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舉事倒計時31小時。
錢大姐找上了地下黨這邊的總負責人上級同志——她是負責跟軍統對接的,而地下黨這邊負責人則是從總部過來的上級厲同志。
“首長,安平同志讓我給你帶個話。”
上級聽後不由笑道:
“我猜安平同志是想讓我給他施壓,對不對?”
錢大姐不由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上級笑着解釋:“安平同志從開始到現在一直以保密爲由拒絕透露詳細計劃,現在距離舉事就剩31個小時了,我們難道不應該知情嗎?”
“我們對張世豪,可不是完全信任的!”
上級意味深長的話讓錢大姐恍然,她最近是以競爭又合作的身份跟張安平相處,再加上張安平一直獨斷專行、不容置疑,她都差點忘了這一茬了。
“首長,您說的是。”
“哈哈,你是隻緣身在此山中。”上級倒沒有因此責怪錢大姐,反倒是讓錢大姐帶自己去見張安平。
距離起事30個小時。
軍統據點。
錢大姐帶着上級厲同志的到來,沒有招來軍統的歡迎,反而迎來了張安平劈頭蓋臉的指責:
“這就是你們合作的誠意?阿貓阿狗都往我這裡帶?下次是不是要把日本人帶過來?”
“之前怎麼說的?你們三是對接組,我跟你們的合作只通過對接組來完成!”
“徐天,送客!”
徐天無奈站出來,攔在了厲同志跟前,做出了請的手勢。
“張世豪,”厲同志怒聲道:“你口口聲聲說合作合作,可你是怎麼合作的?你說我們要聽你指揮,我特意跑到上海配合你方!”
“你說保密,好,我們一直強忍着不探究你的計劃!”
“你自己說我們的合作誠意有沒有問題?”
“可你呢?現在距離你確定的時間近在咫尺,但我方到現在不知道你具體的計劃,你讓我們怎麼合作?!”
“如果你依然拒絕透露計劃詳情,不用你趕我自己走!但我們的合作到此爲止!”
“我絕對不會將無數同志的性命交予你手!絕對不會!”
厲同志的一番話讓徐天不由往後退了退。
錢大姐見厲同志如此表態,毫不猶豫站在了厲同志的身後表明自己態度。
張安平聞言冷冷的看着厲同志一語不發,眼神銳利而極富侵略性。
一直“打醬油”的王天風見狀不得不當和事佬——跟地下黨接觸是他出面,他這時候當和事佬也合適。
“厲先生,我們區座保密計劃自然是有他的考量,等到行動前自然會跟貴方透漏,我們坐下來談談,不要弄的劍拔弩張。”
厲同志緩和口吻:“王將軍,此事不是我方無理取鬧,張區長要配合,我方從開始至今,即便蒙受損失也全權配合。”
“可現在距離張區長制定的時間只有不足三十個小時,於情於理,張區長都不該瞞着我方——”
說罷,他用更緩和的態度向張安平說道:“張區長,是我剛纔太激動了,但這是我方的底線。”
張安平反問:“是信不過我麼?”
“張區長,我覺得沒必要糾纏這個話題,若是信不過,我方也不至於從開始就跟貴方合作!現在不是信不信得過的問題,而是我方有權知曉具體的計劃!”
面對厲同志的這番言辭,張安平臉上的冷色逐漸褪去,沉默一陣後,道:
“去會議室吧。”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跟隨着張安平向地下的會議室走去。
張安平對自己舉事的計劃一直是猶抱琵琶半遮面,核心的思路就從未提及過。
甚至在這段時間的佈局中,也落下了很多讓人不明所以的棋子。
比方說因爲局勢的反轉,他倚爲鋒矢的護廠隊現在被英國軍隊包圍,當時徐百川都急眼了,建議立刻發動卻被張安平拒絕。
他甚至放任英軍對護廠隊形成包圍。
他當時的說法是以談判爲由,先拖着時間,而當問到舉事之際該怎麼辦時,張安平的回答就兩個字:
保密!
得虧了他用無數的戰例證明了自己,所以軍統這邊是無人質疑的,而地下黨這邊則因爲他一開始就表現出了蠻橫,再加上幾次操作堪稱神來之筆,所以也就認可了明顯是推辭的“保密”之理由。
但不管是軍統這邊還是地下黨這邊,積攢下來的疑惑足以裝幾麻袋了,現在終於要亮計劃了,誰能不期待?
會議室中,張安平將一塊蒙布的黑板從一處上鎖的密室中拖了出來,當着衆人的面解開了上面的蒙布,露出了黑板上的地圖。
上海地圖。
他指着上海北邊道:“11月中旬開始,你們新四軍展開了大規模的破襲作戰,浙北的鬼子被調往這一帶圍剿。”
“而下旬開始,三戰區動作頻繁(張安平強忍着羞愧感),日軍不得不從蘇南調兵,加強了南面的防線。”
“外線輔助我們的目的已經達成,現在就看這裡!”
