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安平,對不起(下)
孔老爺腳步輕鬆的離開了軍統。
極其的輕鬆。
當戴老闆發飆的時候,他以爲他要大出血。
幾萬?幾十萬?
他當時很擔心戴老闆開一個讓他肉疼到極點的價格。
沒想到……
“真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走狗!”
坐進車裡,孔老爺輕聲的呢喃了一句。
他下臺了,又是因爲煙土的生意而下臺,想保住煙土的生意,在他這樣的老江湖看來,收穫跟付出是不成正比的。
將煙土生意打包給軍統,他看似賠了,其實……小賺!
畢竟,在“挑擔”那邊,他也能交差了不是?
“呵,一條沒見過世面的走狗!”
遙望了一眼逐漸遠去的軍統本部,孔老爺再度輕呢。
軍統。
戴老闆站在窗前,也在遙遙的看着他看不見的孔老爺的車。
他最終沒有向孔老爺再提條件——他本來有心給外甥爭取的,可看到孔老爺臉上隱藏的幾分不屑後,他沒了爭取的心思。
“呵,你應該在嘲笑我吧!”
戴老闆也在輕呢。
當他在孔老爺身上感受到濃濃的高高在上的味道後,他……反而生出了殺心!
孔老爺見過他諂媚的樣子,但……見過我戴某人殺伐果決的樣子嗎?
我戴某人一聲令下,上萬的熱血男兒甘願赴湯蹈火,你孔家……見過屍山血海麼?
你沒有見過!
伱以爲,拿註定是我的東西交給我,就是你付出的代價嗎?
“那就……走着瞧吧!”
戴老闆呵笑,面容越來越冷。
他曾經對孔家卑躬屈膝,可當這權貴外表上籠罩的神秘被取掉以後,他發現自己過去的卑躬屈膝,真正是羞恥啊!
孔家,真的……鼠目寸光!
真的是蠅營狗苟!
真的是,傻的可愛啊!
孔老爺大概是優秀的商人,可惜,他不是一個政客。
也對,若他真的是一個合格的政客,又怎麼會讓孔家沾染煙土這種東西?
孔家爲一己之私沾染煙土跟他爲軍統染指煙土,是一回事麼?
戴老闆露出一抹輕蔑的嘲笑:
孔家,等着吧!
鋒利的長槍,該刺出去了!
或許很久後纔會正中目標。
戴老闆收起嘲笑,下令:
“備車,去侍從室!”
……
喝了點水的張安平,精神不錯,開始虛弱的打趣起塑料兄弟情的徐百川。
“老徐,你這樣我……我很難辦啊。”
徐百川沒意識到這是張安平的打趣,緊張問:“怎麼了?”
“墨怡看到你這樣,一定會以爲你是第三者。”
這是在後世很常見的玩笑,但被張安平說出來以後,徐百川的臉色卻瞬間的陰沉下來,幾秒後,他才強笑道:
“誤會就誤會——你小子躺牀上嘴巴都不饒人是吧?”
張安平皺眉,徐百川的反應不對,他問:
“你有事?”
“沒事!”
“說吧,出什麼事了!”
徐百川遲疑了下,道:“很丟人。”
“香港之行出問題了?”
“不是——是被青幫坑了,也不算坑,是我自己眼瞎。”徐百川自嘲的苦笑:“是兄弟就別問了,給哥哥留點面子。”
男人的面子?
什麼事事關男人的面子?
虛弱不堪的張安平瞬間想到了一種植物跟顏色。
青幫麼?
他暗暗的記在了心裡。
既然徐百川說事關男人的面子,那他自當得轉移話題:
“說說刺殺事件的調查吧。”
這其實也是他最關心的——他“臨死前”都在老戴耳邊喊“汪”,就是希望軍統藉此刺殺的機會對汪系死咬不放,看能不能將汪系咬住,能不能阻止汪某人出逃。
徐百川猶豫了下後,欲言又止的道:
“安平,局座這幾天不是不重視刺殺案的調查,我感覺他只是將側重點放在了其他方面,不過你放心,今天應該會有結果!”
這件事徐百川覺得很古怪——刺殺發生後,戴老闆嚴重失態,按照戴老闆當時的反應來看,軍統應該傾全局之力投入到對刺殺案的調查、追蹤中。
但結果確實在當晚,戴老闆便將更多的人手從司職調查案的隊伍中剔除,似是另有任務。
一句話,刺殺案在調查,但投入的人力、物力,嚴重不匹配!
這也是這麼久了都沒有結果的原因。
這樣的結果,給徐百川的感覺是:
戴老闆似是不重視一直沒有醒過來的張安平。
可要說不重視吧,戴老闆每天都會來醫院的!
但要說重視,投入的人力物力又嚴重不匹配——徐百川反正是看不懂,但這不妨礙他如此安慰張安平。
說完,他便惴惴不安的看着張安平,沒想到張安平並沒有像他想的那樣憤怒,反而露出了喜色。
張安平露出喜色的原因很簡單,一定是自己的“忽悠”起作用了,老戴將精力放在了汪系身上。
這結果,不就是他最想要的嗎?
