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後,張麟彷彿沒事人一樣,擡頭看了看陽光,眼睛微微眯起,“有些人經歷了一些事情,遭遇了一些挫折,就以爲自己看破紅塵看淡生死了,然而當真正面臨死亡的時候纔會發現……活着,真好。”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此時王耀的心情很複雜,一邊,爲若楓有了眼角膜捐獻的志願者而慶幸高興,一面又有些難受,因爲張麟就是那個志願者。
雖然說張麟是星痕的隊長,便是天兆的敵人,可仔細去想想,張麟從來就沒有扮演過什麼罪大惡極的角色。
要說有恩怨,那也是李南天這個罪魁禍首。而張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面對命令,他別無選擇。
“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張麟自嘲一笑,“算是廢物利用吧。至少,死之前還能有些價值體現。當然,這不是無償的,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王耀肅容,“你說,只要我力所能及。”
“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可能需要兩天時間,你先請個假吧。”張麟說道。
王耀拿出手機,給楊燁打了個電話請假,楊燁也沒有多想便答應了,畢竟他很明白王耀也需要一些時間來緩衝一下心情。
請了假後,張麟帶着王耀去了火車站,買了兩張去長沙的動車票。
“有點餓了。”
張麟去商店買了一桶泡麪,開水衝上之後,就蹲在火車站門口吃了起來,看起來毫無形象可言,再加上他穿的是一件灰麻麻的夾克,任誰也想不到他是中國電競裡的一個傳奇人物,反而像是個鄉下里來到上海這個大都市討生活的農民工。
無視周遭行人投過來鄙夷而優越的目光,張麟大口吃着泡麪,一邊搖頭說道,“以前,我們剛打職業的時候就是這樣過的,一桶泡麪就足夠了。而隨着日子好了,大多數人就忘掉了初心……”
王耀默然。
現在的職業選手的確體會不到前輩們的辛酸,而張麟無疑是最有發言權的那個人。
幾口解決完泡麪,張麟隨意的用手擦了擦嘴巴,提醒道,“該上車了。”
一上車,張麟明顯有了睏意,跟王耀打了一聲招呼,他很快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王耀呆呆的看着窗外,思緒萬千。
……
將近七個小時的路程,終於從上海抵達此行的目的地,長沙。
下了車,這裡正在下雨,張麟領着王耀出了車站,買了一大堆零食,轉巴士又坐了一個多鐘頭,看樣子已經出了長沙,
最後又坐了一趟“土摩的”半個小時左右,最終兩人站在了一條滿是泥濘,坑坑窪窪的山路上。
一腳深一腳淺的走了不知道多久時間,王耀看到了一片處在山坳裡的村莊,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座土屋坐落其中,形成了這樣一個與世隔絕封閉的村莊。
當來到這裡的時候,張麟臉上浮現出溫暖的笑容,“我就是從這裡出來的。”
提着大包小包一堆零食的王耀詫異。
隨着張麟走進村莊後,張麟用王耀聽不懂的方言土話叫了一聲,立刻傳來幾聲狗叫,隨即便有幾個滿身泥巴興沖沖的小孩子跑了出來。
這些小孩子明顯發育不良,身材幹瘦,臉色蠟黃,但身上穿的衣服卻並不破爛。
這些泥孩子圍着張麟蹦蹦跳跳,歡呼雀躍,顯然,在這羣小孩子眼裡,張麟的地位很高。
“慢點慢點,一個個都有。”
張麟的方言王耀勉強能分辨一些大概的意思。
小孩子們拿着零食糖果還有牛奶更加高興了,一個個跟過年一樣。
很快,又有幾個老爺爺老奶奶聞聲從村莊裡面走了出來,見到張麟後,臉上喜氣洋溢,咧着嘴過來跟張麟寒暄。
“誒喲,回來就回來嘛,帶這麼多東西做啥子咯?”
“麟娃子下次回來就不要帶東西,這一個個鬼崽崽現在成天就盼着你回來有好東西吃,不能慣壞了……”
張麟滿臉笑容一一應付着。
最後,二人被熱情的村民領進了一個小土屋裡。
土屋裡的陳設十分簡陋,連最基本的電器設施都不齊全,甚至下雨天天花板都是溼的。
待到老人們去忙活做飯招待客人之後,王耀問道,“這些?”
“留守村,留守兒童的聚集地。”
張麟抓了一把瓜子放到王耀面前,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你也可以把它當成孤兒村。這些孩子的爸媽很多都是出去之後就再也沒回來過。至於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因爲這裡太窮了,受不了這種生活。”
王耀一愣,“那你?”
“我也是其中一個。”張麟語氣很平淡。
王耀不可置信的看着張麟,哪怕他的語氣再如何從容,王耀依舊能夠想象得到張麟的童年是有多麼艱難……
同樣,無法想象的是,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才能讓張麟爬到那個地步?
就在這時,一個穿着只有在八十年代電視劇裡才能看到的村幹部模樣的老人,領着一個大
概十五六歲左右的少年走了進來。
少年一看到張麟,立刻露出高興的笑容,“大哥你回來了!”
張麟點了點頭,隨即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塞進了老人的手中,對這個老人說道,“村長,您老身體還好吧?”
“好好好,麟娃子回來咯。”村長欣慰的笑了,然後又看到了王耀,“麟娃子,這是你朋友吧?”
“啊,是的。”張麟點了點頭,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錢,數也沒數就放到了桌子上,“這是給娃子們的學費,你看看夠不夠,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
做完這些,張麟就起身給那個少年打了個眼色,少年乖乖的跟着張麟出去了。
張麟跟那個少年出去後,村長招呼王耀隨便吃不用客氣,隨即從口袋裡摸出了老花眼鏡,數了數桌子上的錢,在一個發黃的本子上記起了數。
王耀目光一掠,看到了本子上密密麻麻的一列列數字,年月日都標記的清清楚楚,一目瞭然。
從零幾年一直到現在,從最初的幾百塊到現在每個月上萬塊……
後面,都標註着張麟的名字!
“哎,你是麟娃子的朋友吧?他能帶你來這裡,肯定就是把你當朋友的。”
村長感覺到了王耀的目光,嘆息道,“麟娃子出身苦,記事起娘就死了,爹又跑了,可他有出息啊!初中沒畢業就出去幫人打工,在餐廳端盤子,一個月600塊錢,還寄回來500,真的不曉得他是怎麼過來的……”
突然,王耀感覺眼眶有些灼熱,一個身患絕症靠着藥物才勉強支撐到今天的人,哪怕他是電競圈頂級的職業選手又從哪裡摳出這麼多錢?
而且,張麟剛入電競圈的時候,那個時候的職業選手並不比服務員的待遇好到哪裡去,條件甚至更加艱苦……
難怪,張麟明明是眼下中國最頂級的職業選手,按理來說也應該是最體面最風光的人,可在很多情況下,他的穿着總不是幾個隊員裡最光鮮亮麗的那個。
打職業這麼多年,從來沒聽過關於他的任何花邊新聞,人們只知道他狂,知道他專注,知道他厲害,卻不知道他背後還有這麼多的故事……
“這些沒爹沒孃的娃子也是靠麟娃子才能讀上書,穿上新衣服。”村長合上了本子,搖頭不止,“麟娃子是個懂事的孩子吶,我相信,好人總會有好報的……”
王耀茫然,看着屋外正皺着眉頭跟那個少年說話的張麟。
好人,真的會有好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