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市的秋天,是深入骨髓的寒,每每此時,常有連綿大雨。連續幾天,頗有清明雨紛紛的意境。往年每到這時,人們總會窩在家中,而這時,便也是南華市難得一見得清淨景象。
往常熱鬧的街道上,也很難看到人影綽綽,如此過個小半月,便可恢復正常。
這也算是每天的例行,人們多半習慣如此。只是今年,似乎因氣溫的時年變化,本該連綿大雨的幾天,確實出乎人意料的大爲放晴。
視野,秋風瑟瑟,天空中懸掛着幾顆耀眼的星斗,周邊盡是黑色的烏雲。預示着不久之後,將有一場大雨降臨世間。
泥土路上,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正搖搖擺擺的,緩慢前進着。丁浩坐在駕駛席,旁邊便是執意要跟過來的楊子琪。
除此之外,車上便再無一人,在這四處難得聽到一聲聲音的地方。車內如此寂靜,反倒是讓人心中頗有不安。楊子琪時不時的轉頭看一眼正在專心開車的丁浩,從側臉來看,難以判斷出,他內心的心理波動又是如何。
今天已經是決賽結束的第二天了,顯然陳曦的病情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夠有所改善的。而在一天前,丁浩突然決定回自己鄉下的老家。
楊子琪是知道的,丁浩一家原本只是農民家庭出生,之後因爲戰亂年代,老爺子建功立業,這纔有機會在南華市安家。但這一家人骨子裡面還是淳樸老實的農村人,對於這一片生他們養他們的土地,有着難以割捨的感情。
每年過年之時,一家人都會團聚在鄉下。雖然條件簡陋,但也是閤家歡樂。
自從老爺子過世之後,這個傳統在經歷了一年之後,便慢慢的淡薄下來。丁乾坤和丁母的工作日益繁重,再也難以抽身。沒有老爺子的組織,漸漸地,很多人都忘記了,忘記自己曾經的身份,忘記了自己過去的艱辛與苦痛。
“丁浩,我們還有多久的路程?”終於是忍不住了,楊子琪張了張嘴,在這安靜的車內,打破這讓人覺得有些難受的陰森。
“按照這個速度的話,大概還有兩個小時就能到了。”丁浩轉過頭,看了一眼楊子琪,笑着說道。
“你不用刻意擺一張笑臉給我看的,你現在在想什麼,沒有什麼人比我更加清楚了。覺得難受,就哭出來吧。”楊子琪看着他勉強的擺出一張笑臉,實際上心中並不是很好受。睹物思人,每每想到自己在電子競技界竟然能夠獲得如此大的殊榮。
丁浩便會在這個時候,想到爺爺的模樣,當年也正是因爲自己的原因,所以才錯過了見爺爺最後的一面。每當想到的時候,都會感到心臟莫名的一陣抽動,那揪心的疼痛,讓丁浩每每記憶猶新,甚至半夜做噩夢的時候,都會由此而驚醒。
他沒有再說什麼,或許是覺得自己沒有辦法回答楊子琪的問題,便只能像現在這個樣子沉默下來。
楊子琪見好不容易打開的話匣子又因爲自己的原因關上了,也自知無趣,將頭轉到一邊,張口欲言,終究是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該用什麼話來安慰丁浩。
此後過了幾個小時,車子在一片汕頭停了下來。藉着月色,隱約可以看得清楚,山腳下是兩個高立的石柱,兩邊各寫着兩行大字。
平庸難能貴
不凡奈幾何
這便是丁家祖訓,而這裡,便也是丁家世世代代祖輩入藏的地方。老爺子年輕的時候立了戰功,也趁着自己年輕的時候,將這祖墳重新收拾了一下,這兩根石柱子,便是在那個時候建立在這裡的。上面的這幾筆大字,也是老爺子提筆作詞。
“到了。”語調當中夾帶着些許憂傷,丁浩淡淡地說了一聲,然後從車子上面跳了下去。
丁浩在前,楊子琪在後,兩個人速度看似不快。但卻在幾分鐘的時間,便已經在祖墳的外面停了下來。兩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將兩個人攔住,看清丁浩的面容之後,這才恭敬的點點頭:“少爺,您來了,老爺子老早就吩咐了,比賽結束之後,您肯定會到這邊來的,東西我們全都幫您預備好了。”
“恩,天馬上就要下雨了,你們也不用在這邊辛苦了。”丁浩露出一個哭都還難看的笑容,隨後大步走進了祖墳。
