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白潞潞的神情又如這天色一般,變得暗淡了起來。
“白潞潞,這還剩一隻烤蟹,是你的了,蟹性寒,女人不能多吃。”我把盤子託給了他。
他一聲不吭的抓起盤子裡的最後一隻蟹,一邊吃着,一邊流着眼淚,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愁善感的男人,怎麼像個孩子似的,動不動就哭的,一直以爲自己很陰鬱善感,這男人若感傷起來,真是比女人還林黛玉。
“兄弟,你這又是咋了,哭什麼啊?”歐陽成成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
“沒什麼,我只是很感動,從小到大,我一路喊,一路叫,我好孤獨啊,我好孤獨啊,他們都裝着沒看見,還以爲我精神有問題,見着我就躲,直到遇到她,我終於覺得自己不孤獨了,她想要什麼我都給她買,她不喜歡我畫畫,我就不畫了,她卻賤踏我的尊嚴。”
我終於知道他爲什麼老被人傷了,因爲他總是把他自己最柔軟的一面坦露在外面,遇到好人還好,若遇到壞人,他們是具有“吸血性”的,肯定會不斷的往他柔軟的地方戳,最後吸到連骨頭都不會剩的,這不要了他的命纔怪。
“哎,我想當年,要是像潞潞這樣懂珍惜,重感情,也就不會落到今天這地步了。”歐陽成成嘆息着,也像是經歷了什麼大災大難似的。
“我猜,你是不珍惜身邊人,才落難了?”我看他的表情猜出了一二。
“何止身邊人,我什麼都沒有去珍惜過,那時太順了,總以爲過了這個村,還有下家店。”
“歐陽成成,你教我一兩招吧,我想把她挽回來,我不甘心。”白潞潞突然眼睛一亮。
“你腦子進水了啊,還挽毛線,要我教你,我告訴你,我從前追求女人是不花一分錢的,不動一根手指頭的,他們都往我身上撲的。”歐陽成成此時表情非常得意。
“那女孩子肯定不怎麼樣,好女孩子都是要追的。”白潞潞追問着。
“屁話,笑話。”歐陽成成一臉諷刺的笑容。
我嘆了一口氣問:“歐陽成成,那你爲什麼跑這裡來了,太順了,想吃苦。”
“沒錯,我來吃苦的,以前太甜了,太順了,我學的電子電信專業,大學一畢業,進了一家還不錯的單位,加上我腦子還算靈光,兩年多,我就從技術層混到管理層的位置,那真是一路開掛的人生,單位裡面女人也多,一個一個往我身上撲,趕都趕不走,還用得着我追嗎?”
“人都是這樣,特別是女人,都是喜歡往有光的地方鑽。”我說。
“我第一個女朋友是公務員,還是你們“異渡香魂”圖書城裡面的經理大緒介紹給我的,你說這是多信任我纔敢把自家的親戚介紹給我,我與她都走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那時我出軌了,遇到一個女神級的妹子,那真是長得美的沒法形容,那皮膚,那眼睛,真的,看了不心動真不是男人了,我沒抵住誘惑,哎。”他語氣還算平穩的描述着。
難怪歐陽成成剛看到我時就知道我在“異渡香魂”圖書城上班的,他怎麼和大緒又相識的?根本不是同一領域的人啊?
“哦,你和大緒怎麼認識的?你們壓根不是一路人啊?”
“在酒吧裡,燒烤店裡認識的,誰說不是一路人,我心裡住着風花雪月的。”
“你還真會風花雪月,風月都被你沾盡了。”
“可不,我沒有吹牛,我到時來你們店裡做圖書銷售,從最底層幹起來,風花雪月我不但會玩,還會用的,你在裡面做什麼的?”
“圖書銷售啊,做不出來業績,正在懊惱着呢?”我說。
“那正好,我很快就要退營了,到時加入你們的團隊,和你做隊友。”
“行啊,我希望你的牛不要吹早了,吹飛了。”
“時間會證明一切。”
“那女神級的妹子呢,對你不好,背叛你了?”白潞潞有點不服氣,想找到與他同病相憐的地方。
“錯,女神級的妹子,我一個高級打工仔也是養得起的,主動和她分開了,只是希望他能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金主,能護她一生,我擔不起,不如放過人家,不要擔誤人家找金主了。轉過身,我又跟另一位妹子好上了,走到一起了,這個妹子倒是很會過生活的那種。”
“哦。”白潞潞陷入了沉思。
“我現在都快三十歲了,到頭來全是一場空,好像做了一場春秋大夢,潞潞,我現在和你一樣,一無所有,兩手空空,無牽無掛了。”歐陽成成露出灑脫的表情。
“你不是找了個好妹子嗎?她人呢?”我問。
“跑了,我的心泡在風花雪月裡,哪有什麼心思好好過日子,沒有珍惜她,可能是一切來得太容易了吧,也沒想過去好好珍惜她。不過,就算來的不容易也不會珍惜的,還是情緣未到吧。”他談談的說着。
“你活該。”我諷刺的語氣。
“是,用錢用勢能解決的問題那都不叫問題,人生中很多大的問題是花錢也解決不了的,那纔是我值得去探討的,我現在就想做到,自己一無所有時,也能讓妹子們喜歡我,欣賞我,願意嫁給我,這才叫真正的活明白了,以前那些算什麼呢,其實沒啥意思。”
“所以,你來吃苦了。”
“好日子過多了,現在來過過苦日子,人生纔算沒白來,感覺也還不錯。”他淡淡的表情說着。
“你也是一樣,一路走來六六大順啊。”我淡然的笑了笑。
“什麼六六大順,只是順着他們的遊戲規則在走唄,行尺走肉,我感覺自己像一隻轉圈圈的猴子。”
“你這風涼話說的,目中無人,你叫人家潞潞怎麼走出心坎。”
他一手搭在潞潞肩膀上:“潞潞是潞潞,他就是鑽牛角尖,要是我會畫畫,我他媽的天天風花雪月,畫山,畫水,畫人,畫貓,幫妹子們畫像?我就不信沒有女人喜歡?真不知道他這腦子裝得啥玩意兒。”
“你就吹吧,你們一個樣,都犯賤。”
我感覺歐陽成成的價值觀與我有點相似,質疑他,罵他,也是在質疑自己,罵自己。
“太順,放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是什麼好事,不過,秋夢寒,我這還不算什麼的,你是沒見過什麼叫順,我們訓練營裡有幾個富二代,浪蕩公子,你問白潞潞,那順成什麼樣了?”
“那是一羣瘋子,你別把人家夢寒帶壞了,最好離他們遠點。”白潞潞撇着嘴,一臉不屑的表情。
“哦,怎麼個順法?放心,我不會沾染的。”我很篤定的說。
“那說不定哦,他們才叫會玩,我跟他們比,那是小烏見大烏了。”
“沒興趣,我早就過了好玩的年齡了。我相信富家公子還是有很多好的,只是我們是遇不到的,我們能遇到的,是他們在往下墮落的,才撞上了。”
我緩緩站起來,突然想起來了,我明天還要去參加大緒經理的銷售培訓課,那些什麼浪蕩公子是活在春夏,我是活在秋冬的,不會有什麼交集,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我還是想好好的活着,做個好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