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休息,你們休息一會兒啊,秋夢寒,還有那誰?柳煙,休息一會兒。”坐在遮陽棚裡的姜飛揚遠遠的向我們招着手喊着。
“媽的,口渴死了,累死人了,那隻死烏龜姜飛揚自己坐在那裡跟老太爺似的,就讓我們兩個幹活的。”我的合作搭檔柳煙罵罵咧咧的,滿腹牢騷的把手中的宣傳報全都撒到了草地上,頭也不回的走了。
柳煙,她是B市“異渡香魂”圖書城A店派出來做戶外工作的一名女生,戴着一副紫色邊框眼鏡,渾身散發着書香氣,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的,還真給人如柳如煙之感,幹起活來,倒是特別放得開手腳,且又帶有一份穩重感,也就是說她的交際能力應該從小就有訓練過的,我猜想她不是從一般家庭走出來的女生,沒想到她也有性情中人的一面,罵起人來也是得理不饒人的,這倒讓我挺意外的。
她在畫溪春天文化園旁邊的一家生活驛站停下了腳步。
我就地坐在了草叢裡,一股濃濃的香草味,那應該是大地回暖像徵,原來人的感受力也是千差萬別的,我咋沒有感覺有多累啊,在戶外工作,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匹解掉疆繩的野馬,可以自由奔跑,雲在天上,微風撫面,那是誰家窗前的一簾杏花雨,又零落紛紛了。
突然一隻斷線的風箏落在了我的腳邊,讓我想起了那首《等一個晴天》,
“陽光中,風中斷了線,往事般落在我面前,
那是誰忘了把風箏握緊一點,撿起了那年的秋天。”
多好的時光啊,我懶洋洋的坐了下來,烤起了太陽。
隱隱聽到後面的說話的聲音,氣氛彷彿不太和諧。
“姜哥,給,喝水吧。”柳煙說。
“放那裡,放那裡,那邊還有一個人沒看見嗎?去給她一瓶。”他指着草叢裡的我說。
“下午還要去嗎?我不幹了,累死人了。”
“人家沒見說累,你身子金貴些啊。”
“她是她,我是我,好不?”
“那你回自己家裡躺着去,最好別出來搞事了,就沒人要求你了,再不,自己創業去,誰還會來管你?”
“你以爲我躺不起啊,我是在家裡被人伺候的煩了,才跑出來的,別以爲你當這點芝麻官我就會怕你了。”
“你少跟我來這一套,誰不知道你家老子是當大官的,在我手裡幹活,一視同仁,沒有特殊待遇,想幹就幹,不想幹你可以走人,少給我嚇逼逼。”姜飛揚口氣十分硬氣。
這年代,果然女人變得嬌貴了,不是她爸有金山銀山;就是老子是當大官的;次之,也不過是呆在金籠子裡,銀籠子裡,草籠子裡;要不,也能像楊寧那樣帶領團隊,開拓疆土,這是女人崛起的徵兆?
時代的確進步了,女人翻生當家做主人了,古代坐在家裡繡花的千金小姐,必境只有少許,現在,滿目皆是了,只是不需要繡花了,只需要活得像花兒那般就好了;古代有武媚娘,現在武夫人隨處可見了。
我原本也是秋家的一名千金,當彼千金遇上此千金,還真是五味雜成的,此千金追求肉肉的金生銀生,彼千金追求靈魂的彼岸重生。
道不同不相爲謀啊。
“行吧,我再堅持一下午,明天還繼續的話,你得給我另加工資了。”柳煙提要求說。
說完,轉身向我這邊走來,把她原本給姜飛揚的一瓶冰紅茶遞給了我。
“謝謝。”
“你不覺得累嗎?這太陽曬死人了,又有風吹着,我感覺一下子都老了好幾歲了,皮膚都曬得起皺了。”
“還好吧,可能你不太習慣戶外工作吧,我從小就在戶外幹活的,習慣了的。”
這位從“異渡香魂”A店派來的女生,我還沒來得及與她多說幾句話,可也不想說的太多了,也許合作結束後,往後也不會有什麼聯繫了。
“好個屁,那姜飛揚自己坐在遮陽棚裡,跟個老太爺似的,一動不動的,都要我們兩個幹活,又不是他們家的奴隸。”
“誰讓我們不是在他那個位置呢?要不,再努力一把,坐上他的位置,只用腦子幹活,就不要用嘴巴也不用出力氣了,腦力與體力一起用,很累的,身體受不了的,恐怕啥也幹不好,這我有體驗過的。”
我沒有幫姜飛揚說話,是自己的真心體會,只有神靈和空心人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吧,凡是有靈魂的人,都是有瑕疵的,而我能做的事情,就是不讓自己的瑕疵去害人,還有小心他人的瑕疵別把自己給傷害了。當時時刻刻知道自己的份在哪兒,他人的份在哪兒,不越界,不過份,這樣,我前行的路就會少一點障礙了,此岸通向彼岸路,任我行,行不通啊。
“可能吧,你是什麼大學畢業的?”
