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林島,長木暖冬,大地始終開合如門,醒目的紅葉,淺淺的紅雲,高高的青石堆,大雁從石頭城樓上空劃過的軌跡,還有從海邊傳來輪船的鳴笛聲,彷彿是對島上來自遠方的人們一聲聲問候。
唯有風,還是有一點點寒涼,它就這樣一天天的颳着,好像要在此地帶走點什麼?或者從別處帶來的點什麼?
這天的班,我已足足遲到了一個小時,於是選擇了偷偷的從“異渡香魂”的圖書城書庫的後門溜了進來,瞄了一眼水晶宮大廳,他們好像又在招開什麼武林大會了,站在最前面講話的領頭人身影我都很陌生,沒有一個是我認識的人。
看來,大緒已經被替換了,從此這兒與他沒有關係了,我沒有太多意外,世事常是半是半非,人事本是半聚半散。
只是腦海裡依舊會不斷的回想起他被警察逮着的那天清晨,他還滿臉信心的對着我喊道:“夢寒姑娘,在這兒好好的幹,等我回來,一定要等我回來”。
我長這麼大,還從未看見過一個從高空墜落的人在如此落魄的場境裡,還如此信任我的,連自己親身父親也沒有過。
那會兒看見大緒被捉了,我像一隻有點不知所措的小雞仔追着他們後面跑,而那一刻我眼中他就像一隻慈祥的老母雞,儘管翅膀被鐵鏈給捆綁住了,還在記掛着我工作的事兒,記掛着他翅膀之下的我這隻毛還沒有長厚實的雙腳還不能立穩於“異渡香魂”這片空間的小雞仔的。
原來他並沒忘記“異渡香魂”書庫後面還有一個沉浸在墨香世界裡名叫秋夢寒的姑娘的,那一刻,我彷彿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時代,終於真正的被一個類似爸爸的男人看見了,認可了,終於不再是個“小廢材”了,我滿心卻悅着,轉後又憂傷着。
因爲他不是個好人?他是一個壞蛋?被警察捉走了,周邊的人,都告訴我,要遠離壞人的,從小爸爸媽媽教育我,要學會識別壞人的,要躲着壞人的。其實我識人的眼光也很準的,剛來“異渡香魂”就看出來了,我與他江天各色,根本不是同道的人,可是就在不知不覺中,我卻與他站到一條線上去了。
好人?壞人?壞人?好人,我不停的思索着,思索着,腦袋又快爆炸了。
爲此我專門還買了幾本紅色本本的法律書拿回家裡去了讀了起來。
總算又給自己找到了一個自圓其說的答案:
框框之內,紅線之外 是良民,是大家心中的好人;框框之外,紅線之內,是罪民,是大家心中的壞人,惡人。
這在紅塵中亂飄亂撞的我,不太懂俗世裡規則的我,也算不上是條條框框之內的好人了,不知道哪天也會踩到一根什麼線的,或者一不小心就會撞到一個踩過紅線,黑線,黃線的人兒的,也不是不可能的,我爲自己捏了一把汗,繼續翻着紅色法律本本一條一條的讀了下去。
可是,要讓自己真正的成長起來,找着最真實的那個自己,又不得不衝破一些世俗間的一些條條框框的,不能讓它們綁住了自己的手腳了,同時又要小心不能踩到黑線(自己的良心制約),黃線(道德制約),紅線(法律制約)。
這並不是件容易的事,這不?大緒,一不小心就踩到紅線了,受法律制約了,同時也失去了他好不容易打下來的一片江山。
難怪人們喜歡畫地爲牢,不信去看看那隻井底之蛙,那絕對是一介良民,在三尺框框內一動不動的,還能指點着江山呢。安全又舒適,不會踩黑線,受到良心譴責的痛;不會踩到黃線,受到道德制約的痛;當然,更不會踩到紅線了,承受法律的制約了,同時,還是一介良民,是大家心中的大好人。
良民,好人?井裡面那隻“蛙”是良人?爲什麼會是這樣的分類的?
