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好在市區下車後,目送莫天賜的車子駛離大街,才伸手攔另一輛的士,往醫院出發。
上次繳費的單還在,一週內都有效,所以她直接去了檢驗科。
經過一番檢查後,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便出去坐在長面的長凳上,等待結果。
一路上都看見有孕婦經過。
有的是自己來的,有的是有人陪同。
很快,結果出來。
她拿着報告單又回到上次的女醫生那裡。
女醫生倒是一下子把安好認出,愣了一下之後笑了笑:“終於願意面對了?”
“嗯。”安好點頭,把報告單遞給女醫生。
其實不用遞她也知道結果了,因爲報告單底下寫的那一行小字,她讀得懂。
前面說了一堆原因,她沒看。
反正最後那幾個字,就是懷孕機率很小,或者懷上後也很容易小產的意思。
“這個結果目前看來是不太好。但也不必灰心,把身子調一下什麼的,再試試沒準有奇蹟出現?來我這看的,都是一開始被下了死結果,但最後還是有了,把心態放好一點。”女醫生捏着那張單,只能說一些片面的安慰的話。
在她這看病的奇蹟只是少數,更多的是現實問題,有些上午拿了結果之後下午就去民政局了。
只不過這些都不好說。
“謝謝你。”安好站起身,把報告單拿回來,摺好。
她特意來科室也不是想要聽安慰,她就是單純道個謝。可能是經過這兩天的緩衝,所以當真的拿到這份報告時,她沒有一驚一乍的情緒,只有一種很靜很靜,好像一塊大石頭終於沉入海底,表面看起來毫無波瀾,但心底沉甸甸的那一種。
“不客氣。”女醫生盯着安好離開的背影,說道。
安好出了醫院,天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她經過一個垃圾桶的時候,把報告單拿出來對半撕了,然後再疊起來,再撕,再疊再撕。如此反覆,直到被撕成不能再小的方塊後,安好這纔將報告單扔進垃圾桶裡。
她站在垃圾桶邊,掏出手機給莫天賜發去一條短信。
只有短短兩個字。
“沒懷。”
之後捏着手機站在垃圾桶邊,反正她沒事做,也不知道去哪。
幾分鐘後,手機進來短信,她翻過手機一看,他也回覆的很簡單。
“好的。”
本來堅強如她,在看見這樣兩個簡單的字眼之後,心底那塊大石頭開始震動起來,將一片平靜的湖攪的混亂。安好吸了吸鼻子,雙手抱臂低頭隨便朝一個地方前進。
她不知,她前腳走了之後,立刻有個人鬼鬼祟祟的走回到她剛纔站定的地方。之後當着大庭廣衆的面將垃圾桶的蓋子打開,閒的慌似的將那些被撕成小小一片的方形紙片撿起來塞進口袋裡。
……
晚上九點。
安好坐計程車回家。
她整個下午都渾渾噩噩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哪些地方,總之看見路就隨便走。等傍晚周姨打電話問她回不回家吃飯,她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遊蕩了小半天,說了一句不吃後,打車回家。
路上不幸出了意外,一直堵到現在她纔到家。
安好回到家,周姨一推開門她便聞到一股濃郁的酸醋味,那味道嗆人的她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太太你回來了。隔壁家今天生了個小男娃,到處都在派醋呢。我給你盛一碗嚐嚐?”周姨站在玄關處,好像沾染了別家的興奮,跟着一臉高興:“那男娃我下午去看了,哎喲真是可愛極了,眼睛特別大。”
“是哦。”安好彎腰換鞋,恰好把自己僵硬的笑容給擋住。
“是呢!”周姨說完,轉身折進廚房裡。
安好換上棉拖走進客廳後,她竟發現莫天賜正坐在餐桌上,剛纔因爲角度問題沒有看見他。他穿着居家服,頭髮溼漉漉的,脖子上搭着一條毛巾正坐在電腦前忙碌,看他的樣子,連澡都洗了,想必已經回來很久了。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安好把小包往凳子上一放,跟着坐下。
“你去哪了?”莫天賜沒有看她,依舊盯着屏幕在處理事情。下午收到她的那則短信時,他正在醫院聽醫生囑咐藥的份量,可收到她的短信後,他決定把藥停了。是藥三分毒,這次沒有懷上,搞不好哪一次就突然懷上。
還是不吃爲好。
而且她的短信只有兩個字,沒懷。他讀出了她的失落,下午拍了幾個鏡頭之後他就要求離組了,尋思着早點回來陪她。