我搖了搖頭:“社會大學還沒畢業呢,那你呢?“
“不是吧,那你怎麼進來的?”
“我找工作從沒有投過什麼簡歷的,喜歡哪個行業,都是直接去跟準公司的領頭人要飯碗的,只要是份工作就行,我又不挑崗位的,不過,也沒得挑了啊,我喜歡邊幹邊學。“
從小我就聽自己的父母,還有家裡的親戚在我耳邊叨叨着“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考取功名)高,此讀書非彼讀書,他們的讀書是指在校園內的經歷過層層爬格子爬走出來的人們,那才叫他們眼中的讀書人。
如果一個初中生小學生,或者像我這樣的,中途離校的人,都走出校園的大門了,有時候前進的路上遇到障礙了,於是拿本書來讀讀,想從先人那裡去尋找答案,這樣都會被他們笑話的,平時因爲工作需要,去參加一下學習班,他們都會嘲諷你不務正業,好高騖遠的。
可能他們覺得:只要你沒有進過高校的大門,就只能時時刻刻佝僂着背,見着高人就要低頭哈腰的像只哈巴狗一樣的活着,那才叫務正業,纔是普通人應該有的樣子。
在他們心中,只有從高校大門走出來的人,平時纔有閱讀的資格,特別是出來後還混上一官半職的人那彷彿就是神一樣的存在,那簡直他們放個屁都是香的,以至於讓我,對所有高升的人,從高校裡走出的每一個戴着眼鏡的人都是有三分敬畏之心的。
直到有幾次,去拜訪我們家族的幾位高知分子,經歷了幾次小雞仔給黃鼠狼拜年事件後,他們表面對我禮待有佳的,轉身又給我使壞水,也都怪我太不懂事,啥都不是,還玩什麼平起平坐,害得我總是被老爸揍個半死的。從此,我對他們多了些防備之心,少了些敬畏之心。
現在,我只敬畏真正的學者,知識分子,敬畏每一個有真才實學的人,敬畏每一個有實幹精神的人,敬畏每一個用心活着的人。
可是社會法則又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無形之中就把人標好了價格,設定了位置,這樣,我當然不能按照約定成俗的模式去走自己的人生路了啦。
的確,記憶中,我獲得的每一份工作,都沒有投過簡歷。
“不是吧。”她像是發現了一個怪物似的。“你不投簡歷也能找到工作。”
“投簡歷也沒有用啊,我都沒念過大學,能找到什麼好工作?人事部都只看學歷招人的,那你呢?你學的什麼專業啊?”
“我二本啊,學的工商管理,那你也是住在人才安居租賃房裡嗎?“
“什麼人才安居租賃房?”
“就是外來青年可以去審請人才安居租賃房啊。”
“我沒聽說過啊,我自己出錢租的房子,住在鄰楓鎮。”
“哦,鄰楓鎮,我有去過的,也是,如果你沒有上過大學,可能也審請不到,只能自己出錢租房子了。”她說。
“你是住在人才安居房裡嗎?”
