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風的被捕,在明樓看來是一件非常大的事,一個不慎,上海區就得滿盤皆輸了。
他急匆匆的向張安平發出了見面信號,焦急的來到了張安平傳來的約定地點後,見面就被張安平弄了一頭霧水。
“你不該來。”
明樓:???
張安平嘿笑着道:“你應該說‘我還是來了’。”
“你搞什麼鬼!”
明樓看張安平這德性自然就知道問題不大了,但還是疑惑道:“王天風被捕的事,是不是你搗的鬼?”
張安平一臉冤枉的叫屈:“憑什麼認定是我?”
明樓呵呵的看着張安平:
“就憑你是張世豪!”
張安平翻白眼:“老明啊,你也是唯物主義者,說話做事不能這麼唯心你懂不懂?”
明樓懶得跟張安平瞎扯淡,再次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問題不大,你就放十萬個心吧。”
“什麼叫問題不大?”明樓惱火道:“他是京滬區副區長,掌握着京滬區大量的核心機密!這叫問題不大嗎?”
王天風接手京滬區以後,他不確定對方有沒有接觸到核心的機密,一旦接觸到了京滬區核心的機密,那顧慎言的身份就等於被王天風知曉了。
而他則跟王天風早早的就打過交道。
這等於說王天風如果叛變,那他跟顧慎言就得全都暴露!
“當然問題不大。”張安平聳肩,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他確信問題不大。
因爲他看似敢賭的行爲,實際上是經過原時空事實驗證的。
他信任的人,基本都在原時空中經過生與死的考驗,自然是信心滿滿的。
可明樓不能理解。
他深呼吸一口氣:“安平同志,我希望你能認識到你目前行爲的危險!”
面對明樓這個稱呼,張安平不得不坐正身子,收起嬉笑之色,凝聲道:
“明樓同志,請你放心,目前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果有危險,我是不會坐視同志們身陷其中的,希望你能明白!”
明樓皺眉:“你確定?”
“確定!我以我的黨性保證。”
明樓深深的看了眼張安平:“好,我相信你。”
“有什麼是我能做的嗎?”
“你繼續沉寂——對了,你對周佛亥這個人怎麼看?”
周佛亥?
明樓眼角一跳:“你想做什麼?”
張安平無語的看着明樓,心說真懷念沒有向他表明身份的美好時光的。
“我打聽打聽不行嗎?”
明樓本想繼續追問,但這時候也意識到了自己“過界”了——張安平一直不說,他怎麼就一個勁的追問呢?
他察覺到自己的心態問題後心說:這不怪我,實在是這傢伙膽大包天啊!
“這就是一個有奶便是孃的投機客罷了。”明樓道出了自己對周佛亥的看法。
張安平意味深長的道:“跟我想的一樣。”
明樓這次沒有追問,只是道:“我對他現在很熟悉,需要我幫忙的話隨時可以安排。”
“嗯——你趕緊回去吧,說好了讓你沉寂,你盡瞎操心。”
明樓無語,我這是瞎操心嗎?
見張安平再沒有其他話,明樓便起身辭行。
雖然急匆匆過來什麼答案沒得到,但張安平穩若泰山的表現讓他心中安定下來。
明樓走後,張安平不由的失笑。
時光飛逝,很多人在自己面前都發生了改變,但明大少爺從始至終,都保持自己的樣子。
這樣也挺好。
他在包間中默默的又等待了數個小時,卻始終沒有等到顧慎言約見自己的信號。
張安平呢喃道:
“顧慎言……你倒是能沉得住氣啊!”
京滬區的臥底序列中,姜思安不計其中,顧慎言和明樓自然是第一序列,王天風被捕,影響最大的自然是此二人,所以明樓急匆匆的就來找自己。
但他居然沒等到顧慎言約見自己的信號。
老顧對張世豪,還真的是特別有信心啊!
