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7章 高端局的第一波交手(1)
7點。
姜思安的車自岡本會社駛出,前往土肥原公館。
司機是許忠義。
享受着高規格司機待遇的姜思安,沿途一直注意着周圍,在經過一個電車站點的時候,姜思安喊道:
“老許,前面。”
許忠義會意的停車,還沒停穩,車門就被人拉開,一個人影嗖一下就鑽了進來。
通過後視鏡看了下對方,不認識——絕壁是張坑坑。
果然,下一秒姜思安就道:“老師。”
化妝後的張安平皺眉道:“說吧!”
他在這裡等姜思安,是因爲姜思安說有重要事情彙報。
姜思安道:“今天在會社裡,土肥原……”
他開始巴拉巴拉的講起了土肥原在會社裡的種種,他在彙報的時候,擔心自己的主觀情緒會影響到張安平的判斷,選擇直接用日語重複當時的對話以及土肥原用漢語道出的那句話:
“懷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
沉默的聽完姜思安的彙報,張安平立馬意識到最關鍵的這句話,反問姜思安:
“你對這句話有何感想?”
姜思安之所以急匆匆的電聯張安平,就是因爲這句話給他的感覺很不好。
日本人會在中國懷菩薩心腸?
絕對不會!
但……一定會行霹靂手段!
他謹慎道:
“老師,我懷疑土肥原手裡有一個惡毒的計劃!他之所以發出這樣的感慨,十有七八是有感而發。”
有感而發麼?
張安平輕呢:“懷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
姜思安緊張的看着張安平,期待張安平能道出一個答案,結果張安平這時候道:“行了,前面停車吧!”
許忠義一腳剎車,汽車停穩後張安平不做交代便匆匆離去。
“張坑坑,也不知道問候問候……”許忠義習慣性的吐槽,結果車玻璃被敲響,他一回頭就看到張安平挺着那張陌生的臉冷冷的看着他,嚇得許忠義一個激靈,好懸叫出聲來。
等張安平黑着臉離開後,許忠義吐槽的話到了嘴邊硬生生的忍住了。
姜思安有些羨慕的看着許忠義,雖然老師極爲倚重自己,但最得老師歡心的,只有許忠義啊!
……
土肥原公館,一場盛大的歡迎儀式在警備司令部的主持下開始了。
參會的不僅有警備司令部的高官,還有衆多的漢奸。
這幫漢奸,在過去的時間中,幾乎無時無刻都在當驚弓之鳥——上海的軍統太兇殘了,自上海淪陷至今,針對漢奸的刺殺活動就沒有停止過。
大道政府也好、維新政府也罷,多次被軍統的上海區用割韭菜的方式一次次的收割,每一次收割,都是人頭滾滾。
而平時,“燕雙鷹”又隔三差五的進行刺殺。
以至於這些漢奸,在過去近兩年時間裡,就沒有挺起胸膛做過人!
此番歡迎儀式,按照警備司令部的意思,自然是不邀請這幫窩囊的中國人,但土肥原卻早早的要求將上海各行各業對日親善的頭面人物、重要人物全部召集,警備司令部這邊不好駁土肥原的面子,便早早的通知了這些人——
當然,並不是以迎接土肥原賢二的名義。
直到這些漢奸們赴會,才知道這次宴會的主角是土肥原賢二——可惜大多數人只知道他曾經是14師團師團長,是來自日本本土的大人物。
岑庵衍自然是這極少數知曉這位底細的人。
【土肥原賢二!】
看着在幾個“頭牌”漢奸帶領下認識各行業頭面人物的土肥原賢二,岑庵衍深深的呼吸,臉上慢慢綻露出討好的微笑。
一個大概還能活個十幾章的漢奸,向土肥原賢二介紹起了岑庵衍:
“這位是岑庵衍岑先生!岑先生在上海文化界可謂是大名鼎鼎,您一定知道【名偵探南柯】吧?岑先生便是名偵探南柯的作者!”
土肥原伸出雙手熱情的跟岑庵衍握手:“岑先生,我對您可是久仰不已!”
“南柯的每一期我都沒有落下,每一期都是讓人眼前一亮啊!”
“唯一可惜的是……太少了!太少了!先生若是每一期能多寫幾千字那該多好啊!”
岑庵衍做激動狀,整個人都是一副面部充血的激動樣:
“蒙土肥原將軍看重,鄙人、鄙人不甚榮幸啊!”
土肥原態度和煦:“先生若是他日有空,可以到寒舍一敘。”
“一定!鄙人改日一定登門叨擾,一定登門叨擾,還請將軍不要見怪。”
“先生能來,寒舍蓬蓽生輝。”土肥原笑吟吟的回覆着,隨後客氣了幾句後,又將目光轉向了下一位。
“這位是溫偉溫主編,溫主編是【八卦報】……”距離落幕只有十幾章的漢奸向土肥原介紹起了溫偉。
岑庵衍在一旁做激動狀的聆聽,待土肥原結束了對這一堆漢奸的認識後,他才緩緩將臉上激動的情緒收斂,用矜持的笑意掩蓋內心的好奇,等待着土肥原接下來的“演出”。
別人不曉得土肥原的底細,可他知道!