我做爲一個不好也不壞的一介草民,每當我從泥土堆裡爬出來時卻又要獨俱一格且還有自信飛揚到高空中的頭顱時,一不小心,從半空中墜落,又落入了天空底下的那片井底裡時,被外力從高空中拽到塵土上,一見塵土,雜草叢生,處處都見冷麪獠牙不知是人還是鬼的東西,嘲諷着我,謾罵着我,還有那笑面狐狸,那溫馨問候,感動的我熱淚盈眶,然後,又開始偷偷的吸走了我原本就不多的血。就此,我也明白了,處在框框之內的井底的蛙兒們,的確是個好人,只是他們不會對我好,因爲我已經越出了井底之外了,只要跨出框框之內後,就已經沒有歸路了,也回不去了。
此時此刻,我有點理解了大緒,我並不是在爲他開脫,壞人,自有法律會制裁他的。
難怪,壞人需要的更多更多,因爲他們需要把籠子搭到天宮裡去,爲什麼要搭到天宮裡去?之前已經論過了。每當我頭腦混亂的時候,就會不斷的自圓其說,給自己找一個個答案,以此來得到片刻寧靜,
不過,走着,走着,又會不斷的把一些自己自圓其說的理論推翻掉的。
人之所以要不斷的前行,就是爲了不斷的用後面的自己推翻掉前面的自己,直到越來越看清楚自己真實的內心世界。
自己的心清了,看世間也就清了,這是一個充滿着疼痛的過程,但我覺得是值得的。
我彷彿在大緒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某些影子,也許真實的他並不是他向我們描述的那個樣子的,也許他和我一樣,也是一個喜歡在疼痛中成長,喜歡在無限未知的世界裡摸索着前行的人兒,不然,在他被捉住的那一刻, 還像個沒事人兒似的,也就是他並不怕失去那些外在的那些名名頭頭的東西。
當然,這只是我對他的猜想,想要真正瞭解一個人,真不件容易的事兒。
如果他真如我猜想的這樣,那麼他一切又重歸零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兒。
我還是先打理好自己吧,這四處亂碰亂撞的自己說不定哪天也會一不小心就踩上一條黑線或黃線了,我可做不到像大緒那樣自信飛揚的,跟沒事兒人似的。
也是,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半球的人,我指的是一個用右腦思維的人,一個用左腦思維的人。
與一個毫不相關的人要磨合到彼此相安無事,對於我來說不是件容易的事,他的離場,我爲他深深的遺憾。
我轉山轉水,只求得個自由自在;他南來北往,只求得穩坐山頂。
我傲骨馳越山崗,只求能走出一條適合自己的路;他頸項仰天長嘯,只求能得金財萬貫。
好不容易,我們彼此理解,一半歸於天地,一半讓向人間。
結果,眨眼之間,又改天換天了。
難,難,難。
我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回過頭又偷偷的瞄了一眼大廳會場站在最前面的那幾個人。
這樣的大會?我是不會去參與的,以前楊寧,大緒在這裡,我也很少去參加的,更何況與我屬不相識的領頭人,我就更不會去了。
誰讓他們老是講些廢話的,浪費我的時間,大緒在這兒的時候,偶爾興致來潮我也會鑽到人羣中想聽聽他的高言,望他能指點我一下我的迷津,誰知每次我站在人堆裡時,給我感覺像是臺下站了一排排裡子面子超一致的黑烏鴉,兩隻眼睛直直的瞪着檯面,望着那臺上的幾隻孔雀開屏的,不知道有何意義?
我匆匆忙忙把書籍放進小推車裡,推到水晶宮大廳裡,插到玻璃刊內。
“喂,喂,那誰啊,什麼寒?怎麼不去開會啊?”我擡起頭一望,又是那禿驢,他怎麼老喜歡找我麻煩的,就不能讓我安心做事的。
“寒妹子,那裡在開會,你沒看見嗎?”他直接走到我的跟前。
“我要上架書籍啊,今天我遲到了,遲到了一個小時了。”
“呆會兒再弄,去,去,先去開會。”
我心不甘情不願的,站到了隊伍中的最邊緣,擡起頭仔細打量了站在臺上的那兩個新招來的領頭人,那一男一女,女的應該是店長,男的不用說了,是替代大緒的位置的,長得倒有模有樣的又貓氣十足的男兒,一看見他我就想起了古裝劇裡面的富二代公子哥,走路時兩隻腳不用落地,都能飄起來的,時常需要兩旁有人攙扶着或者用轎子擡起來才能前行的那類人。
那女的眉飛色舞,口沫橫飛的一直在臺上發言着,我堅起耳朵傾聽着,越聽越來火,你大爺的,除了背規章制度,就是說些廢話,就沒別的了,又在浪費本姑娘的時間。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老用規章制度來嚇唬人,做銷售明明是講靈活應變能力的,天天來念規章制度不是把員工框死在裡面了嗎?還怎麼發揮潛能的?他們這是爲的什麼,我實在百般不解?
