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依就我行我素的,把自己當成了香療館裡觀光的遊客似的,在大廳裡來回奪步着,每個角落裡都看了一遍,就連衛生間也去瞧了一瞧,現代元素美與古元素美的重疊,拼接的天衣無縫,毫無違和感,還真有有模有樣的呢。
再回過頭來,發現那劉主管又發出了豬一樣的鼾聲。這真是豬八戒,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吆喝人的。
我這纔不急不緩的走向了二樓,開始一間一間理療操室裡去走動着,香療師們都在忙自己的活,也沒有誰有空理會我,我只能自個兒如去年秋天剛進上林園一個模樣,先熟悉環境,這兒每一樣事物對於我來說都是陌生的,與萬生打造的橘園太不一樣了,從每一樣器械到每一個人,都四平八穩的,冰冷的,沉靜的,這的確是一個理性思維的空間,彷彿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着自己的一言一行,把我裝進了無數個框框架架裡面,我再也沒有什麼聯想力了,腦袋像是中了邪般,死死的,等待着他們來指導我。
“對滴,夢寒,你自己先看看,跟他們學學,等我有空了再來好好教你啊。”王姐突然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妖里妖氣的聲音向我打着招呼。王姐真的修煉成精了,這樣四平八穩的環境中,她居然還能妖得起來。
“嗯,好的。”我帶着略迷茫的表情點點頭。
往後好些日子,我就以這種狀態,像個巡房員似的,來來去去。
直到一天中午,一樓大廳裡傳來了吵鬧聲,打破了我昔日的平靜。
我聞風一溜煙似的的跑向了一樓。訓罵聲是從休息室裡傳來的,原來是那劉主管又在發威了,在訓人了。在訓誰呢?我很好奇見到對方的芳容。
“咦,這位男士不是我在培訓時的同桌嗎?咋被挨訓了?你這氣勢不應該被訓啊?”我百思不得其解。靜靜的,連呼吸聲都控制着,停留在牆外邊。
主管的聲音越來越刺耳,我去?還真把自己當人物了。都是爺們,像訓孩子似的訓着對方,如果是我,肯定開打了。
同桌啊,同桌,你明明看起來比那頭“豬”有本事多了,爲什麼這麼慫呢,爲什麼一句話也不敢回呢?
主管振振有詞的訓斥着:“我諒你不敢作聲,就你這樣,連點屁事都做不好,計劃計劃寫不好,業績業績上不來,考覈考覈達不了標,我家裡養了只狗餓了還曉得到處找屎吃,不是我看輕你,你連一條狗都不如。”
我屏住呼吸聲,靜靜的聽着,不自覺的緊握住了拳頭,這時,王姐聞聲也趕來了過來。一邊笑嘻嘻的湊到了劉主管的身邊,一邊幫他捶着背,“莫氣,莫氣,消消氣,得了,得了。”
我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笑的。
“這些個狗一隻比一隻難帶,都不省心。”劉主管氣呼呼的嚷着。
萬生說的沒錯,這兒是由魔鬼主宰的空間,不過我倒覺得劉主管這隻鬼還不是最可怕的,至少我一眼就能識別出來了。最可怕的那隻鬼可能是王姐,她那臉上一臉邪魅的笑容,那無比勢利的表情,如果我跟着他們,也許有一天就是這位同桌的下場了。
無論感性思維還是理性思維,用過了頭就成魔。純感性思維過了,就會讓世間動盪不安,一句話不對頭羣涌而起,如一羣烏鴉般製造混亂與噪音。
在這個理性的空間裡,一切按業績按標準說話,有業績就是人,無業績就成了狗。人活在自己製造的條條框框裡,動彈不得。
那位男士,我的同桌,卻依然一言不發的,摸出了打火機,點燃一支菸,抽了起來。
他的煙剛點燃才吸了一口就被劉主管搶走了。
“你抽,你抽菸,我就讓你好好聞一下煙味。”說着,搶過他手中的香菸,往那中年男人的雪白的襯衣上燙去,好好的一件衣服就這樣被他燙了好幾個洞。
我身體裡面的氣一下子從肚子處往上涌。轉過身跑到資料室裡,拿起來一瓶黑墨,往洗手間跑去。
今兒個我要來爲這個空間製造一點混亂了,也來整整你這頭“豬”,反正我是赤手空拳,在這兒無名無位的,大不了被開除了,也沒啥損失的,我就跟你拼一拼,不如把你的白襯衣當宣紙,來一幅水墨丹青。
我把一大瓶黑墨水,全倒進了盆子裡,加了一點水。以迅雷耳之速,捧着盆子,走進了休息室裡,端着這一盆黑呼呼的墨水,一大半倒在了劉主管的白襯衣上,一小半倒在了王姐的衣服上。
整人很好玩嗎?很好笑嗎?我就讓你們笑個夠,嚐嚐被人整的滋味吧。哦,我忘記了,他們根本就沒把自己下屬當成人來看。
這下知道厲害了吧,只見他們手忙腳亂的往更衣室裡跑去換衣服去了。
我想劉主管的白襯衣也沒辦法洗白了,這纔是我想要的效果。我拿着空盆,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嚇跑了正在門邊張望的兩位女顧客。
那位中年男人倒是很冷靜的看着這一切。我不知道他是心如死灰了,還是看淡了生死了。
我其實並不全是爲他出氣,我是在爲自己出氣。
“這兩個男人女人,真可惡,今天燙你的衣服,說不定哪天就燙我的衣服了,人家衣服不是錢買來的嗎?好好的一件白襯衣,就被他燙了幾個洞。”
“沒事,沒事,妹子,我這事見多了,出來混,就是這樣子,不是你整我,就是我整你,沒完沒了,你還年輕,血氣方剛,不像我們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有些事忍忍就過了,還能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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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惡,哪天我也拿着煙把他衣服燙幾個洞試試看。真是吃了飯沒事幹了,閒得慌,就以整人罵人爲樂子。”
那中年男人,可能是經歷了太多的風霜,這樣的事,在他眼中就是小事,可在我眼中就是大事了。他望着我,帶着一副慈祥的笑容,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兒,我也沒辦法呆了,我不幹了,辭職。”說着,拿起紙和筆,寫了辭職書,交到了前臺,溜之大吉了。
如果我想把自己的一生當成一場觀光,不強迫自己要到達什麼位置,或者擁有什麼東西,就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然後怎麼樣,怎麼樣的?此岸即彼岸,這樣我就不害怕摔倒,就少了很多恐懼。
可是?可是如果這個世界,你不想活得太用力,太用心機,不想往上爬,人家就會把你當成狗,那如何是好?
我的生命又多了一道難題,無解。我只是在睡夢中都提醒自己,如果被人家把當成了狗,我會咬回去的。此生我成不了佛,只想活成一個有血有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