臭名昭著的日本特務頭子,此人突然出現在上海,怕是別有用心吧!
在岑庵衍隱蔽的注視下,土肥原結束了長達一個多小時的“慰問”。
土肥原和上百號上海頭面漢奸簡單的認識以後便回到了後面,而此時主持人登場,在一陣鼓吹中日親善的扯淡話語之後,這個明明是中國人卻留着日本人標誌性衛生胡的主持人,用跪舔的口吻狂熱的喊道:
“接下來,有請爲日中和平、親善而來的大日本帝國陸軍中將、對華特別委員會負責人之一、尊敬的土肥原將軍上臺講話!”
岑庵衍聽得作嘔,認認真真將主持人的樣貌刻在了心裡,心道:
安平手裡有個黑本本,回頭一定要讓你上去!
然後,他用力的鼓掌,一臉“舔”的歡迎起了一身西裝踏步上來的土肥原。
土肥原掛着和煦的笑,在一陣慣例的中日親善言論後,進入了正題:
“上海是遠東最大的城市,是遠東繁華的明珠!但一小撮人卻不願意讓上海永享安寧、平靜!”
“這一撮人,也是令在座的諸位日益難安的破壞者!”
“鄙人此次抵滬,一則是爲了迎接汪先生,和汪先生共商日中親善事宜。”
“二則便是爲了維護上海秩序、打擊破壞者!”
“三個月!鄙人將代表大日本帝國向諸位承諾,三個月後,鄙人還諸位一個和平、穩定和更加繁華的上海!”
漢奸們聞言,瘋狂的開始了鼓掌。
岑庵衍用力鼓掌的同時,目光變得幽深起來——這……是日本人掀起暴風雨前的宣言嗎?
一陣狂熱的掌聲之後,土肥原緩慢的伸手虛壓,掌聲緩緩的平息。
“打擊抵抗分子、破壞者,光憑大日本帝國的力量是不夠的!”
“所以,在這裡我宣佈,諸位只要能提供一條事關抵抗分子有用的情報,大日本帝國將提供最少100日元起步的獎勵,如情報重大,我願牽線搭橋,令其成爲岡本會社的合作伙伴!”
“打擊抵抗分子和破壞者,是構建和平、穩定、繁華上海的首要條件!我希望諸君與帝國一道共勉!”
土肥原說完後,在又一輪爆發的掌聲中,緩緩的離去。
混跡在人羣中的岑庵衍,看着這幫不斷鼓掌的漢奸,心,越發沉重起來。
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己方,有無數的漢奸啊!
……
“懷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
來到據點後以葛優躺的張安平唸叨着這句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如果他是土肥原,當念出這句話的時候,想的是什麼呢?
和姜思安的認知一樣,日本人不可能懷菩薩心腸,而霹靂手段……他們甚至比修羅還要血腥!
再結合姜思安彙報的其他信息,四個大字緩緩的浮現在了張安平的腦海中:
破!後!而!立!
土肥原不滿76號,認爲76號“爛透了”,這種情況下……
將自己代入土肥原視角的張安平,心中有了一個大概的方針:
【借76號之手,在上海掀起血腥活動!在短時間內掐滅一切有跡象的萌芽!】
【寧可錯殺三千,不可網漏一人!】
【在混亂局勢中,土肥原手中的棋子也可以全部落下——最後土肥原會出來收拾局勢,將鍋全都甩給76號!】
【同時也藉此完成對76號的大清洗,徹底扭轉76號的情況!】
嘶——
睜開眼的張安平倒吸着冷氣,這絕對是“懷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的最佳解釋!
以土肥原的老道,這樣的破局方式,絕對會是他的最佳選擇!
而日本人只要血祭了李力行或者整個76號高層,完美的甩鍋後,就能重新恢復上海的平靜——破後而立的目的也就達成了!
爲了重創軍統,壓力倍增的76號,絕對會跟瘋狗一樣滿世界咬人——當漢奸爲了捍衛權力而發瘋的時候,爲了一條線索,他們可能會讓幾人、幾十人甚至上百人乃至數百人,淪爲他們捍衛權力的屍體。
張安平眼前彷彿一片的赤紅。
他以爲上海最艱難的時間是太平洋戰爭爆發以後租界的淪喪,沒想到因爲土肥原的到來,現在就要開始了!
深呼吸一口氣後,張安平重新推演起來。
幾番推演,站在侵略者的視角,驅76號爲刀掀起血色,然後祭76號以平事端,是最“佳”的方案。
別人,哪怕是鬆室良孝,哪怕是警備司令部司令官,借十個膽子也絕對不會這麼幹。
因爲日本人對上海的定位便是輸血管道,他不敢冒着上海大亂的風險這麼做。
而這也是張安平經常性的幹一票“歇”一段時日的原因。
他要不能把日本人逼得狗急跳牆,要讓日軍捨不得上海大亂做代價。
但現在的對手是土肥原!
