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從地方直接傳遞到京城,這次針對王軒的動作,由楚黨牽頭,浙黨和東林黨全部參加,便是關係不大的齊黨,也參與了這次秘密集會,共同商議王軒的問題。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了,這些人沒有因爲一個問題聚集的這麼整齊,即便是面對草原人入侵,即便是面對女真人犯邊,這些人都沒有這麼整齊,這麼重視過。
至少,現在在四大黨看來,王軒對他們的威脅,遠遠大於草原人和女真人,或者說,直到現在,也沒人認爲女真人能得天下,皆是因爲女真人太少了,事實上,便是吳三桂投降,放清軍入關的時候,‘我大清’的實際統治者攝政王多爾袞都抱着撈一把就走的心思,便是他們也覺得,以女真人那幾十萬人口,想統治人口近億的漢人,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在整個大明的權貴看來,女真人就是癬疥之疾,即便大明滅亡,也會有新的帝王崛起,可能是任何人,便是蒙古人再度崛起都有可能,畢竟五胡亂華開始,草原已經不止一次佔據中原大地了,但絕對不是會是人口數量最少的女真人。
所以,明末這些世家權貴,更多的經歷放在內鬥之上。
齊楚浙三黨與東林黨的爭鬥,是關於利益上的爭鬥,並不涉及生存問題,也沒到不死不休的境地,失敗了無非就是辭官回家罷了,但是現在,王軒給他們的感覺便是,一旦讓王軒勢力擴大,很可能會屠戮掉他們。
在一部分人心裡,這已經不是可能會,而是肯定會,畢竟王軒在福建和廣東兩地都這麼做了,這就跟女裝一樣,只有零次跟無數次,他既然屠戮過,那必然會有第五六七次,而他們若不早做準備,扼殺掉王軒,那麼他們的家族就會變成那五六七中的一個。
越是世家之人,越知道中小世家無所謂,大世家的危害有多嚴重。
四大黨派已經鬥了二十多年,彼此之間積怨很深,但這次會面有,代表“東林黨”的高攀龍、趙南星、楊漣,代表“浙黨”的內閣首輔方從哲,沈一貫和給事中姚宗文,代表“楚黨”的給事中官應震、吳亮嗣,代表“齊黨”的給事中亓詩教、周永春,代表“宣黨”的湯賓尹。
“景逸先生,多日不見,身體可還安康?”官應震站在門前,看着從轎子上下來的高攀龍,笑着招呼道。
高攀龍,字存之,又字雲從,江蘇無錫人,世稱“景逸先生”,東林黨領袖,“東林八君子”之一,着有《高子遺書》12卷等。(這是誰都敢稱子了……)
“多謝暘穀先生掛懷,本想頤養天年,奈何,天不遂人願,總有姦邪小人亂國,在下身負萬民之望,不敢鬆懈啊。”高攀龍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微微搖頭歎息。
官應震瞳孔微微一縮,心裡暗罵,今天大家應邀前來,便是因爲王軒的問題,可這姦邪小人卻不單單說的是王軒,想來,包括他在內的‘齊楚浙’三黨,都被劃歸到姦邪小人之中了。
“與戴王冠,必承其重,景逸先生可要保重身體啊。”看似關心的話,可話裡的意思卻是在詛咒對方早死,氣的高攀龍臉上的笑容一僵。
一陣言語交鋒後,兩人不分勝負。
“景逸先生裡面請。”官應震做了請的手勢。
“暘穀先生客氣了,一起。”高攀龍笑容溫和地客氣道。
兩人幾乎同時邁出一步,步伐都極大,肩並肩一起走了進去,同時間,眼神交匯,一個暗罵對方奸滑,一個暗罵對方虛僞。
沒太久,陸陸續續人都到了,分成四波,各自坐在一起,可齊楚浙三黨卻形成隱隱的半包圍之勢,面對東林黨人。
目前,是三黨勢力稍大,東林黨處於壓制狀態。
“那姓王的小子情報,各位都知道了嗎?”
“不是很清楚,還請官大人說說。”高攀龍好整以暇地坐在那裡,面對對面八人,絲毫沒有落於下風的感覺,此刻好似聽候屬下彙報的首輔大臣。
官應震微微一笑,拿起一疊紙遞給身後的侍者,“既然東林人情報落後,那便你們看看吧。”
大家爭奪的是朝中的位置和家族的利益,身爲一方領袖,便不能在任何一個方面落了氣勢。
高攀龍也不介意,接過來之後快速看了起來,這情報和給皇帝的奏章不同,寫的簡單明瞭,王軒殺過多少世家,其親信有多少,產業大致情況,估值和利潤,福建有兵力多少,裝備如何,廣東目前情況。
寥寥兩張紙,便把王軒的情況描繪了個七七八八,看過之後,高攀龍眉頭微微皺起,情報很詳細,比東林黨收集的詳細,可見對方下了功夫,把紙遞給身旁的楊漣,等其他兩人看完,高攀龍這才盯着對面八人說道:“你們有何打算?”
