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驥伏櫪

西郊阜城門飄揚了一面替天行道的旗幟那是面怒字旗。

噠噠噠噠清脆的馬蹄聲從沙地傳來馬背上坐了一個人紅盔紅甲、像是燒起了一團火他的馬兒卻是黑的黑得像是從地獄裡冒出來的。

嗩吶息了鼓聲止了敵方單槍匹馬兵臨城下距離北京城門僅僅十里正統軍上下自是如臨大敵。情勢前所未見那廂勤王軍四王會集也在帥帳裡緊急備戰。只聽德王爺微微喘息:這廝當真猖狂!一個人便要挑倒咱們百萬大軍?大哥你去和伍定遠說一聲我要遣我驃騎營第一勇士出陣便算傷不到他至少也要挫他一點銳氣!

慶王爺怒道:不必陪他玩!這廝既然單槍匹馬而來咱們何必和他客氣?轉身喊叫:來人調出兩萬兵馬分四路包抄務必生擒此人。手下接令而去傳出大批兵卒正要出陣鞏志、高炯已駕馬趕來急喊道:幾位王爺把你們的人馬撤下去千萬別來壞事。

慶王爺大怒道:誰壞事了?本王是要生擒他啊。鞏志勸道:慶王爺您若心存此念小心自己反被生擒。德王、臨王相顧愕然慶王爺不驚反笑:生擒我?那好啊他想單槍匹馬殺進來咱們剛好來個甕中捉鱉豈不快哉?

雙方強弱懸殊之至朝廷這廂百萬勤王軍坐鎮尚有十萬正統軍幫襯名將如雲、猛將如雨豈懼敵方區區一人?正叫罵間卻聽徽王道:老四聽話把你的人撤下去。

慶王心下拂然大聲道:二哥你話聲未畢卻聽徽王道:老四拿起你的遠筒瞧瞧陸孤瞻。

慶王微微一凜忙望向遠方提起遠筒一看這才覺陸匪早已遠遠避讓回到了餓鬼人海當中。徽王爺道:陸孤瞻武功如何天下有目共睹你想他爲何不替怒王助陣?

衆人心下一凜卻也猜到了幾分內情。自知那廝極爲自負不許旁人插手戰局。

依此看來此人當有十二萬分把握衝撞城下百萬軍。

這徽王爺雖說兵敗霸州其實爲人甚是精明否則也不會受正統天子器重總管勤王軍四大營。眼看慶王嚅嚅齧齧卻也不敢堅持了鞏志又道:徽王爺我有個不情之請盼您應允。徽王爺道:鞏師爺有話直說不妨。鞏志道:我希望四位王爺即刻回城暫避鋒頭。

臨王爺愣住了大聲道:什麼?爲何要咱們閃避?高炯道:王爺您若不想撤入城裡便要有戰死的準備。慶王爺又驚又怒:放屁!放屁!他他只有一個人啊!

去過潼關的將領都明白這怒王早年出身朝廷效命於徵北大都督麾下每逢北疆出征動輒單槍匹馬、深入敵營直是個亡命賭徒的作風。中年後他重建怒蒼行事風格更加詭譎難測每回大軍野戰必遣單騎先行縱使嚇不退朝廷萬軍也要重挫敵方銳氣最是厲害不過。看他此番親自上陣一會兒飛騎衝殺突施暴手必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鞏志一片好心徽王沈吟半晌毅然道:此事休得再提。我等總管勤王軍倘使臨陣逃脫了軍心必亂豈不反中那廝的奸計?

徽王此言亦有道理畢竟怒王背後尚有千萬餓鬼倘使勤王軍動搖他定會趁勢攻殺以此人作風之辣一會兒攻勢必如排山倒海絕非陸孤瞻領軍所能望其項背。聽得此言其餘三王頻頻稱是鞏志、高炯卻對望一眼咳嗽道:王爺不瞞您說咱們希望您您能交出兵符讓我等接管勤王軍。徽王大吃一驚其餘三名王爺則是勃然大怒:鞏志!你欺人太甚!刷刷數聲慶王、臨王都已摯劍在手高炯也手按刀柄正要抽出兵器卻聽一人道:都退下。

衆人一轉頭只見人羣裡行出一員大將正是正統軍大都督到了。

萬衆注目之人姓伍名定遠。號曰國之干城今番秦仲海提刀汗馬而來也只能仰仗他出面克敵了。臨王爺怒道:伍定遠!你你也要奪咱們的兵權麼?伍定遠道:王爺請莫多心。一會兒我出陣會敵倘若不幸戰死我正統軍上下從此聽徽王一人號令。

衆參謀大驚道:都督!您怎說這喪氣話?伍定遠道:我心意已決你們不必多說。

伍定遠有開山裂海之能出陣入陣勢若萬鈞如今卻預先囑咐了後事說話間更將兵符解下正要交出卻聽徽王爺道:且慢。把手一揮大聲道:來人!取酒水來!