張安平手掌按在上海地圖上,沉聲道:
“既然你們現在想知道我詳細的作戰計劃,我可以告訴你們——但計劃說出來以後,只有無條件的執行!”
“反對或者放棄,我將視爲投敵!”
威脅的話說出口,衆人無不側目,他們似乎明白了張安平一直不願意將詳細計劃透漏的原因了。
沒有人開口,但所有人都正了正身子,等待張安平的揭秘。
“12點整,戰鬥會在這裡打響——”張安平圈出了虹口的警備司令部:“日軍不會將這裡視作重點,但一定會在我們久久無動靜以後,對這裡形成合圍之勢,這裡的作戰由貴方完成。”
面對張安平這不是商量的口吻,厲同志卻未迴應,只是用目光示意繼續。
張安平也不意外,順便在心裡說:不愧是紅色特工之王啊,和我真有默契。
他繼續說:“日本人的重點是陸軍飯店,這裡依然由你們來負責,不過不需要動用太多的人手,佯攻之後馬上撤離,依日本人的性子,一定會繼續在這裡防守,以防止我們殺一個回馬槍。”
“這兩個區域的動作,足以讓日本人錯過舉事後最關鍵的一個小時。”
衆人默默的點頭,認可了張安平的說法。
“下面說在租界的行動——”
張安平深呼吸一口氣,道:“舉事的關鍵點在這裡!”
他在租界區域內圈出了一塊區域,衆人仔細看去,確認正是護廠隊被英軍壓縮的區域。
“我到時候會帶人去跟英國人談……”
談?
衆人震驚的看着張安平,你說談?
也就是說,你現在還沒解決?
厲同志震驚的看着張安平:“談不攏怎麼辦?你竟然這般草率!”
他用到了草率二字,顯然是震驚到了極點。
其他人也是如此,這都什麼時候了,你竟然到時候去談?
這就是你說的保密?
面對一衆質疑且震驚的目光,張安平猶豫了下,沉聲道:
“實話實說吧——談個屁!”
他目光陰冷下來:“我壓根就信不過英國人,明天傍晚,護廠隊會以談判爲名將英國駐滬防軍指揮官費黎明喊來,到時候會將他拖延在外圍,我會在舉事之前跟他見面。”
“見面後,我會控制他,同時護廠隊會立刻出動,在最短的時間內將英美的駐滬防軍一口氣拿下!”
公共租界目前的駐軍有三支,分別來自英美意。
英國駐滬防軍有1700餘人,美國本來有1300餘人,但在年中的時候,美國人撤走了八百餘人,只剩下不到五百人——圍困護廠隊的便是這兩支駐滬防軍,還有些僕從軍,如白俄的商會護衛、湊人數的阿三。
護廠隊面對的便是這兩千餘人。
控制負責的費黎明,再廣播一遍日軍對美國展開了偷襲,英國駐滬防軍羣龍無首基本沒什麼威脅,至於不到五百人的美國海軍陸戰隊——日本鬼子都抄你老家了,這個時候美國兵考慮的就是要麼跟着幹,要麼等着俘虜,除了這兩個選擇,根本沒別的選擇。
張安平沒有將英國軍隊算進來,他對英國軍隊的看法只有一個:我看中了你們的兩千條槍,至於兩千人,我管你!
不是他看不上這些武裝,而是英國兵是成建制的,即便真的說動了跟着他幹,以英國兵的尿性,要麼關鍵時候把自己踹出去當替死鬼他們跑路,要麼他們對中國人耀武揚威,然後對日本人卑躬屈膝。
“拿下!?”
面對張安平閃爍着殺機說出的話,沒有人會將其看做笑話。
然後,他們都麻了。
難怪張安平一直拒絕透漏,甚至還多次“故佈疑陣”的稱只要日本人動手,租界內的軍隊就不是阻礙。
難怪張安平開會前說只要他說出計劃,反對或者放棄就視爲投敵。
衆人在腦海中腦補着張安平表述的畫面,心中思緒複雜萬千。
張安平則直愣愣的看着厲同志,等待厲同志的回答。
厲同志凝重的神色緩緩消散,他不緊不慢的說道:
“張區長,時間的節點選擇,你確定沒問題吧?如果有問題,這件事將會演變成重大的外交事件!”