……
其實顧慎言不是沒想過聯繫張安平一探究竟。
但他跟明樓不同,明樓是知道張安平身份的,兩人屬於相互明牌。
顧慎言並不知道張安平同志的身份,所以他多了一重的顧慮,再三琢磨以後,顧慎言按捺下了聯繫張安平的衝動。
如果有危險,張安平必然不會輕易放棄自己,一定會給自己徹底的信號。
但張安平始終沒有傳來信號,顧慎言便熄滅了聯繫張安平的心思。
終究不是一路人嘛。
……
伊藤正勢再一次出現在了岡本公館,慣例爲岡本平次書房內的靈牌們上了一炷香後,才跪坐下來跟岡本平次交談。
這其實也是伊藤正勢警醒自己的一種方式。
如果不能如履薄冰,他怕他的靈牌也出現在這裡。
“岡本君,這是今天統計出的一個數字。”
說着他將一份文件遞給了岡本平次——這份文件上的內容是本日“神秘失蹤”的人員數據,僅僅在日佔區,這個數字已經到了四十餘人。
在姜思安仔細看這份數據的同時,伊藤正勢道:
“實際情況可能比這個數字更多,另外還有租界那邊沒有相關的數據,但總人數不會少於這個數字——你怎麼看?”
姜思安在一陣思索後,幽幽道:
“我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伊藤來了興趣,道:“你我各在手中寫一個字,看你我英雄所見略同否?”
姜思安聞言也來了興趣,遂拿過來兩支筆,遞給伊藤一支後便在自己手上寫了起來,兩人幾乎同時完成,隨後各自將手掌展開。
兩個“驕”字同時出現。
“哈哈,英雄所見略同啊!”伊藤暢懷大笑起來。
姜思安也笑了。
笑過之後,姜思安道:“張世豪怕是想不到自己掄起的石頭終究是砸了自己的腳啊!”
“現在說此還爲時尚早,”伊藤保持着謙虛的狀態,隨後將詢問道:“岡本君,你覺得王天風此人,有無被策反的可能?”
“策反?”姜思安搖頭:“不好說,但如果此人被策反,我卻要對此人是否是真被捕存疑了。”
岡本平次看問題的深度讓伊藤真的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覺,可惜他終究是個堅定之人,既然決定了自然不會因爲種種緣故而中途罷手,他便轉換話題:
“是啊,如果真是輕易被策反,我還真要懷疑了——此事,終究是張世豪對我們出的招,不管如何應對,都是被動接招啊!”
這話讓姜思安心中不由道:
你終究還是忍不住了!
見岡本平次沒有接腔,伊藤便只好自己道:
“我們要出招,主動權便在我們這邊了——岡本君以爲呢?”
姜思安微微一笑,道:“說到主動出招,我倒是有一計可獻醜,不知道伊藤君有興趣聽否?”
“請賜教!”
“不管張世豪到底是出於什麼樣的算計,但這一次,他的把柄算是落到了我們的手上。”
姜思安又是一個微微一笑,但在伊藤眼中,他感覺這個笑很邪惡。
“岡本君的意思是?”
“咱們……可以昭告於天下!”
這話讓伊藤的眼睛突然冒光。
此計,毒!
但不得不說,以中國人的性子,此計一出,張世豪怕是不會好受吧?
他必然會被各方責難,甚至很可能從英雄變成人人喊打的狗熊!
姜思安也覺得此計歹毒,但關鍵是這計策不是他想出來的啊!
這計策就是他那個“歹毒”的老師想出來讓他交給伊藤的——這個迷之操作姜思安抓破腦袋都想不明白緣由。
可張安平卻讓他如此做即可。
所以,他便獻上了毒計。
和姜思安預料的一樣,伊藤聽後是真的兩眼放光,他甚至都暫時不想再問有關走私網的事情了。
可這時候姜思安摸出一沓材料:“這是我最近收集到的信息,伊藤君方便看看嗎?”
伊藤正勢心說:倒是一手好算盤!
他明白這是岡本平次不放心自己,想要拉自己一起入這趟渾水。
“岡本君,我要糾正你一句——這不是方不方便,而是……義不容辭!”
伊藤正勢說了句大義凜然的話,隨後接過了這份材料,一點點的看了起來。
觸目驚心!
驚心動魄!
糜爛至極!
隨着伊藤正勢的翻閱,整個人變得異常的沉重起來。
他知道上海的走私網極其強大,可當冰山一角被岡本平次揭開在他眼前後,還是爲其中的利益瓜葛而心驚肉跳。
姜思安幽幽道:“我從中抽身的時候,故意將原有的網絡打亂,便是希望這頭怪獸四分五裂後難以聚合。”
“但有人看中了這其中的利益,悄然的又完成了整合。相比於我的直接操盤,此人是直接隱於幕後。”
姜思安目光灼灼的望着伊藤正勢:“伊藤君,這趟渾水,真要趟嗎?”