“嗯,戶口都落在這兒了,只要本科以上學歷在這邊安居不是很難的。”
“哦。”
這也難怪,難怪她這麼有底氣,能夠隨時跟管理層提要求的,這一點,我還真沒想過的。
“那你的工資呢?他們不會少發給你工資吧。”柳煙接着問。
我見這個女孩子還挺實誠的,必境一個高校生且還是一名千金也能放下身段幹活,沒有一點嬌柔之氣,還有一顆追求公平公正的心,這年代算是挺少見的了。
於是我說出我的工資數目。
她聽完後,大吃一驚。
“不是吧,這也太不公平了,真是的,我和你一樣的職位,做一樣的事,工資比你高出很多哦。”
“這個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誰讓我沒有吃上學的苦呢?早就預料過了的,沒關係的啊,將來會好的。”
“也是,其實念個大學也就混個學歷證明而已,也沒學到什麼東西,還得靠自己出來摸索,不過不上大學真是虧大了的,按理說應該是按崗位來分發工資的,你應該要去爭取一下。”
“哎呀,不說這些了,只要是我喜歡的工作的氛圍,又能學到東西,米多米少,我都可以幹啊。我沒覺得多虧,況且,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參與做題高升的,有些人,可能就是要吃點別人不願意吃的虧,纔會有長進的。”
“也是哦,不過,這姜飛揚有病,搞什麼讀書節,這年代都忙着賺錢,誰還有那閒心沒事跑楓林島去讀書啊,真是的。”
這時,一個小女孩與一個小男孩跑到了我的身邊,撿起了那隻斷線的風箏。
他們年齡大概都在十一二歲左右。
“姐姐,你看我做的五星紅旗。”小女孩把一面小紅旗放到我的手中。
“你們在做什麼?咦,你這是什麼?”小男孩扯走了我手中的宣傳報。
我一邊欣賞着小女孩的手工作品五星紅旗,一邊迴應着小男孩:
“小朋友,你去過楓林島嗎?你們平時有讀課外書籍嗎?”
“楓林島?那你們那兒有大戰飛船嗎?有太空母箭嗎?”小男孩問。
“有啊。”
“姐姐,這是我自己做五星紅旗。”小女孩說。
“嗯,做得真好。”
“這風箏也是我們自己做的。”小女孩說。
“是嘛。”我感嘆着,每一個孩子都有一顆七巧玲瓏心,夢幻之心,他們的內心世界其實裝着整個宇宙萬物生。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人越長大,心就變得越狹小了,小到只能裝得下柴米油鹽碎銀幾兩,小的如月光穿牆,只要遇到一點障礙物,光就消失了,他們告訴我生活原本就是這樣子的。
我沒有輕信,也沒有不信。
“那你能不能給我幾張宣傳報,我去幫你發給我的同學。”小男孩問。
“真的嗎?”
我隨手給了他幾張楓林島渡假宣傳報刊,看着他們轉身離去,將目光一直追隨着小男孩子。
幾分鐘後,他回到了我的身邊:“我已經發給同學了?”
“是嘛?”我站起來揪了揪他的耳朵。“不誠實的小傢伙,這麼小就學會撒謊了?跟誰學的?”
他漲紅了臉,連忙返回把扔到草叢裡的宣傳報重新撿了回來,還給了我。
“是誰教會你做假的,啊?不誠實的小傢伙。”我面帶着微笑輕輕的拍拍他的腦袋。
“ 是我爸我媽教我的,他們說做人要狡猾一點,不然以後會吃虧的,會被人欺負的。”他義正言辭的說着。
“誰說的?那你爸爸媽媽是幹什麼的?”
“他們是高管?”
“是嘛,又在說謊?那如果我給你爸爸媽媽打工,他們讓我出來做幹活,我像你一樣,把宣傳報偷偷的扔掉了,然後躲在外面偷懶,好不好啊。”
“我爸,我爸是開火車的高管。”
“還開火車的高管了?有沒有騙我?”
他的言辭閃爍,我知道他又在說謊。
回過頭望向柳煙,想看看她的反應。
她毫無反應,向我淡淡一笑,表示可以理解小男孩的行爲。
遠遠的我看見姜飛揚向我們走來了。
“我們下午去畫溪春天步行街做一下宣傳。”
不到幾秒鐘的時間,我發現小男孩子已經不見人影了,就像那隻斷了線的風箏,隨風飄走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麼,陽光中有云與煙,生命中還有風箏與藍天,
只是很多時候,人們不願意再去撿起那隻斷了線的風箏。
其實只要將它重新纏上絲線,他同樣可以飛得很高很高,飛得很遠很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