬她的主人,簡直是直取滅亡。”
葉倩墨臉色一白。
子騫皺了皺眉,喝道:“烏蘭,”
烏蘭身子一顫,彷彿極是害怕他。
“北齊的太子,我不想與你爲敵,”
齊紫鳳諷刺道:“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說讓本殿把墨墨交給你!你真是異想天開,”
“天月本事我南燕的公主,我帶她回去理所當然,”子騫不悅道:“想必天月已經把她的來歷告訴了你,難道你就不好奇她爲何能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裡?”他看向葉倩墨,“我本想在你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就把你帶回南燕,可,因爲帶你回來耗盡了我的法力,天月,不要任性了,跟我回去。”
“我不是天月,我很清楚,從前我是葉倩墨,現在也是。”葉倩墨深深地吸了口氣,冷冷道。
子騫一愣,皺眉道:“你……”他恍然道:“是你?!”
“南燕的大祭司也不過去次罷了,”齊紫鳳眼中充滿了警惕,“竟然用那不入流的手段。”
“我本不希望天月有任何痛苦,才侵入她的夢中,試圖使她想起一切,”子騫可惜的搖了搖頭,“沒想到你卻能找到使她忘記夢中的事,”他看了看四周的人,淡淡一笑,高傲道:“你以爲憑這些人就可以阻止了我?”
“至少本宮不會讓你把墨墨帶走!”
葉倩墨看着兩個人的劍拔弩張,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夢中那一場慘烈的大火,熱烈張揚,絢麗的悽慘。那位紅裝的女子一步步登上了那燃燒着的天台,她彷彿能感受到她的決絕和恨意。恨?恨的是誰?
子騫冷笑一聲,“就憑你手中那把劍?還是這些人?對付烏蘭是錯錯有餘,至於,”他突然發現了葉倩墨的異常,“天月,我再說一遍,跟我回去!”
“子騫,那場大火燒了幾天?”
子騫一震,不復剛纔的漫不經心,隨意淡然,身子顫了顫,他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怎麼會?她怎麼會記得,那場大火……“天月,你還知道了什麼?”
他希望她能記起一切,卻又害怕想起一切,就像現在就好,只記得他給她的記憶。
葉倩墨淡淡一笑,“我該知道什麼?又不該記得什麼?紫靈過得可好?”
子騫無奈一笑,“那隻小狐狸不是早就去找你了嗎,它百般用心從我那裡逃了出來,巴巴地去了你的身邊。你果然記起了一切。”
“你不該高興嗎?”葉倩墨依然淡淡的笑着。其實她哪裡記起了一切,也不過看到了幾個斷頓續續的場景而已,子騫料想的不錯,阿鳳的每晚點燃的香很管用,她即使做了夢,醒來後也會忘記得七七八八,可奈何天意弄人,他們都沒有料到的是,她竟會無意間看見了她的前世。
但也不過是前世罷了。
這樣一來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釋,可爲何子騫不希望她記起一切?天月的恨意又從何處而來?又爲何選擇那樣決絕的方法結束自己的性命?
齊紫鳳心中越來越不安,他握着葉倩墨的手不自覺的緊了緊,手的疼痛,把葉倩墨從自己的思緒中拉回來,一擡頭,就看了見了齊紫鳳冷硬的表情。她一怔,突然有點後悔沒有告訴他,可那時她也不確定,只在見到子騫的那一瞬間那些偶爾出現的畫面才聯繫了起來。
“阿鳳,”葉倩墨搖了搖他的手,軟軟的喚道:“疼,”
齊紫鳳一愣,才發現他的手用了力,忙鬆開了一些,卻固執地已然握在手中,好像放開她的手,她的人也回一起離開。只要一想到墨墨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不再對着他笑,不會軟軟地喚他“阿鳳”,他的心也空洞起來。
他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臉,總算放鬆了一些,卻是解開自己的披風把她包了起來,摟在自己的懷裡。
葉倩墨動了動,雖然知道他的心思,可,她望了望子騫背後的黑衣人,她雖不知道阿鳳準備了些什麼,可那些短短的片段,子騫的能力已經不容小覷,更何況過了一千年,阿鳳不會是他的對手。
“墨墨,別動好不好,”齊紫鳳低下頭,用臉蹭了蹭她,話語中有着不讓人察覺的脆弱。
子騫看着兩人的親密,身子顫了顫,單手捂住了胸膛,他覺得這顆跳動的心彷彿正被一片片撕碎,比他這千萬年的不見天日的……更難受,他本以爲那是他忍受的極限了,沒想到那不過是冰山的一角罷了。他眼中流露出怨恨,身上的氣質猛地一變,一層若隱若現的黑氣縈繞在他周圍,漸漸地向着周圍擴散,跪在地上的烏蘭被這如實質的威嚴震的瑟瑟發抖,她驚恐地擡起頭,看見了一雙猩紅髮光的眼睛。
“尊者!”
子騫像螻蟻般輕蔑地掃了她一眼,動了動手指,烏蘭身上也升起了一層黑氣,而她脖子上蜿蜒的血痕卻漸漸地消失了,烏蘭驚喜地跪在地上,虔誠熱烈。
子騫冷笑了一聲,慢慢地看向了葉倩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