伊藤正勢不語,繼續翻着姜思安提供的材料,許久後他突然出聲:
“岡本君,中國有句古話:雖千萬人吾往矣!”
“你說過,帝國利益重於一切!”
“要敗張世豪,必先剝其‘畫皮’,你我,不得不做!”
姜思安如同一箇中二少年一樣,熱血沸騰道:“好一個雖千萬人吾往矣!中國人雖然卑劣,但說過的話卻讓人慷慨激昂啊!”
“伊藤君,這份材料請你拿走!我會繼續收集,一切,爲了帝國之利益!”
伊藤嚴肅道:
“一切,爲了帝國之利益!”
像極了同志的兩人,可在分別之後,卻都變了一副臉色。
姜思安望着自己“精心”供奉的靈牌們,輕聲說:
“一切,爲了中國之利益!”
而伊藤正勢在自己的車內輕聲的呢喃:
“一切,爲了帝國之利益……”
“岡本啊岡本,若是……若是你我能爲好友,該多好啊!”
他理解了爲什麼之前的多任前輩都對這個商人信賴有加了。
可惜,可惜自己和他,不共戴天啊!
……
回到伊藤機關後,伊藤正勢便立刻命令手下編寫新聞。
這份新聞自然是張世豪刻意出賣了王天風之事。
爲此,他還讓手下將被捕人員的詳細信息一併紕漏出去,以此來佐證新聞的真實性。
特務機關裡向來藏龍臥虎,伊藤機關也不例外,很快便編寫出了多份新聞稿,伊藤正勢一一看過後,嘴角的上揚就是來一艘大和級也壓不下去。
張世豪你拿我做刀,那做好了接受反噬的準備了嗎?
他腦海中浮現出新聞擴散後,張世豪受到中國人辱罵的畫面,嘴角的上揚都能將大和級給壓垮了!
“立刻將這些新聞稿送去報社,明天一定要刊登!”
“是!”
就在手下要走之際,伊藤又出聲:
“等等——東西先給我,待會你再過來取,先給各報社打電話,讓他們預留下版面!”
“是!”
手下出去後,伊藤拿起這些新聞稿,走向了關押王天風的房間。
進到房間,看到被吃盡的晚飯,伊藤和煦道:“王區長,晚餐還合口嗎?”
“肉有點多了。”
“王區長好像意有所指?”
王天風搖頭:
“我單純的不喜歡吃肉。”
“爲何?”
“因爲肉食者鄙。”
伊藤儘管自詡爲中國通,但還是沒聽懂王天風的意思。
但他猜到肯定不是好話,也不想追究,便道:“王區長,我這有幾份新聞稿,有興趣看看嗎?”
“是嘲弄我這個‘敗寇’麼?”王天風露出一抹嘲弄,但隨後話鋒一轉:“我看看。”
說罷,他從伊藤的手中拿過了新聞稿,面對滿當當的日語也沒有絲毫的停頓就閱讀起來。
伊藤一直關注着王天風的神色,當王天風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暢快後,他心中對策反王天風的把握不禁多了幾分。
等王天風看完以後,他問:“王區長有何感想?”
王天風卻開始不說話了。
伊藤也不在意,從王天風的手裡拿過了新聞稿後,道:
“王區長還是早早歇息吧,明天的報紙我會讓人送過來一些——壯士,戰死沙場本是宿命,但亡於背後的暗箭,真的讓人……不甘吶!”
說罷,伊藤鞠躬後離開了屋子。
伊藤走後,王天風的面色恢復了過往的平靜,但那一雙眼睛卻異常的深邃。
許久後,他輕聲呢喃:
“這世間,誰人不可死啊!”
“婦人……之仁!”
伊藤以爲自己這般是給王天風出氣。
但實際王天風看到這些新聞稿後,就意識到這百分百是張安平的手筆——張安平怎麼做到的他不知道,但絕對是張安平做的!
他甚至馬上就猜到了張安平的目的:
張安平要合理的營救被自己拋棄的那些部下,而這個理由,將相當的充分!
但在王天風的視角中,根本就沒必要如此,這世間誰人不可死?
一場戰役的勝利,事關幾萬幾十萬人的生死,區區幾十個人,在這個數字面前,不過是大象前的螞蟻,有什麼不能犧牲的?
縱使是他王天風,也可以輕言犧牲!
可張安平,卻婦人之仁,非要通過種種手段來減小這必要的傷亡。
【你這個弱點,會害死你的!】
王天風躺在牀上,在心裡對那個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