我一臉的不服氣,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散會。”
終於結束了,又浪費了我足足四十五鐘的時間來這兒看“孔雀開屏”,而且孔雀毛都是黑色的,一點美感都沒有,一個把小時就這樣溜走了,心疼死我了。
“誰是這兒圖書管理員?站出來一下。”那新上位男領頭人站一旁問了一句。
“我就是,有什麼事?”我站在人羣中一動不動的瞟了他一眼問。
他懶洋洋的遞給我了一個圖書清單說:
“按照這個書的清單分類,幫我找些書,放到之前大緒的那間辦公室書架上去。”
“下午吧,上午我自己的 事還有的忙。”
“最好上午就幫我搞定。”
這人事兒還真多的,你要看書自己下樓看,不就是了?多走幾步路會死人啊,真是多此一舉,好像人人都像他們那樣閒得蛋疼,沒事找事似的,沒話找話,開個早會念規則制度也要給你念過一個把小時的。我又是一肚子的不服氣,全都表現在了臉上。
不管怎麼樣?這公子哥,人家又沒有得罪我,下午,我還是準時,按照清單上把挑好的書籍,推向二樓。
那間大緒長呆的辦公室,房間裡一個大間被隔成了兩間,那公子哥是準備把辦公與食宿全部搬到這裡來的嗎?
辦公桌上亂成了一片,大緒之前用的茶杯,菸灰缸等所有的他用過的生活用品,包括他用過的所有文件夾及裡面的文件,都已經通通被扔進了一旁的垃圾箱裡了。
還說物是人非事事非,這會兒,真是人非,物也不是了。
我彎下腰,把落在地上的一些文件夾拾了起來,這麼好的夾殼,幹嘛要扔了它的,真是浪費資源,你們不用,我拿回去用。
一一把地上的夾本拾了起來,放進了自己小推車內。
隨意翻了下地上散落的各種文件,這都是以前大緒寫的營銷策劃書,也都是人家用心血寫出來的,哎,現在都變成了垃圾了,又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涌上心頭,不用懷疑,大緒本是一個很用心很努力在往前奔跑的人。
他這樣跑跑跑,幹嘛要往坑裡面鑽呢,幹嘛要去踩紅線呢,真是的,那麼有頭腦的一個人,那麼理性的一個人,也會犯渾的?天堂有路不走,偏要超近道,走一條通往地獄的路。這下好了,一切又歸零了,白忙活一場。
我不停的翻着他之前寫的那些工作筆記,突然被幾頁文字給吸引了,那是一篇辯論文,辯論的是關於潘金蓮是物質女還是文藝女的事兒?
我拾起幾頁一一讀了下去,大緒筆下的潘金蓮是文藝女,一點兒也不物質,這麼說來他心中的潘金蓮和我心中的潘金蓮是一個樣子的。
武大郎是被一個文藝女用一杯毒藥給毒死的,也是,文藝女從來就不是好女人的代名詞。
真可惜,大郎若不是碰上潘金蓮,他的燒餅可能做向全世界了,必境人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十八小時都在那麼專心的做燒餅,賣燒餅的,只怪大郎太不懂文藝女的心了,只知道做燒餅,賣燒餅,身上除了燒餅味兒,就沒有其它味了。
大郎啊,若轉世還在做燒餅,用同樣的專注專業精神,一定也可以把他的燒餅做向全世界的,只是一定要擦亮眼睛找一個適合你妻子,找只慕風雲的女人可以成爲搭擋,找只慕風光的女人可以考慮考慮,找只慕風月的女人恐怕一天就得少做些燒餅了。
同樣警醒着自己,這慕戀風月的我,今生只怕與像大郎一樣的身上只有燒餅味的好男人無緣了。如果讓我一輩子一年年一天天的腦子裡想的全是燒餅,眼睛前看到除了燒餅,還是燒餅,連做夢的時間都沒有了,那我寧願去廟裡敲木魚了,至少還有時間做做白日夢的。
大緒,倒不像武大郎了,不過,他也不像西門慶。還好,還好,若不是他踩了紅線,他還是一個比較值得我去跟隨的人。
看來人與人之間,還是要花點時間去了解的,相遇不代表相識,相識不代表相知。
是啊,一念起天涯咫尺,一起落咫尺天涯。願他天涯安好,歸來後還是一條好漢吧。
起身依依不捨的把這些文件扔進了垃圾箱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