祭自己的初衷,不就是爲了讓軍統對汪系展開監控嗎?
徐百川也不是蠢人,看張安平這般反應,便意識到了這其中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內幕。
既然張安平不生氣,那就好。
“這段時間還有什麼事?一併給我說說!”
“別的事?哦,咱們上面的上面的上面那位,這幾日好像在跟副總裁鬥,具體看不懂,這玩意就不是咱們能搞清楚的。”
徐百川隱晦的講起了政治八卦。
張安平暗暗又舒了口氣,都這麼做了,汪某人應該跑不掉了吧?
聽着徐百川講八卦,張安平漸漸的有了倦意,在徐·說書先生·百川的絮絮叨叨下,張安平安然進入了夢鄉。
夢中,他看到汪某人在叛逃中被抓住,當着全國人民的面宣佈判處死刑,他張安平赫然就是負責開槍的劊子手!
張安平那叫一個激動,專心致志的在子彈上刻了十字,上膛,對準了汪某人的非致命處。
預備!
正要扣動扳機,耳邊響起聲音:
“安平,安平,安平!”
迷迷糊糊中張安平應聲:
“等等,我先殺了他!”
他強大的神經發揮作用,現實跟夢幻被強行分割。
張安平一臉遺憾的睜開眼睛,就看到戴老闆那張關切的臉——徐百川躲在老戴後面,正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張安平。
老徐心道:
【這傢伙,殺心好重!】
戴老闆看着醒來的外甥,耳邊依然在迴盪外甥剛剛說的那句話:
等等,我先殺了他——外甥……很憋屈吧!
“好點了嗎?”
張安平嘿笑着就要起身,嚇得戴老闆趕緊將人壓住:“別胡鬧!睡着!”
張安平這才作罷,隨後笑道:“舅,我命硬,閻王爺不收。”
“別胡說!”
戴老闆故意板起臉,隨即神色又緩和下來: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啊!”
秘書這時候適時的說道:“張區長,老闆剛從侍從室出來,聽到您醒來就馬不停蹄的過來看您了。”
在戴老闆剛來的時候就將張安平醒來後關心的事告訴他的徐百川,此時在一旁悄悄的哼哼,心道:戴老闆身邊有個會說話的秘書,我們老張身邊也有個會說話的老徐——不對,我怎麼甘願做小了?
張安平適時的面露感激、激動之色,想要表達,卻被戴老闆打斷:
“別說沒用的廢話——小吳,百川,你們先出去,我跟安平坐一坐。”
徐百川跟秘書帶上門離開後,戴老闆的神色陰沉起來,轉瞬又滿臉愧意的看着外甥,輕聲說道:
“查清楚了——”
他露出一抹難言的苦澀:
“其實,不是我查清楚的。”
“我一直以爲是那邊着急殺人滅口,沒想到方向……錯了!”
“直到昨晚,‘夫人’特意喚我過去,我才知曉,原來方向錯的離譜。”
戴老闆自嘲的看着張安平,憐惜又無奈道:
“你我,好懸成爲了一個無法無天的野丫頭手下的冤魂!”
張安平自然是早就猜到了是孔家,他還故意往偏裡帶節奏呢——就如他其實有把握在火箭彈發射前幹掉殺手,但最後卻選擇了“祭”自己。
此刻聽老戴這麼說,他做出一副震驚之狀,澀聲道:
“孔、孔、孔家?”
戴老闆沉重的點了點頭。
他真的沒想到是孔家!
爲此,在刺殺案後,他故意抽調了刺殺案調查組的人手,甚至故意壓着刺殺案調查組的進度,就是擔心汪系那邊狗急跳牆!
可他做夢也想不到,真正的兇手,居然是孔家。
張安平終究是“關心”汪系那邊的,他問:
“那、那邊是什麼反應?”
戴老闆聞言,對外甥簡直無語了,換做其他人,這時候更關心兇手吧?
可這小子呢?
嘆了口氣,他道:
“你給我的東西我交給校長了,校長很生氣,這件事你別操心了。”
“哦——”張安平故作失望,但心裡卻放鬆了很多,緊接着一臉笑意道:
“舅,這一次,孔家得大出血吧!”
看着張安平的一臉笑意,戴老闆突然覺得無比的心酸——當初在孔家,決意跟着自己低頭的外甥,面對孔二對自己蔑視和羞辱,毅然決意站出來。
而現在,外甥險死還生躺在病牀上,得知兇手是孔家後,剛烈的他第一反應不是報仇雪恨,而是……
好處!
自認爲已經爬到了頂尖的戴老闆,心酸的要命。
他看着笑着的外甥,輕聲說:
“安平,對不起……”
張安平頓了頓,才笑着說:“舅,你說什麼呢!”
“小時候我搗亂了,你總給我擦屁股。”
“現在,我這個當外甥的總不能老連累你吧!”
戴老闆認真道:
“你沒有連累我!”
“是我無能,不能馬上給你一個公道。”
老實說,這般兒女情長的戴老闆張安平極不習慣的——他眼中的老戴,是特工之王,是一個涼薄的性子!
