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B市畫溪春天城中花園酒樓裡已人來人往了,花蔭下的家宴,能聽到老少幼小的歡笑聲,月下清風,有人正在迎送着一位白麪少年,好一派情意濃濃的場境。
迎面撲來的又是一陣陣木蘭花香,我藉着花香傳來的方向,穿進了酒樓的西廊處,一路是柵欄映着碧蘭,晚風輕輕的吹扶着滿廊,枝頭花開了滿樹,讓我忘卻了來時的路。
直接來到了酒樓最端頭的一塊僻靜的地方,柴房裡,那香噴噴的沙姜焗雞原來就是從這裡面出鍋的?
“師傅,我可以在這兒自己用柴火烤幾隻雞腿吃嗎?”
“喲,你在哪兒採了一束黃花啊,我還以爲你來送花給我呢。”
“呵呵,我可以在這兒烤幾隻雞腿吃嗎?”
“可以的,你自便。”
我從冰櫃裡挑選了幾隻雞腿,無力的將一簇搖拽在風中的火把輕輕舉起,燈與火,彷彿照出了我內心深處裡的那一抹淡淡的憂傷。
“姑娘,這兒有調料,你自己隨意。”說完身影消失了在柴房裡。
初春,還是有些許寒冷,這火把,逐漸的薰跑了我一身的寒涼。
人間此境,還有何求?
•我直接伸出手指輕輕的撕下一塊酥軟的肉片,如同從風中撣落下層層花瓣,送進了嘴裡,一邊咀嚼着,品味着那醇醇的肉香,一邊淚水模糊了視線。
此時,電話聲再次響起來了。
“媽。”
“寒寒,哎喲,你嚇死媽媽了,怎麼一直都不接聽電話,媽還以爲你出什麼事了。”
“我能有什麼事啊,這不才忙完呢。”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咋了?媽,家裡是有什麼事與我說嗎?”
“寒寒,這春天來了,我們這邊天氣也變得暖和了,我是想問你什麼時候回家啊,把你的那位小王子也帶回來,給爸爸媽媽瞧瞧,啊。”
“媽,我們已經分開了,他的媽媽不同意我們在一起。”
“什麼?分開了,不同意你們在一起?是不是他們欺負你了,不以結婚爲目的的戀愛是耍流氓,你把他媽的電話號碼發給我,我要喊人來找他們家算帳去。”
“行了,行了,那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們管,我自己會處理好的。”
“你能處理好?說分開就分開,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把他媽的電話號碼發給我,我要讓他們賠償我女兒的青春損失費。”
“媽,什麼青春損失費啊,他和我一樣,誰沒有青春啊,都是心甘情悅的,千金難買我歡喜啊,人家追求的不就是他陪我走過的那一段段美好的時光嗎?幹嘛弄得那麼俗裡俗氣的,要把我生命長河裡一段美境給破壞了,它是多少錢都買不回來的。”
“俗氣?我們都是俗人,不俗氣,還怎麼活?他們這是欺負人?你懂什麼,還美好的時光,哪有什麼美好?他們都踩到你的頭上來了,你還沒有自知之明的。“
“我感受到是美好的,它就是美好的,你能代替我的感受嗎?你能代替我疼痛嗎?代替我憂傷嗎?代替我歡喜嗎?我自己的生活,誰都代替不了,你們以爲好的,我未必感覺好,你們以爲不好的,對於我自己來說未必它就真的不好。”
“人家都不要你了,你不覺得丟臉嗎?臉都沒了,還有什麼好不好的?“
“我沒覺得,本來就是兩相情願的事兒,也是哦,你們那神經都麻木的了,連知覺都沒有了,當然只要活一張皮,爲那張皮奔勞一生,反正我是怎麼感覺好就怎麼來的,別人的眼光,關我啥事,我的事管他們鳥事?都是吃飽了撐的,自家的事都沒管好,管別人的閒事。”
“行,行,你翅膀硬了,你厲害,你放心,以後你窮困潦倒困死在外面,沒人會來管你的閒事了。”
“有些人活着跟死了有什麼區別?老天爺若要我受窮,若要收走我,那我就痛痛快快受,痛痛快快的走,反正前面的日子,我沒有留下任何遺憾的,我想做的,都已經盡力了,我也沒有什麼對不起你們的,從小就幫你們幹活,也不欠你們什麼了。”
“你這死貨,現在還知道跟爸媽算舊帳了。”
“我只是在說事實,事實爲大,我的事你們又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怎麼管?再說,昊然他媽就是個神經病,以前可能經歷了什麼事,已經毀容了的,她的臉有一半邊是發黑的,還有一道路很長的刀疤,看着好可怕的?”