沒料到她現在纔回。
但他也不想催促她,也許她更想靜靜。
“我,我拿完報告後就去逛街了。”安好撒謊。
“報告呢,給我看一下。”莫天賜從屏幕前擡頭,朝她攤開自己的手。
“撕掉扔了,”安好回道,不知道秉着什麼心態,嘀咕一句:“反正又沒懷。”
“太太,你去檢查了?”周姨從廚房裡端着一碗醋出來,聽聞他們的對話,吃驚道。
“嗯,是的,”安好點頭,怕周姨誤會,補充完全:“但是沒懷。”
“那……”“也好,反正我也不喜歡小孩,吵死了。”莫天賜恢復工作,神情和往常一樣清冷,彷彿不懷孕纔是他心中所想。
周姨的話被打斷,只是想說的也不可能說出口了。莫天賜哪裡是不喜歡小孩,明明到家之後一直拿着那本育兒書翻來覆去,還問了她幾個問題,分明已經做好當父親的準備。
怕是不想讓安好聽了沉重,才故意說自己不喜歡吧。
周姨覺得,天賜一直沒變,越是濃烈的愛,有時候往往越沉默無言。
安好沒理他,明明都向陳師母拿育兒書了,還說自己不喜歡小孩。
她拿起勺子喝了一喝湯,一放進嘴裡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好酸。”
“這是他們的習俗,聽說用他們的話講,好酸和好孫是同音的,拿個好兆頭。”周姨連忙解釋。
“還有這講究。”莫天賜合上電腦,抱着上了二樓。
周姨見事情已經忙完了,就坐在客廳裡看電視。安好找虐似的,明明覺得很酸,但仍強迫自己將小半碗給喝光,喝光後她走到客廳想和周姨說聲晚安,結果視線被電視給吸引了。
她覺得真見鬼了。
自出了那樣的意外之後,她的生活裡處處都能遇見同類的事情,彷彿無時不刻的提醒她她未來的日子有多難過。
正是躲也躲不開。
電視里正放一羣人在吵架,不知道身份是誰的人正在指責女主生不出就離婚,就九代單傳不可能折在她手裡等等之類。女主站在中間孤立無援,想向男主求救,然而男主只是慫的站在一邊。
安好見狀,突然感同身受似的,第一次看電視跟着劇裡的人物揪心。她覺得這樣的實在不妥,連忙轉開視線:“周姨我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好咧,太太晚安。”周姨目光緊緊追隨着電視。
安好上樓。
看見莫天賜正在陽臺做運動,她拿了件衣服後進浴室洗漱。洗漱完,像似逃避一樣,她順便在浴室裡做完一整套皮膚護理再出去,出去只見莫天賜仍在陽臺做運動。安好呼了口氣,連忙走到牀上掀開被子睡覺。
在外面走了幾小時,加上沒有午睡,她本身就累壞了。一沾牀,也顧不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很快睡了過去。
莫天賜不知道自己做了多久,只覺得身體到了極限,便放下那些沉甸甸的器材,用毛巾擦着汗進臥室。室內大燈還亮着,而她已經睡着了。被子蓋到脖子處,左手握着被子,右手枕在腦袋下睡着。
他走過去把大燈給燈了。然後走到牀頭想撈起手機看看現在幾點,先一步的,透過房間內昏暗的月色,他看見她臉上折射出來淡淡的光。他一怔,連忙在牀邊坐下,用大拇指輕輕的撫拭她臉上的水珠。
她哭了?
做惡夢?
還是因爲沒有懷孕而傷心?
莫天賜雙指攆着那些水珠,指尖涼冰的感覺讓心情隨着她的淚變的嚴肅起來。
如果是前者還好,最怕她爲後者胡思亂想。
可這種事確實看機緣,又不是想要就一定會有。
想着,他彎腰在她腦袋上親吻了一口。
然後起身,再度去把自己身上的汗水清洗一遍。
……
第二天一大早,安好一邊用十指扎頭髮一邊下樓,和莫天賜兩人一前一後。
今天父親出院,她本算自己去的,結果莫天賜說他也去。
還沒下去,周姨的聲音便從電話機那邊傳來。
嘀嘀咕咕的。
“嗯,您有心了,暫時還沒懷上。不過太太他們還年輕,也許他們不想那麼早當爸媽,你也知道現在的年輕人總說要自由……嗯,好的……有空來玩……”周姨說完呼了口氣,掛上電話後轉身,只見莫天賜和安好竟不知幾時下來都站在她身後。周姨搓了搓手:“這三姨打來問候的,也不知道哪傳出的消息,今天我已經接到兩三個這樣的電話了。”
“哦,可能是生日飯的時候吧。”安好猜測,隨即拉開凳子坐下,彷彿一點也不受影響。
莫天賜則越發不爽,覺得這些三姑六婆真是吃飽了撐着。
八字還沒有一撇的事,僅因爲一次嘔吐就把事情傳來,真是捕風捉影!
想到她昨晚的淚……
他有點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