張安平緊盯着厲同志:“我相信我的人提供的情報——厲先生,貴方如何看待我這個行爲?!”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張安平突然笑了,笑的異常的燦爛,像是一塊一直懸着的石頭終於落下。
他其實挺害怕地下黨這邊反對的。
這也是他打了個突然襲擊的原因。
從計劃準備開始,他就不透漏詳細的時間,只是以準備爲名進行各種佈局,一直到12月4日的晚上開會,他纔將詳細的時間透漏出去——但也因此一直躲着錢大姐,不給錢大姐單獨跟他相處的機會。
到今天他是沒招了,知道不能再拖了,才悄然通過錢大姐將厲同志給“請”來。
說白了,他就是帶着“綁架”的性質來逼迫的。
好在自己的同志給力,面對自己膽大包天的佈局,選擇了支持。
這種支持是在國軍這邊絕對無法享受到的——所以,張安平壓根就沒有向局本部彙報自己的方案,並且用一句正在籌備直接應付了老戴。
說真的,張安平這邊哄那邊騙,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想在租界舉事,英國的駐滬防軍必須要解決。
別看原時空中日本人殺進租界,英美軍隊二話不說就撂下了武器投降,讓日本人“和平”的佔領了租界,但英國坑貨面對中國軍隊,一定是耀武揚威的,想要讓他們配合基本是做夢。
所以一拳砸下去纔是最好的選擇。
言歸正傳。
隨着張安平露出燦爛的笑,會議室裡隱約對立和懷疑的情緒消弭的無影無蹤。
張安平最初安排地下黨負責虹口和陸軍飯店,讓袁農和姚修文不免懷疑這是借刀殺人。
但現在,這份懷疑沒有了。
隨後張安平便說起了剩下的作戰計劃。
最關鍵的一環是護廠隊,當這一環解決,剩下的安排衆人更不會在意——話說連英國的駐滬防軍都不放過,剩下的佈置中出現些挑戰認知底線的行爲,也不是不能接受。
張安平說完以後,衆人開始消化起這詳細的舉事計劃。
在一陣思索後,厲同志率先提問。
“武器呢?”厲同志詢問道:
“張區長,根據我目前掌握的訊息,我們準備的武器並不充足。”
“莫非我們全靠繳獲嗎?”
從計劃籌備至今,武器方面一直是軍統負責,雖然不瞭解具體的情況,但根據厲同志的推算,輸送進來的武器數量遠沒有超過一千。
張安平道:“武器方面我自然不敢大規模的輸送,只能是小規模的輸送,目前一共設置了11個儲存點,總數在一千四百左右。”
“不過護廠隊不缺武器,所以舉事之初,武器不是問題。”
護廠隊不缺武器這句話讓衆人忍不住想笑——這可是日本人“含辛茹苦”“仗義疏財”提供的。
感謝榜一大哥哈。
張安平同樣暗笑一聲後,繼續道:“第一波武器的補充來自英國人。”
“另外,美國人在兵營裡有五百餘支更換的步槍,另外還有一千餘條備用步槍。子彈嘛……”
張安平微微一笑:“那裡的子彈足以支撐我們這一次舉事的子彈消耗!”
美國兵的武器是他通過全球貿易給準備的,名爲給美軍準備,實則是爲舉事而準備的。
可惜他不能肆無忌憚的用全球貿易來解決武器,否則會引起日本人的注意——全球貿易還要幹最後一票呢。
厲同志默默計算這些數量:美國人提供一千五、英國人提供兩千、準備了一千四,這加起來快五千支步槍了,數量……勉強夠。
但張安平的話可沒有說完呢!
“法國人的槍我也是看上了,不過這要留到中期才能用得上——”
“所以第二波攻擊必須要快、穩、準、狠,14個巡捕房必須快速拿下,如此一來就能極大程度的緩解武器方面的不足。”
公共租界有14個巡捕房、超過六千名巡警,雖然沒有人手一支步槍,但三千條槍是有的。
厲同志繼續默算:
五千加三千,外加法租界……夠了!
沒打過這麼富裕的仗!
不過他還是注意到了另一個盲點:
“虹口那邊我沒記錯的話,輸送進去的步槍不足四百吧?能不能給我們的同志補充些?”
虹口的日軍警備司令部是地下黨這邊組織人手佯攻,且還要做好被反包圍的準備,所以他希望武器能多給點。
“那些武器不能用——日本人十有七八掌握了武器屯放的位置。”張安平將黑板拉過來,在虹口和公共租界交匯的地方圈出了一塊:
“這裡,應該有不下於兩千條槍,你們的武器從這裡領!”
厲同志詢問:“這裡?你放的?”
“算是吧。”
“什麼叫算是?!”
張安平平淡的道:
“黑市的武器大多在這裡屯放,我最近加大了對黑市武器的投放力度,黑市商人貪便宜囤了不少槍支彈藥。”
“六大黑商的庫房我都摸清楚了,到時候從他們庫房直接拿就行了。”
袁農聽完張安平的話,腦子有些宕機,甩了甩腦殼讓自己清醒些後重新回味起張安平的話。
翻譯過來就是:
他是上海黑市軍火的供應商?!
黑市商人從他手上低價拿了很多軍火?
然後……這些軍火將用來佯攻警備司令部?
他呆呆的看了眼旁邊的姚修文,看到自家這位同志同樣發呆的眼神後,心說:
看,我們都是正常人。
厲同志收起略呆滯的神色,向張安平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好好好,這麼多佈局都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完成的,我們竟然沒有注意到一丁點!
利害!
他想起了一句話:天上不會掉餡餅。
那些倒黴的黑市商人,大概是沒聽過這句話吧。
張安平掃了眼同樣目光呆滯的徐天和王天風,乾咳一聲將兩人喚醒後又掃了眼地下黨方面的四人,道:
“諸位,計劃沒問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