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黃閣昔年休,換上青衫作遠遊。
年末將至,晨星的柳林寨又幹塘了,分了好些魚,想來,送些給蘭歆,南漠。冒着風雪,衝向了漠蘭茶書館。
腳步剛踏入大門口,望見一位五十來歲的夫人,正在門前掃雪。她一頭青絲黑髮,盤成一個鬢兒,人顯得精神而又知性。
“姑娘,你找誰?”我正猶豫着要怎麼打招呼時,她先叫上了我。
“哦,請問蘭歆,南漠,在嗎?”才十來天不見,難道這兒換主人了?
夫人放下了掃把,若有心事的把我請到靠窗的茶桌邊,只是未見南漠,蘭歆。
“哦,他們是出遠門了嗎?”
“你是?”
“我是南漠,蘭歆以前的同事,秋夢寒。”我爽快的回答。
“你來得正好,哎,南漠這孩子,就在前幾天,留下幾行字,又去遠遊了,也不知去了哪兒?電話也關機了,這大風雪的,都這麼大一個人了,這性子怎麼還是這麼不着調的,都怪我,沒教好他。”夫人好像很信任我,一下子像是有一肚子話全都倒了出來。
這南漠,怎麼跟晨星一個性子的,玩一個把系,難道我是對這類型的男人情有獨鍾嗎?
南漠不見了,我倒一點兒也不意外。
“還有蘭歆這孩子,也怪怪的,這一天天不喜不悲的,也說不上一句話,南漠這人都不知去哪兒了,她也不着急,也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你說這兩個人,怎麼就跟別家的孩子不一樣呢。和南漠一起畢業的那些孩子,人家哪個不是混得有模有樣的,哪像這孩子,什麼事情都不上心。像只蚱蜢似的,跳來跳去的。“
這位夫人這段話,我聽起來咋感覺這麼刺耳,對她剛剛生起的知書達理的印象一下子就沒了。她也只是個像我母親一樣的女人,根本就不懂得欣賞他孩子身上的可貴之處。
因爲我的母親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是說我舅舅的,就在我轉學到子弟兵學校的那一年,她就拿舅舅的處境教育我說:“夢寒啊,你的性格可不能像你舅舅那樣,沒出息,媽媽希望你改變,你看你舅舅,年過半百了,一棟房子也買不起,住在一個破院子裡,還盡是個味,時不時還會搞個家庭遊的,沒出息,還窮逗瑟。”她說舅舅那無比的無比的諷刺的語氣。讓我記憶猶深。
可是,她不會知道,舅舅在我內心裡的位置,是他們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取代的。
舅舅一家人的確住在一箇舊院子裡,他們門前也種了些樹,還整了一塊菜園子,小時候,一放學,我就喜歡往舅舅家裡跑,因爲他們家從來不鎖門的,我溜進他們屋內,就開始翻箱倒櫃的,找吃的,吃飽了後,就在他們家寫家庭作業,等我作業寫完了,舅媽的飯菜也做好了。
“寒寒,吃飯了。”舅舅家因爲我的存在,總是要多準備一些飯菜,一份碗筷。
而我倒好,一吃完飯,把碗筷往桌上一扔,嘴一抹,背起書包就跑了。現在想起來,小時候真不懂事。但舅舅從沒有在他人面前說過我的不好。
舅舅還是個護妻魔,舅媽生了兩個孩子後,身材長胖了,也不愛打扮了,他只要聽到有人說舅媽的不是,就會跟誰急。
小時候我不明白,爲什麼我喜歡呆在舅舅家裡,而不喜歡回自己的家,我只是依着自己的感覺走。
長大後,母親的話更不能動搖舅舅在我心中的位置了。
爲此,我還把人分了很多類型,比如:有一類如我母親那類型的物質導向的,覺得佔有的東西,錢財越多,就越成功。有一類是我舅舅那類型的心靈的導向的,他們覺得萬事萬物是用來欣賞的,他們追求生活的自在,圖個身心的自在。
舅舅還是個美男子,雖年過半百了,真的看起來好年輕,依然有一張沒被歲月打磨過的臉。喜歡家庭遊,這就好理解了,既然萬事萬物用來欣賞的,那當然會在有生之年,要用自己的雙眼去看遍繁華似錦,用自己的雙腳去踏遍千山萬水啦。
回過頭來看歲月,似乎我能記得的美好瞬間,留在我記憶深處的東西,都是舅舅那一家人,而我與我父母的,什麼也想不起來了,一片空白。能讓我記起母親的畫面,那就是她每天數錢的樣子。
我沒想到的是,舅舅影響了我找另一半的標準,能打動我的心的男人,晨星也好,南漠也好,萬生也好,其實都有舅舅的影子。
還好的是,萬生改變了我對金錢的看法,可能因爲他,我重新去認識了金錢,也會適當的去追逐它了。
蘭歆從屋裡竄了出來,手裡端着一壺茶,像平時,南漠一樣,把杯子一隻一隻的擺在桌面上,倒上茶水。我每次來這兒,她倆都一個調子,把我當成客人招待,所以吃了茶後,不好意思,又會順便借些書回去讀。也會付上茶錢。
我想朋友歸朋友,進店就是客人。
“夢寒,我倆來讀信猜迷語。”蘭歆突然心血來潮了,猜什麼迷語。
“哦,信在哪兒?”
“猜南漠,去了哪兒?”
我打開一張折成心型的信紙,仔細的閱讀了起來。
“寬得一寸心,人行欲千里,
且作來年秋欲事。
紫薇花下,綠槐樹下,
無語頒新宴。”
從信裡我無法猜出他去了哪兒,但我知道,他肯定沒什麼事,他只是想做一次一個人的紅塵浪遊。
“我猜不出來,這是他與你的約定,都寫在信裡面了,可能只有要問你自己了?”
我從蘭歆的神情裡讀不出一點慌亂,彷彿他們在玩一個躲貓貓遊戲。我就欣賞她身上這點,不害怕得到,也不害怕失去。在紛擾的世間裡,能修煉到這份上,也真心不錯了。
“他是在我們舉辦的那個《瀟湘夜語》活動後,第二天就不見人了,還留了兩張銀行卡給我們,所以?”她說。
瀟湘夜語?我的記憶突然回到了那幾天晚會中,這個活動內容是南漠與蘭歆兩個人策劃的,我沉浸在花花草草裡,想不出什麼點子來,晨星也只是找了些活動參與者。總得來說,還算是成功的,我們各自都分了些茶水錢,還宣傳了他們的店。這男人,還挺有心的,把路鋪開了,就撒手不管了,找來她的母親,留下蘭歆這兩個女人來撐店面。
“蘭歆,我們要不要去找找南漠?你猜,她是去哪兒了呢?”
“到時間,他就會回來的,不用去找他。”她依然淡淡的神情,淡淡的語氣,吐出了這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