“此人,留不得了。”
“可惜了,他若是能再隱忍一些年就好了。”首輔方從哲說道。
浙黨屬於新崛起的勢力,與其他幾黨都不相同,楚黨,全部都是大地主階級,掌握了最多的糧食,這是他們彰顯影響力的最大武器,也是天下間最穩定,最討厭變革的一個羣體。
東林黨,以新興的商人爲主,掌控全國大半的海貿和運河上的貿易往來,絲綢類,瓷器類,茶葉等等暴利行業,大部分握在他們手中,其中還有全國最大的鹽商,是全天下最有錢,最有影響力的一批人。
而浙黨,同樣是商業比較發達,但一直收到東林黨人壓制,齊黨也差不多,控制南北運河的中間段的貿易,與東林黨勢力利益衝突嚴重。
東林黨影響力最大,卻被三方包圍在中間,所以,四方衝突不絕。
“那也不行,觀其行事作風,太過霸道,殺性太重,不得民心,空非仁德之人,這種人,只可能是亂世妖孽,上應殺破狼之局絕非理想人選。”官家主毫不猶豫地反駁了方從哲一句。
三方雖然聯合對付東林黨,但不帶表任何事情上都能走在一條道上。
“調他進京如何?只要進來了,那他便生死不由自己了。”齊黨亓詩教隨意說道,王軒的影響不到齊地,若王軒真有能力擴張到那邊,最起碼先要幹掉其他三黨,那樣一來,王軒將佔據天下半壁江山,佔有天下財富的八成,真到了那時候,他還不如直接投誠了那,以卵擊石的事他可不會去做。
還不等東林黨這邊回答,首輔方從哲便說道:“希望不大,只要他不傻便不會進京,但不妨礙試試,反正就是一道命令的事,成了最好,不成也沒什麼損失。”
“無論如何不能讓他勢力在壯大了,到時候,咱們誰都好受不了!”
這話倒是沒錯,王軒肯定會清理湖廣的大地主,民以食爲天,糧食不能掌控在某一小撮人手中,即便未來地盤擴大,糧食不再是稀缺品,但是一湖廣這些大地主,聯合起來的話還是可以掀起小範圍的物價震盪的。
而東林黨對於王軒實行的稅法極其厭惡,無論是鹽稅,還是礦稅,亦或者增加的商稅和海光稅,這都等於是割他們的肉,而且是常年大塊挖肉,這是他們絕對不准許的。
浙黨這邊也是同樣的問題,唯獨齊黨並不上心。
“那調兵,直接趁早把福建和廣東打爛。”亓詩教繼續隨意地出着餿主意。
其他三方立刻陷入沉寂,都在思索其中利弊,一句調兵簡單,但是兵從哪裡來?花費多少?會不會對自己的地盤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一樁樁一件件,都要考慮清楚。
“兵從何來?衛所兵就別提了。”首輔方從哲搖頭說道。
“無非就是三邊和關寧軍,不過那邊也要防備草原人和女真人。”趙南星說完,楊漣又補充道:“不單如此,大軍過境,特別是邊軍這些桀驁不馴的莽夫,嘖嘖……”
一時間,大家也都沒什麼好辦法,福建廣東,都是多山之地,幾個關口易守難攻,戰事一旦持續時間過久,那駐紮的大軍能把附近徹底霍霍嘍。
無緣無故承受這種損失,誰都不願意,亓詩教在一旁看的暗暗撇嘴,前怕狼,後怕虎,此事,絕對成不了了。
“咳咳。”官應震輕咳一聲,東林黨不積極,浙黨態度曖昧,齊黨高高掛起,
媽的,心裡暗罵一句,這事是他張羅起來的,若是最後陷入僵局,他臉上也不好看,再者,王軒對他們的威脅最大,在它們心中,王軒若想再進一步,畢竟要佔據湖廣,那才能不缺兵,不缺糧,而且地理位置上,佔據上游,順江而下,南直隸和浙江必然輕而易舉被拿下。
在戰略上,湖廣的地理位置要比其他兩地大太多了,作爲首當其衝的楚黨人,是心裡最擔心的。
“此人絕對不可放任自流。”見大家點頭同意,官應震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封鎖住福建和廣東的近出通道吧,堅決不給他擴張空間,另外,他這次藉口安南入侵這纔有對廣東動手的理由,這方面我們也可以着手,給他來個釜底抽薪。”
這句話引起大家的興趣,若是能惠而不費,大家都不介意伸伸手。
“各家派人到廣西,從衛所到各府知府,動員起來,先合力把安南人趕出去,然後死死堵住廣東通道,若是隻有福建和廣東兩地,便能停滯其發展,後面再慢慢來。”
其他三黨對視一眼,同時點頭,先從廣西入手也好,花費不大,以朝廷名義,即便打爛了也跟他們沒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