楊子琪在後面無奈的笑了笑,提着東西也跟着走了進去。丁家一脈單傳,到丁浩這一輩,也已經使第十九代了,祖祖輩輩皆是農民。唯獨到了丁浩爺爺丁振國這一輩,因爲顯著的功績。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能有今天一切,全都是老爺子年輕的時候打拼的結果。
丁家人一直記得這一點,所以對於老爺子一直的教導,直到現在仍舊是記憶猶新。不敢輕易冒犯。
走了大概幾分鐘之後,終於到了一處看着有些悲涼的墓碑前。上面寫着丁振國三個字樣,看到這一幕,丁浩慢慢的從楊子琪的手中接過帶着。先是在墳前上了三炷香,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之後,這纔拿出一瓶酒,兩個酒杯,嘴角劃過一抹笑容:“老爺子,按照約定,我來看你了。”
楊子琪靜靜的站在丁浩的身後,默默地看着這個男人無所顧忌的在自己的面前,流露出難得一見的軟弱。
“您曾經說過,自由是要靠自己去爭取的。現在我做到了,這是我的成果,您看到了嗎?”丁浩語調之後的悲傷越顯嚴重,說話的聲音也更加的顫抖。右手拿着酒杯,隨手到了一杯二鍋頭,灑在墳前:“您老人家一生也沒有享過什麼福,到死了以後,也在爲我們這些晚輩操心。都是小耗子不聽話,讓您操心了。”
“但我保證,丁家到我這一輩,一定會更加輝煌。我會用我自己的方式,讓整個華夏,乃至整個世界,都知道我們丁家的存在。您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樣可以做到。”丁浩說到這裡,不禁傻傻的笑了起來,這酒度數本就很高,再加上丁浩心情複雜,沒有刻意去調理。
如此一來,幾杯下肚,只感覺腦門一漲,整個人也暈暈乎乎的,說話也變得不流利起來:“老爺子,您看到了吧,她是子琪,今天特意來看你的……”
楊子琪靜靜的看着丁浩胡言亂語,心中五味雜糧,說不上是什麼感覺。
這一晚上,丁浩足足囉嗦了一半個小時之多。這在平時,一整天都很難見到丁好說這麼多話,今天要好像是把肚子裡面一直憋着卻沒有說出來的話。全都說了個一清二楚。楊子琪非常深刻的理解丁浩的心情。也試着想要去安撫。
只不過丁浩醉得厲害,沒等楊子琪說幾句,自己便倒在楊子琪的懷中打起呼嚕來。
“少奶奶,老爺吩咐過了,少爺喝醉之後。由我們安排你們今天的住宿之地。”身後站着一個青壯少年,嘴角掛着淡淡的笑容,恭敬的看着楊子琪說道。
楊子琪被這一聲少奶奶的叫得渾身不舒服,急忙說道:“叫我小楊就行了,看你的樣子,好像比我年齡要大一些。”
“這是我們白家和丁家的規矩,希望少奶奶不要介意,請跟我來吧。”少年聞言沒有回答,只是隱晦的說了一聲,這才轉身伸出一手。
楊子琪知道自己問下去沒有意義,便不再說話,將丁浩一條胳膊打在自己的肩膀上,雙手攙扶着他,跟在少年的身後。很快便到了山下一間簡陋的茅草屋。如果說他們今天晚上就要住在這裡,楊子琪還真的不敢相信,堂堂丁白兩家的少爺,竟然睡在這種地方?
“少奶奶莫怪,這是丁家的傳統,每一個回到祖上的人,全都要在這裡住一晚上,體會前人的辛苦,這樣才能在之後,奮勇向前。”少年看到楊子琪臉上的表情,便有些許明瞭,解釋之後,便不等楊子琪說什麼,抽身快速退了出去。
楊子琪扶着丁浩推開茅草屋的房門,這屋子怎麼看都好像要要玉墜一樣。桌子上是一盞遊動,隨着外面的風吹着不停地抖動着。即便是到了屋子裡面,楊子琪都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一陣寒冷。
“應該早就想到的,這些大家族的規矩多,事情也多。”楊子琪不滿的嘀咕着,將丁浩扶着到了牀邊,這纔將他扔到牀上,長噓了一口氣:“看着房子也不是密不透風的,要是脫了衣服,應該是要感冒的吧。”
這牀也只能一個人睡,楊子琪看丁浩暈沉沉的,自己又找不到什麼地方。只好披了一件衣服在身上,隨後趴在桌子上,一手扶着自己的臉頰,就這樣艱難的閉上了眼睛。桌上的油燈閃爍着,外面已經可以聽到風的聲音越來越大。
或許是經過這麼一天的舟車勞頓之後,楊子琪真的有些困煩了,眼睛閉上沒有多久,便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