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時候開始的事?”程樺問。
林之看向程樺,原本靈動的眼睛裡此時全是哀傷。“很久了吧。只是,一個多月前,聽力開始急劇下降,甚至...會間歇性的失聰!”
“間歇性?”程樺難以想象,“失聰?完全?”
林之點頭,隨即笑得蒼涼。“就是那種,聽你說話聽得好好的,突然,彷彿有隻手,切斷了那條聲線。然後,什麼都聽不見,甚至,我連我自己的聲音也聽不見,如果不是能摸到我的聲帶震動,我甚至都還以爲你們啞巴了!”
“那你的耳朵是怎麼回事?”
林之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耳朵。“前一陣子,去美國做了個小手術。這是疤痕。應該不明顯吧?”
程樺搖頭,“不明顯。可惜...你的手術失敗了?”
“也不算失敗,那個手術,其實也只是個試探性的手術。我的醫生告訴我,我的耳朵,要麼好,要麼沒救。”
轟——
程樺腦袋裡一炸!
情緒陡然莫名激動。“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林之看着他激動的樣子,眼底閃過不解。他好像表現得有些過頭。
爲什麼?
林之聳聳肩,“原因就是...唉,忘了。受過一次傷,留下了後遺症。所以這樣了。程樺,你真的挺聰明的。沒想到,你是第一個發現我聽力有問題的人。”
程樺又是一震,“我是第一個?你的意思是說,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你的病?”
“也不是,還有蘇珊。”
“那莫總呢?”
林之神情一滯。她低垂眼眉,如蟬翼的睫毛上染了一點憂愁。
“小樺,你能答應我一件事嗎?”
“什麼?”
“這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任何人!可以嗎?”
程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頭。“我發現你們女人真的很讓人搞不懂。身體出了問題,竟然還要瞞着男朋友。你還真是...不知道說你什麼好。”
林之笑,“我們女人?你前女友對你做了什麼,讓你有了這個認知?”
程樺無奈搖頭,“沒。話說回來,你爲什麼要瞞着...莫總?”
難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感情的問題?
這個想法還沒來得及抓住,他就足夠得隱隱的興奮!
但是,他還是沒能握緊這份喜悅。因爲林之說:“很簡單啊!我就是不想讓他擔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眉目溫柔安靜,眼睛柔情似水。
她順便拍了拍程樺的肩膀,“小樺,拜託了,不要告訴任何人。”
程樺點頭,脣畔彎起的笑,不禁苦澀。“可是,你也不能一直瞞着他吧?”
林之撇撇嘴,負氣一般跺了跺腳。然後有氣無力地回答:“我現在的耳朵,還能聽到聲音。只是比較費勁而已。所以他暫時應該不會立馬發現。”
“那然後呢?”
“然後...我再去找醫生看看我的耳朵唄。唉,如果實在沒轍,也就只能如實告訴他。”
如實告訴他,他會不會......如果她有一天完全失聰了,並且,失聰一輩子,那她,豈不是成了他的累贅?
他會不會嫌棄她?
心猛地被針紮了一下!
她的手微微顫抖,臉色愈發蒼白!
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溫暖的咖啡。
絲絲熱氣氤氳而上,模糊了她的眼睛。
眼睛失去焦距,她的思緒又回到了三年前,北非,摩洛哥,沙漠!
在火色黃昏之下,太陽之神睥睨着這片古老而神聖的土地。
漫天黃沙裹着灼熱的熱氣包圍了一羣扛着影視設備的入侵者。
無人機,攝像器材,演員,導演,動作指導教練,以及各種各樣的工作人員......
林之吊着威亞剛完成一系列的打戲。全身疼痛地不行,嘴巴里還嗆了一嘴的黃沙。
她解了威亞,轉身去休息。
接下來,是爆破戲。
劇組的每一個人都有很忙碌的工作,沒有一個人會顧忌到她一個女孩兒。
她那天只帶了一個助理。混亂之中,助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林之只能一個人拖着笨重的腳步走向帳篷。
好熱啊,熱得她要昏厥了。
那些個工作人員,爆破師,都在準備一場規模宏達的爆破戲。
她耳邊充斥的全是他們拿着喇叭說着的激動的話。
突然,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個人拿着喇叭焦急又驚恐地喊了一句:“oh. no!Cheryl,be. careful!”
