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琛，我找你找的好辛苦啊！”
進了舊船廠，在保鏢的擁簇下，倪永孝見到了韓琛。
韓琛剛醒來，坐在草蓆上樂呵呵的看着倪永孝，目光中滿是戲虐之色。
四目相對，倪永孝心裡就咯噔一下。
韓琛的樣子太淡定了，難道他不知道自己是來殺他的嗎？
“孝哥，我也等你好久了。”
啪！！
隨着話語聲，廠房內亮起了探照燈，一時間燈火通明。
倪永孝用手擋着眼睛，勉強向廠房的二樓看去。
入眼是披着風衣，嘴裡叼着雪茄的林耀。
再看，二樓上站滿了槍手，密密麻麻足有上百號人，都拿着武器對準這邊。
“羅繼，你背叛我？”
看到被檢查過的船廠內藏了這麼多人。
倪永孝又驚又怒，扭頭看向站在他身邊的羅繼賢，猛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槍。
“孝哥，對不起。”
羅繼賢后退兩步，直接無視了倪永孝的手槍：“子彈我都做過手腳了，火藥裝填量不足十分之一，威力還不如道具槍。”
砰砰...
倪永孝果斷扣動扳機。
兩聲槍響之後，羅繼賢跟沒事人一樣站在那，子彈打在他身上連衣服都打不破，撞在上面就掉地上了。
倪永孝不信邪的拿過一名保鏢的手槍。
砰砰又是兩槍。
效果一樣，被嚴重削減過火藥的子彈就像爆竹一樣，最多隻能聽個響。
“一顆標準的5.56手槍子彈，淨重12.6，其中火藥佔比5一6克。”
“你手上的手槍子彈，火藥量不足0.5克。”
“以每把槍12發子彈來計算，你們手上的手槍重量，要比正常情況下少0.8兩。”
“如果是用槍高手，很容易從手槍重量上察覺到子彈被人動過手腳。”
“可惜，你的人都是廢物，連子彈被動手腳都不知道，你說你養他們有什麼用？”
林耀大口抽着雪茄，似笑非笑的看着倪永孝。
“我說今天的武器怎麼感覺怪怪的，原來是輕了0.8兩。”
倪永孝的保鏢們面面相視。
他們不是一點沒察覺出來，只是爲他們頒發武器的是羅繼賢，他們保鏢的隊長，所以那絲怪異都被他們壓在了心底。
現在一聽林耀的話，好多人都恍然大悟。
退出彈夾一看，果然子彈的彈頭有額外縫隙，這是裡面的火藥被倒出去後又將彈頭裝回去造成的。
“大哥，你輸了。”
陳永仁抓住了倪永孝的手臂。
倪永孝顫抖了一下，微微回頭，看了眼陳永仁。
他沒有問身爲保鏢隊長的羅繼賢爲什麼會背叛他，也沒問陳永仁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他只是輕嘆了口氣，鬆了鬆西裝的領帶，坦然的笑道：“姓林的，你贏了。”
踏踏踏踏...
在刀仔和大傻的帶領下，二樓上的槍手大步下來，將倪永孝的保鏢武器收掉，趕到了角落中。
沒人去碰倪永孝，就連他手上的那把槍都沒被收走，任由他自己拿在手上。
“孝哥，我們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
林耀從樓上下來，站在了倪永孝面前。
倪永孝點點頭，看了眼同樣走過來的韓琛，開口道：“早知今日，當初真不該收你。”
林耀在港島能站穩腳跟，全靠他當初出人又出錢的支持。
沒有他的支持，林耀就沒有在旺角的第一家遊戲廳，更不會有今天的輝煌。
一晃三年過去了。
昔日的大哥被昔日的小弟用槍指着頭。
江湖，果然沒一個講義氣的。
倪永孝有感而發。
“孝哥，我很講義氣的。”
聽到倪永孝的感嘆，韓琛自嘲的笑了笑：“當年，我只想在你手下當個堂主，有錢養老婆孩子，沒事能去沙灘吃吃燒烤，真沒想過咱們會有兵戎相見的一天。”
“不然，當年老爺子去世的時候，很多人都勸我自立爲王，我爲什麼不做？”
“因爲我對你，對倪家很忠心。”
忠心？
倪永孝一聽就笑了。
他用手指着韓琛的鼻子，大聲道：“我爸爸就是你老婆聯合黃志誠殺的，你說你對我很忠心？”
“是，我老婆是聯合了黃志誠，幹掉了老爺子。”
“但是這件事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話肯定不會讓她那麼做。”
“你呢？”
“你有沒有聽過我的解釋？”
“你什麼都沒有，殺了我老婆還想殺我，我韓琛對你倪家不薄啊，就是一條狗，你也得給我叫兩聲的機會吧？”
面對韓琛的質問，倪永孝只是冷笑。
事已至此，無非成王敗寇，他沒什麼好講。
“琛哥確實不知情。”
林耀在一旁給予了肯定。