“舅,這件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您……”
戴老闆打斷張安平的話:“我放在心上了!”
“我剛見校長了!”
張安平急了:“舅,你糊塗啊!”
大隊長是個什麼性子?
古有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今有大隊長只許他過年不許百姓過年!
以大隊長的性子,老戴要是直接告孔家的黑狀,怕是會讓大隊長不喜的!
戴老闆板起臉:
“你小子越來越沒分寸了——”
但隨即自己卻破功了,然後,帶着一股傲然的口吻,道:“我不糊塗的!我又怎麼會不清楚校長的性子呢?校長從來都是顧惜情誼的!”
張安平剛剛急眼的反應讓戴老闆異常的開心,儘管外甥已經無數次的證明了他心裡有自己這個舅舅,可在面對報仇跟舅舅的利益時候,外甥最直觀的反應依然讓他感動、滿意、開心!
“那您還這麼說。”張安平故作幽怨的抱怨。
戴老闆大概是很滿意自己的佈局,極少喜怒於色的他,笑着說:
“放心吧,這一次我給孔老爺插了幾刀。”
“儘管這刀傷大概要很久以後纔會顯現。”
他略帶得意的講起了自己的手段——做舅舅的也是有攀比心的,外甥佈局無雙,他這個舅舅,自然要顯擺下。
免得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戴老闆的佈局是這樣的:
【他將自己擺在了弱者的一方,當着大隊長的面說出了自己跟孔家的“誤會”,深刻的認識了自己的錯誤,並滿意的表示孔老爺的賠償他很高興——軍統自此經費就更充足了,他會大力發展忠救軍,在敵後拖延、遲滯日軍。】
換句話說:
【我因爲要發展軍統,不小心把豬鬃生意做大做強了,給國家創造外匯的同時惹惱了打算獨吞豬鬃生意的孔家。
所以孔家殺我是我我傷害他們的利益在先。
我原諒了他們,因爲我很高興孔家能把煙土生意交給軍統。
校長放心,有了這煙土生意產出的利潤,我一定在敵後多多建立武裝,爲國效力。】
戴老闆在刺殺發生後,第一懷疑對象是汪系,但爲了麻痹汪系、爲了不引起汪系的強烈反彈,戴老闆選擇了減少調查組的投入——這本就是加分之舉。
現在又大公無私的放下個人仇怨,並且因爲得到了煙土生意、能大力建設軍統而自得。
那對比的對象呢?
孔家佔據煙土生意,不給艱難的國家創造一丁點的利益,利益全都中飽私囊!
軍統控制豬鬃生意,利用豬鬃大肆賺取美刀,拿豬鬃生意的利潤建設軍統!
對比的孔家卻眼饞豬鬃生意的利潤,想要將豬鬃生意的收穫裝進自己的口袋。
而戴老闆又因爲孔家將煙土生意交給軍統而興奮——興奮的原因是國家可以減少對軍統的投入,軍統自身又能在敵後多建立武裝力量……
這是一筆多大的利潤?
而之前,這筆利潤卻被孔家所把持!
大隊長是知道自己這個“挑擔”很貪的,但並沒有具體的概念——可當一個具體的概念成型後,那他對孔家的“親情”,會因此減少多少?
大隊長對親情“顧惜”沒錯,但總是有數的,次數太多太多了以後,你猜他對這個“挑擔”還會有好感嗎?
這便是戴老闆的手段!
只是見效必然很慢。
但這也是無奈之舉,大隊長向來是嚴於律人寬於待己的。
張安平聽完老戴的佈局後,也是默默感慨,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啊!
惡感這般累積下來,以後太子反腐,說不準還真的能把孔家打入地獄。
張安平很滿意這樣的結局了。
畢竟這是國民政府——若不是國民政府太過腐朽,挾戰勝日寇之功、又有鷹醬支持的情況下,怎麼可能寥寥三年就退守寶島?
【原以爲老戴會拿這件事做利益交換,沒想到……】
張安平心裡感慨萬千,自己這頭“舔狗”,算是沒白“舔”啊——老戴比那些綠茶要好很多嘛!
戴老闆炫耀完後,認真的叮囑:
“安平,這件事到此爲止,刺殺案會以日寇所爲結案,你心裡要有數,明白嗎?”
“我知道的——舅,孔二呢?這娘們這次該老實了吧?!”
戴老闆道:“去美國了,‘夫人’向我保證,十年內不會讓孔二回來。”
十年?
也就是說這娘們怕是這輩子回不來了!
咦,張安平一愣,弱弱的問:
“舅,你說孔二去哪了?”
“去美國了——安平,你不要妄動!孔二深得‘夫人’的歡心,你明白嗎?”戴老闆神色嚴厲的警告。
此時的張安平,腦海中浮現了一個驚人的念頭:
我若是做局將孔家的不義之財席捲而空,天下功德若是一共有一升,老天爺豈不是得會獎勵我八斗?
張安平趕緊點頭,但心裡他卻道:
我是不是從沒有說過,美國那嘎達,也算我的一畝三分地?
現實可以不講邏輯,但小說得講,對付孔家,我覺得這應該是最好的方式了。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狗作者能力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