“你怕她,媽不怕她,把她的電話發給我,我找她說理去,我的女兒可不是那麼好欺負的?他們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哪有那麼好說話的?”
“媽,我不是怕她,我是說她的臉已經毀容了,看着很可怕,咱們就不要跟一個精神病人計較了吧,行了,我的事,我自己會處理好的,不用你擔心。”
“我怎麼不擔心?你這都老大不小了,連個戀愛都談不好的,再過幾年,哪個男人還敢要你咯。”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剛纔都說過了,我連上西天都不怕的,還怕男人不要我?”
“哎,都是命,你們家三爺那女兒,比你還小一歲,人家也沒上過幾年學,這不嫁了個好人家,上個月生了個大胖小子,那婆婆對她好得不得了,人傢什麼都不用操心,天天只管去美容院美美容,去服裝城裡買買衣服,打發着日子,哪像你?把手裡好好的一副牌打成什麼樣子了?都怪爸媽給了你一副天使的容貌,卻給了你一個豬的腦子。”
“三爺的女兒,她就是因爲早早的不上學了,才能早早的就嫁人了啊,我進高中的時候,她都離校二年了,我上高二的時候,她就在相親的路上了,我們能比嗎?你怎麼拿我跟她做比較呢?真是的,這不是拿一隻魚跟一隻鳥相比嗎?魚兒喜歡的是水,鳥兒喜歡的是天空啊。”
“咱女人這輩子,不就這點事嗎?早完成,早享福啊。”
“女人這輩子,可以做的事多着呢,我還有好多事要做,都感覺時間不夠用呢,媽,我不跟你講了,我在烤雞腿,都烤糊了。”
“那好吧,有什麼事,記得給媽打電話。”
放下電話後,整顆心又像是被上了一根長長的鏈條,一陣一陣的被它絞得血肉模糊,我很是感慨,我的母親,曾望女成鳳,將我送進私立貴族學校,想讓我去見見大世面,而如今,卻又將我與一個從小在村裡長大的連小學都沒有畢業的三爺家的女兒作比較,這到底是哪門子跟哪門子喲。
我與三爺家的女兒壓根兒言與行,想與做,從來就沒有在一條路線上啊,真是秀才遇到兵,沒法說理的,這纔是惱火的。
我這人生之路,越往後走,我越感覺自己像是在進行一場拔河比賽,我用自己的單薄的力量在較量着整個家族的勢力,奇怪的是,我並不害怕這種較量,因爲走着走着,我發現自己的手中的那張地圖路線的確是越來越清晰了,我知道自己這艘如飄泊着茫茫大海的小船要划向何方,才能到達幸福的彼岸,我牢牢的握住自己的命運之舵,爲自己的熱愛而活的人生,感覺越到後面越是帶勁的。
雖然偶爾也會感傷一下,爲自己的遺失了的美好,還有各種被誤解而傷心落淚一下,不過,始終有一種越挫越勇的感覺,彷彿渾身有使不完的勁,顛倒了,大不了拍拍灰塵爬起來繼續前行。
接着,在火堆裡又加了一塊木柴,回頭望了一下四周,連個人影都沒有,也是,他們都在夜月裡光彩奪目的燈光下盡情的演繹着自己的故事,僻靜的地方是多數人避之遠之的地方。
而我是在天空裡種下了自己,總要找一個地方遮風擋雨,我喜歡停留的地方,卻是很多人想遠之的地方。
人的終點雖然都是一樣,都要去往太平間,但中間的路途,絕對是千差萬別,喜好的東西也千差萬別的,他有他的悲歡離合,我有我的離合悲歡。
我的老媽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又錯亂了,居然把我跟三爺家的女兒作對比,哼,才懶得理他們。
也不知道時刻表移動了多久,柴房裡背後的傳來了腳步聲,將我從千思萬緒里拉了回來。
“師傅,我烤了兩隻雞腿,你給我記一下帳,呆會兒我去前廳買單。”我低着頭一邊翻着雞腿,一邊向背後的人說着。
“夢寒,你怎麼躲在這兒吃獨食,你都吃了兩隻雞腿了,也不叫上我,也不接聽我的電話,你真絕情。”
是昊然?我猛得回過頭。
“昊然,你沒有回楓林島啊?”