林之一愣,疑惑地看向他們。
只見許多人紛紛驚恐地看着她,嘴裡大聲地說着些什麼,像電影裡情節畫面與音效剝離了一樣,然後,一道劇烈的爆炸聲在她的不遠處響起。
她摔下了沙丘,昏迷不醒!
然後被人緊急送往醫院。
還好,拍攝電影用的爆破火藥威力不大。但那巨大的聲波的確是傷害林之的主要兇手。
林之的左耳膜被當場震破,右耳也受到了不程度的傷。
摩洛哥當地的醫療條件有限,只給她做了個緊急的耳膜重補手術以及一些淺薄的檢查。
當時,她失聰了一個星期。後來又恢復了聽力。
回到美國後,她耳科方面的專家朋友,伊恩莎爲她做了個深入的檢查,最後,很惱怒地說:“你有失聰的風險!”
理由是她的聽覺神經被衝擊波傷害到了,變得極其脆弱。
但是,雖說是風險,失聰也只是一種可能。這種可能不知什麼時候會降臨。
她一度接受了很多次高級手術,但是到底是神經受到了傷害,醫學方面很多時候也會束手無措。
抱着忐忑不安的心理,她度過了三年的安全時光。
一切正常!
這削弱了林之的警惕性。尤其是回國後她重拾愛情,她變得快樂了許多,對於憂患順理成章地忘卻了。
那天,一個半月以前,菲菲生下一對龍鳳胎。當即辦了一個喜宴。
喜宴上,有幾個熊孩子點了一串鞭炮,順手就丟在了她的腳下。
噼裡啪啦的巨大聲音,瞬間刺激了她的耳朵。大腦皮層的那聽覺神經,好像是有預謀一樣,竟然起了反應。
很糟糕!
說不出的具體感受!
她只知道,她當時很害怕,哪怕是躲進了莫陽那溫暖富有安全感的懷抱,她也害怕得顫抖。
那一刻,她深深地意識到,她的王子,能爲她擋除外界的威脅,可或許還是終有一天,他無法保護她。
這不怪他。
只能怪她自己!
果然,她聽力急劇下降。不,不能說是下降,她的聽力是出了徹底的毛病。
失聰捲土重來。它並不是一次性剝奪她的聽力,反而是間歇性的。
經常,她聽莫陽說話好好的,突然間,她只看到他的那張嘴在動,眼裡的溫柔和寵溺是那麼的生動,可他的聲音,他那磁性好聽的聲音,她卻怎麼也聽不見。
有的時候,這種間歇性失聰只持續那麼幾秒,然後又恢復正常。有的時候,會持續整整一個晚上。
那晚,在希臘,那個迷人的夜晚。
他似乎說了一句話,她又沒有聽見。哪怕是海浪一而再再而三地咆哮,她還是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可能要永遠地進入無聲的世界。
可是,她不想讓他知道。
她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只知道他的神情很憂傷。
他的憂傷只會讓她心疼,可她不忍告訴他這件事,不忍讓他更心疼。所以當晚,她便聯繫了美國的私人醫生。
她以前的耳科醫生伊恩莎,職業其實是個平面模特,醫生,只是她過去的職業。
但她的確是個耳科專家,這毋庸置疑。
林之知道,莫陽其實一直暗地裡派人秘密保護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內。
所以,她特地安排好了一切。
那臺小手術,其實就是在伊恩莎的別墅裡做的。
她以開單身派對爲由瞞過了莫陽派來的保鏢。
其實只要他的人只要深究下去,就很容易發現她在美國那幾天的不正常。
但是,別說是保鏢,就連莫陽也想不到,她其實是去看病的。所以這安排的一切能瞞過他們,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