自本土而來、中將的軍銜讓他有這麼做的底氣——上海亂幾個月,他扛得住。
這種情況下,土肥原……豈能不這麼幹?
如何破局?
張安平沉思起來。
在中國的歷史上,總有這麼一個階層,他們始終貫徹着家國的理念——先家後國。
由此也延伸出了一批心中無國只有家的權貴之輩。
他們秉承的理念是:管他皇帝誰來做,都要依仗他們來治天下。
既然改朝換代動不了他們,那……日本人來了,幫日本人又何妨?
只要無損他們的利益,頭上這片天是誰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
而這種人,很多,非常的……多!
張安平極爲痛恨這種人,但這種人又偏偏太多了,多到僅上海之地,他憑藉上海區,也無法將他們處理——他們不做出頭鳥,只是默默跟日本人合作,又能擺出僞善的表面來迷惑民衆。
這種人,多到無法處理!
像季雲卿這樣的出頭鳥,張安平可以打掉,但這樣的整個階層,他實在是沒法打掉。
他能做的,就是準備一個黑本本,將他們統統記錄下來,等待戰後給他們拉清單,用事後清算來告訴他們:
賣國的報應,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此時此刻,張安平便拿出了這個黑本本,一個膽大包天的計劃,在他腦海中緩慢的成型。
土肥原,你不是想讓上海亂起來嗎?
那……我便如伱所願!
……
張安平打算去找明樓。
這一次,要委屈明樓了。
路上,經過一處廣告欄的時候,張安平在特定位置看到了一則招租的廣告。
是岑庵衍發出的接頭信號!
通過對關鍵字的解密,他“讀”出了“急”。
【老岑應該是參加了土肥原的歡迎會?】
想到這,張安平掉轉車頭,前往了岑庵衍的住處。
半路他將車停下,在一處據點完成了換裝後,穿着旗袍拎着小包扭着屁股,走向了岑庵衍所在的公寓。
岑庵衍的人設是他一手打造的——這個人設經過強化後,現在已經成了老岑抹不掉的“閃光點”,晚上來個震牀的風塵女子,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敲門,入內。
等待着張安平上門的岑庵衍,看着眼前的陌生女子,看着對方眼眸中的戲謔之色,有種拎起凳子猛揍一通的衝動。
36年的第一次見面,就給自己披了一個“惡毒”的名聲。
最後甚至讓他“染”上了花柳病!
現在更……他媽的絕,自己的人設經過強化後,變成了好招又鳥的痿厥男!
上海的煙花之地,自己的大名廣爲流傳啊!
女裝大佬張安平看岑庵衍神色不善,知道老岑肯定是又想起了他現在的“大名”,趕緊道:“岑老師,您急着找我,有事?”
讓岑庵衍忘掉怒火的最有效方式便是說正事,果然,張安平這麼一問,老岑的怒火就沒影子了,他示意張安平坐下後,邊倒水邊說道:
“我今天參加爲土肥原準備的歡迎晚會了,土肥原承諾三個月以後會肅清抵抗力量,我覺得暴風雨要來了。”
自盧溝橋事變起,日軍開始鯨吞中國之地到現在,無數的城市慘遭淪陷。
這些落入日本人手中的城市中,最繁華的便是上海。
但縱觀所有的淪陷城市,也只有上海,讓日本人持續不斷的掉血。
如今,第三代日諜頭子土肥原抵滬,並承諾三個月內將抵抗力量肅清,岑庵衍自然嗅到了暴風雨的氣息。
“安平,你覺得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這是岑庵衍最關心的。
人的命樹的影,土肥原自1913年來到中國起至今已經縱橫中國26年之久,參與、主持的特務活動不計其數,平津、東北,多少抗日誌士倒在了土肥原的手裡?
此番土肥原放出了大話,岑庵衍能不緊張嗎?
張安平反問:“老岑,你的意思呢?”
“敵進我退!”岑庵衍道:“我建議我們停止活動,這段時間最好避其鋒芒。”
岑庵衍知道張安平富有主見,說完後又強調:“當然,這只是我自己的意見。”
“我也想避其鋒芒啊。”張安平嘆了口氣,他不是一個賭氣的性子,敵強我弱,避其鋒芒自然是最佳選擇。
“可是,不能退啊!”
張安平將姜思安帶來的消息跟自己的推測一一告訴了岑庵衍。
聽着張安平的講述,岑庵衍的神色越來越凝重。
但他並沒有直接贊同張安平不能退的意見,而是問:
“你想怎麼做?”
“先下手爲強!”張安平將茶杯往前一推:“把水攪渾,把方向——給他帶歪!”
“帶歪?!”
岑庵衍一臉的不解,何意?何解?
“這一次,要委屈下明樓了。”張安平嘆了口氣,緩慢的說起了自己的第一階段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