“你這個女人真無情,真絕情,說不理我,就不理我了,連我的電話也不願意接聽了。”
“沒有不接聽電話啊,剛剛我的手機掉到井裡面去了,才撿回來的。”
“是這樣嘛。”
“是的,騙你是小狗狗,那你剛纔打電話與我還有什麼事要說的?快說,我聽着呢。”
“剛纔在畫溪春天街邊你不是說了,讓我來城中花園酒樓裡找你的,陪你去城中踏月,你忘記了?”
“你走開,我現在不想理你,我們已經分手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那除了這件事,你剛剛打電話給我還有什麼事,有話快說,我忙着呢。”
“沒有,沒有什麼事,只是想完成你的一個心願,你說過要讓我陪你去城中踏月的。”
“我已經不惜憾了。”
“難道你是已經找到別的男人陪你踏月了?”
“你又來了,王八還要瞅綠豆呢,瞅對眼了才能在一起呢,你這是把我當成什麼了,以爲是個男人就可以處在一起啊,你很讓我生氣。”
“你還有一個問題沒有回答我,你手指上的戒指是哪個男人送給你的?”
“管你什麼事,我說了是我自己送給自己的?不行嗎?”
“我不相信。”
“那戒指是我的前任送給我的,行了吧。”
“你有前任?爲什麼一開始就要隱瞞我?”
“這與你有關係嗎?”
“有關係,也沒關係,但是你不應該隱瞞我的。”
“那你呢?楊子青是怎麼回事?那晚在酒吧裡,那個楊子青是怎麼回事?”
“那他現在在哪兒?你們是不是還有聯繫?”
“我說沒有了,你信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真的沒有聯繫了?”
“是。”
“那你?以前和他有過幾次那個?”
“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那方面,有過多少次?”
“你這人怎麼回事啊?我和他有幾次關你什麼事?那是我和他之前的事了,那時我壓根兒就不認識你啊。”
“說,我就想知道。”
“你這是無理取鬧,我沒法回答你。”
“那就是很多次,你記不清了?”
“多少次都不關你的事,因爲我在遇見他之前,根本就還不知道你是誰?一碼事歸一碼事,爲什麼要攪混在一起?”
“他是不是那方面很厲害,是我厲害?還是他厲害?”
“你怎麼沒完沒了的了,整天腦子裡就想着那事,就沒有一點正經事了嗎?你真噁心。”
“快說,我想知道你的真實想法,是我厲害,還是他厲害?我比他更厲害,是不是?”
“你真讓我噁心,我不想回答你,請你離開這兒,原來你接近我,就是爲了那事,根本就沒有愛過我。”
說着,拿着烤好的一隻雞腿,還有那束黃花,起身,跑出了柴房,到達酒樓背面的小湖邊。
月光印在水面上,泛着道道波光,好不容易找到一塊青青的草叢靜靜的坐了下來,一邊啃着雞腿,眼淚又止不住的涮涮的往外涌着。
“夢寒,給,紙巾,對不起嘛,是我不好,別哭了,好嗎?”
“昊然,自從認識了你以後,我從來就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不過,我是爲了不給自己招惹麻煩,反倒是你賊喊捉賊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哭了,不哭了,你看,那月光下有一隻小船向我們駛過來了。”
“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就像那隻小小的船,飄泊在茫茫的大海里,連你也誤解我,讓我很是傷心。”
“我也是,有時候也感覺自己就像是飄泊在大海里一隻小小的船,很想抓住點什麼,可彷彿又什麼都抓不住,如果連你也欺騙我玩弄我的情感,我同樣會很傷心,我只想搞清楚真相,纔多問了你幾句。”
“事實就是我說的那樣,你問水問魚,問天問地,反正我對得起自己的所愛。”
“嗯,我相信你的,難怪你讓我來陪你城中踏月,這月光和水真美。”
我的心總算平靜了下來,不再言語,一切又歸於了平靜之中。
“‘山青水秀太陽高,好呀麼好風飄,小小船撐過來,它一路搖啊搖,爲了那心上人,起呀麼起大早,也不管他路迢迢’。”昊然輕輕的哼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