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監牢,第一眼看見的便是張陵容,他手扒着牢門,雙眼怒瞪着。瞧見她,更是怒目而視,“郭文鶯,你抄了我家,我跟你沒完。”
郭文鶯淡淡睃了他一眼,“張公子想怎麼樣?爬出來咬人嗎?”沒有張家這塊金字招牌,他也不過是一條狗而已,就算狂吠也沒人搭理了。
“郭文鶯,你不得好死,你......”
他罵罵咧咧不止,郭文鶯也不再理,只看向後面的幾個張家男人,這幾個都是張家兄弟,張家生意龐大,兄弟齊心,才掙下如此大的家業。不過不作就不會死,想必他們也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天吧。
張家家主張景山坐在角落裡,擡眼向前看了看,“大人這是打算審問嗎?”
郭文鶯揚眉,“怎麼?張老爺打算招點什麼?”
張景山垂首一會兒,忽然一聲長嘆,“招與不招還能怎樣?一塊大肥肉放在那兒,明擺着就是讓人貪的,天下烏鴉一般黑,有幾隻貓能不偷腥的?你抓了一批,自然還會有第二批,第三批,就怕你殺都殺不盡的。”他說着,眼神突然凌厲起來,“你想要證據,我這兒就有,我懷裡有一本名冊,就看你敢拿不敢拿了。”
張明長讓人進去在他身上翻了翻,果然搜出一本名冊,他也不敢打開看,高舉着遞給郭文鶯。
郭文鶯卻一時並不想翻看,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張景山話裡的意思她是聽出來了,這次涉案的人數怕是比她想象的還要多的。
張明長舉了很久,見她沒反應,低叫一聲,“大人......”
郭文鶯嘆息一聲,這東西一旦過了她的手就是她的責任了,怕是想甩也甩不脫了。
張景山對她冷冷一笑,“都說郭大人膽子大如天,要血洗東南?不知大人打算怎麼個血洗法?等大人看了這名冊,也不知還說不說得出如此豪言壯語?”
郭文鶯吸了口氣,終於把那名冊拿在手裡,隨後冷聲道:“看好他們,等着發落吧。”
她轉身離開牢房,不過幾十米遠的距離,竟覺走得十分沉重,就連手裡的名冊也變得沉重起來了。回到臥房,隨手扔在案几上,卻沒有半分想翻開的慾望。可不看也得看,過了她的手,誰又會相信她沒看過?
輕輕翻了翻,名冊上記着的是一個個名字以及貪污受賄的金額,不僅鹽務上的官員,江南四省三十六道的大小官員幾乎都全了,小到九品,大到一二品,最小金額都在千兩以上。就連盧俊延也赫然在名冊之上,受賄金額高達萬兩。
郭文鶯看得眼縮了縮,只覺頭疼不已,她就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東西,只沒想到比想象中更甚。這是要把大半個江南官場都搭進去啊。而牽一髮而動全身,六部的各衙門和官員也有涉案其中的,光每年這些人送到各部官員家裡的各種孝敬,其金額就已經甚巨。
她不敢再翻下去,看得越多,越覺膽戰心驚,她都如此,若是封敬亭瞧見了,不知心痛氣憤成什麼樣。
讓人把張明長叫進來,低聲道:“這本名冊即刻送往杭州,交給皇上吧。”
張明長眨眨眼,“大人,就這麼送過去嗎?要不要說點什麼?”
郭文鶯冷哼,“叫我說什麼?我能說什麼?是殺是放,是罰是縱,橫豎都有皇上頂着呢,難道叫我按名冊抓人不成?”她說着又道:“先前抓起來的,除了一些首犯要犯,那些下級官員先放出去吧,等皇上旨意再說。”
張明長應了一聲,他自知道郭文鶯的難處,說到底她也不過是閩浙總督,統管兩聲事務,哪兒管得了那麼許多?
等張明長走後,郭文鶯整個人都虛脫在椅上,平生第一次竟有一種無力之感。張景山的那一句話說對了,哪有狐狸不偷腥的,鹽務是塊大肥肉,凡沾手的沒一個乾淨的。
或者將來等海事衙門建成之後,這裡面更要一批貪官了,海事稅收的利潤別人不知道,她心裡卻是門清的,這裡面的錢也是海了去的。
wωω ◆ttk an ◆co
將來一旦監管不嚴,其後果更是嚴重。
可惜她一個女人,真的能和整個江南官場爲敵嗎?
#
十日之後,皇上駕臨杭州,全套的儀仗,把大街小巷都給驚動了。
皇上駕臨,郭文鶯身爲閩浙總督自然要拜見的,她從福州出發趕往杭州,一路上不知罵了封敬亭多少遍。前幾日皇上就派人給她說,叫她上個摺子參奏四省三十六道,還說左右她把人都給得罪光了,也不差這一回了。
她心裡老大不樂意,什麼叫她把人得罪光了?就算得罪光了,也是爲了他得罪的,他在杭州沒抓到三皇子的影子,反倒讓人耍弄的團團轉,那老大不高興的,就想整頓官場。
鹽案牽扯人數太衆,其中涉案人數也太多,張明長說要按名單抓人之時,郭文鶯都沒同意,皆是因爲皇上在這兒呢,她沒必要自己強出頭。可是這會兒,明顯皇上又把這燙手的山芋又給拋回來了。
望望手裡握着的名冊,心裡百般不是滋味兒,封敬亭的意思,是打算由她親手把這個呈上去的。
到了杭州城天色已經黑了,到了次日天明,她穿戴整齊上了轎,直奔驛館而去,此時杭州驛館門前已圍了不少人,都是前來覲見的江南四省的地方官。
早在幾天前封敬亭就已經派人去了調令,周邊四省三十六道的官員都來了。此時大家聚在一起三五成羣的議論紛紛,誰也不知道皇上突然把人叫來都是爲什麼。
盧俊延也站在人羣中,身邊圍着幾個道臺,這些人嘀嘀咕咕的跟他說着話,他也不理會,只一個人站着失神。看見傅遙的轎子,倒是露出一絲笑容。
他悄悄把郭文鶯拉到一邊,低聲道:“文鶯,你可知道皇上這是要幹什麼?”
郭文鶯隱約猜到一點,卻也不好透漏,只道:“橫豎跟舅舅無關就是了,舅舅做了學政也算脫離苦海了,以後盡職盡責,便不會有麻煩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