“當年我出獄時，只有琛哥來看我。”
“他曾和我說，我能有今天都是你們倪家給的，要我學會感恩。”
“如果有一天我反了你，他一定不會放過我。”
說到這，林耀拍了拍韓琛的肩膀，嘆息道：“可惜物是人非！”
曾經發生過很多事。
當年，要不是倪永孝逼得太急，聯合肥佬黎想吞下他。
他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林耀有時候也在想。
倪永孝要是一直支持他，信任他，拿他當做自家兄弟對待，現在會是什麼樣子。
油尖旺區應該早就統一了吧？
或許現在的倪家，已經是不亞於洪興與東星的頂級公司了，在港島江湖上呈現出三足鼎立之態。
可惜，倪永孝只信任自己的親人。
他將血緣關係看的比任何一件事都重。
自然而然，手下兄弟和他難以共富貴。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倪永孝搖搖頭，並不認爲自己做錯了。
他沒想到林耀崛起的這麼快，也沒想到自己的保鏢隊長會被林耀策反。
當年，林耀在旺角越做越大，已經有聽調不聽宣的架勢。
在那種情況下，他聯合肥佬黎打壓林耀，不讓他超出自己的掌控有錯嗎？
非要說錯，只能說二人的利益不在一條線上。
林耀也好，他也罷，大家都想得到對自己最有利的。
“電話能讓我用下嗎？”
倪永孝沒有沉寂在過去的輝煌中。
相反，他此刻格外冷靜，冷靜到短短几個呼吸之內，就想好了怎麼去保全自己的家人。
“我想給家人，還有手下打個電話。”
“我們倪家這一代，只有我一個人走江湖路，其他人都是做正當生意的。”
“我死了，他們對你沒有威脅，我想用我的實際行動，換他們一條生路。”
倪永孝沒有說怎麼交換，但是林耀察覺出了他的意思。
點點頭，示意刀仔把大哥大給他。
倪永孝說了聲謝謝，撥打出了第一個號碼：“喂，大姐啊，你把咱們家的家族基金整理一下，放在一個賬號上，明天阿仁會去拿。”
說完，倪永孝看了眼陳永仁。
“別問做什麼，你把錢準備好到就行了，到時候交給阿仁。”
掛斷電話。
接着又打出了第二個：“老婆，我愛你。”
“你不是一直想回美利堅繼續開診所嗎？”
“我同意了，現在就去訂機票吧，明天就走。”
“我啊，我暫時走不開，你和寶寶先去吧，回頭我忙完了就去找你們。”
“沒事，我能有什麼事，淨胡說。”
“行了，就這樣吧，我先掛了。”
第二個電話打完，倪永孝深吸一口氣又打出了第三個。
“喂，阿虎啊，通知所有堂主來大嶼山舊船廠開會。”
“緊急會議啊，別問那麼多，馬上通知大家過來，我在舊船廠內等你們。”
“不用帶人，人多眼雜，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行了，就這樣吧。”
三個電話打完。
倪永孝將大哥大遞給刀仔，目光看向林耀：“錢，給你，地盤，給你，就連我手下的那些堂主，我也幫你約到大嶼山來，隨便你怎麼處置他們。”
語氣微頓：“能放過我的家人嗎？”
林耀目光微眯。
良久後笑道：“孝哥果然高風亮節，不似凡人。”
知道自己輸了之後，絲毫不拖泥帶水，乾淨利落的下桌，這種賭徒很罕見的。
大多數賭徒，賭了一輩子，明知道自己輸了也會賴着不走，不想放過任何一個翻盤的希望。
更有甚者。
自己死後哪管洪水滔天。
別說配合你了，不給你搗亂就算不錯了，巴不得越亂越好呢。
“能放過我的家人嗎？”
倪永孝再次問道。
林耀輕輕點頭，沒說話卻做出了回答。
聽到這個答案，倪永孝鬆了口氣。
他是輸了，但是倪家還在。
沒了他之後，倪家也不用再過問江湖事了。
“琛哥，送送孝哥。”
林耀小聲和韓琛說道。
韓琛點點頭，無悲無喜。
他明明贏了，馬上就要爲老婆報仇了，可他真的笑不出來。
對倪家，對倪永孝，他有太多的感情了。
“孝哥。”
韓琛叫了倪永孝一聲，頭也不回的往樓上走去。
倪永孝沒有應答，只是默默跟在後面。
上最後一個樓梯的時候，他突然回頭，看了眼站在下面的陳永仁。
不發一言，只是露出了一個微笑。
自始至終。
倪永孝都沒問陳永仁跟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他只知道，陳永仁如果不死的話，多少還能照拂下他的家人。
智者無言。
看着倪永孝上樓的背影。
林耀發現自己真的有些佩服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