左右親兵送上酒水徽王爺親奉一碗朗聲道:伍定遠你乃國之大將豈可輕言生死?本王且以此杯水酒預祝你旗開得勝。聽得徽王並無覬覦之心衆參謀都愣了伍定遠也不多話躬身便道:謝王爺賜酒。接下酒碗喝下一大口雙手奉還。徽王也不忌諱殘酒便一口喝乾了另依着軍中習俗將碗砸到了地下爲伍定遠送行祈福。

正統、勤王兩軍不睦已久雖不至見面即殺卻坐不到一張凳子上。如今國難當頭兩大腦盡釋前嫌只是旁觀衆人反而更加不安隱隱覺得此戰不祥恐有將星殞落。

一片寂靜間伍定遠已要出陣了。兩旁兵卒牽來了戰馬道:大都督衝陣馬已到。

衆王凝目去看卻不由咦了一聲只見這匹戰馬左眼已瞎老邁消瘦走起路來更是一拐一拐地別說與千里神駒相較看這瘸腿老態怕比騾子還要不如。

怒蒼名駒無數本寨有赤兔馬、玉獅子雖不知怒王騎乘何等神物總之不在雙英三雄之下可伍定遠卻只騎了一匹龍鍾老馬三贏五駑沒打便輸了八分。德王爺二話不說當即翻身下馬道:伍都督你騎我這匹馬吧。

德王爺是本朝伯樂總管驃騎三千營座騎更是萬中選一號曰虎影。此馬不知何故極爲害怕自己的影子平日只能遮其雙目否則一旦覺影藏蹄下便要足狂奔直至擺脫身影爲止時人見其畏影如虎便戲稱其爲虎影。競無雙足與赤兔馬爭先。

德王爺鍾愛虎影此刻卻大方相借正等衆人感恩致謝哪知高炯、岑焱等人卻是相顧無言好似不在眼下。德王爺惱道:鄉下人!你們曉不曉得我這馬是何等來歷?

岑焱咳道:大名鼎鼎的『虎影』天下誰人不識?王爺您這馬太珍貴了您還是騎着打打獵、春郊遊多好啊?德王爺心下大怒沒想自己慷慨借馬卻得回了冷嘲熱諷正待反脣相譏卻聽鞏志道:大家噤聲。

噠噠、噠噠蹄聲漸漸逼近距離城下只在五里突然之間四下啡啡馬鳴帥陣裡百來匹馬兒惶惶不安都想脫繮奔逃兵卒們拼命鞭打卻還管不住轉看那虎影雖已遮住雙眼卻也是颼颼抖前蹄不穩似欲跪下。

德王爺熟知馬性卻是生平次見識這等怪事忙道:怎麼回事?鞏志道:異獸將臨。衆王愣住了:什麼意思?高炯提起了遠筒道:王爺自己看吧。

德王爺接過遠筒急來遠眺眼裡登時見了一名武士身穿紅甲低沈臉面當是傳聞中的怒王了。他微感駭然不敢多看忙朝敵將的座騎瞧去。

從遠筒裡望去眼前現出一匹醜馬黑底雜毛頸短腿粗甚且大腹便便徵驗了馬經的五駑之相依此看來此馬絕非良駒卻不知怒王何以選它爲座騎?

正茫然間卻聽高炯附耳道:王爺請細看這馬的眼窩。德王凝目細看只見這匹馬眼下生了白毛好似垂着淚水不覺驚道:承泣?鞏志道:正是承泣。

承泣爲馬經術語意指馬有旋毛於目下傳聞此相大凶妨主能害死主人便如當年劉皇叔的座騎的盧一般佔曰:奴乘客死主乘棄市。

德王大感錯愕沒料到怒王的座騎如此不祥他凝目去看馬尾卻見馬尾散亂彷佛狗尾巴不由駭然道:等等這這是『犬尾』高炯道:王爺請再看馬腹、馬蹄。

德王喃喃忖忖提着遠筒眺看只見馬腹生滿亂毫蹄上帶了雜紋愕然道:腹有旋毛四蹄顛反如倒履那豈不是鞏志接口道:負屍銜禍倒履妨主。此馬全身上下一身兼具十三兇。聽得此言徽王、臨王、慶王全都轉過頭來了人人眼中帶着駭然。

龍魚河圖有言善相馬者必觀十三兆頸、脊、尾、、蹄、足、眉、腋、嘴、齒十三處中只消一吉便成千裡神駒反之若有一兇便成承泣、的盧萬萬騎乘不得。

慶王爺驚道:十三兇?這這馬豈不是全身不祥了?鞏志道:沒錯這馬出生時便有異象從頭到腳共十三處不祥堪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徽王爺沈吟道:這馬如此不吉還能騎麼?鞏志道:當然可以。十三兇齊備之後它就成了另一樣東西。

德王爺熟讀馬經心念微轉霎時失聲道:你你說的是『馬見愁』?鞏志頷道:萬馬中神馬王馬見愁。

德王張大了嘴滿心駭然間竟然說不出話了。

馬馬頸、馬尾馬吻、馬腹馬蹄各有兇象這些凶兆若得其一便成了妨主兇馬禍害人間豈料十三兇齊備之後卻能脫胎換骨成了萬馬中神、馬王馬見愁!

餘人聽得對答無不相顧茫然不知馬見愁是什麼東西?正待要問卻聽慶王爺喊道:看!大家快看這些馬!衆人急忙轉頭不覺都是一愣只見營裡寂靜無聲滿營馬匹趴伏跪倒一隻只都是戰慄抖似要迎接什麼東西。

衆人愕然道:這這是德王爺苦笑道:馬神已臨。

父老相傳馬中有神號爲馬見愁。此馬若論腳程遠比不上日行千里的赤兔、虎影然而真到道上競之時卻沒一匹馬跑得過它因爲馬見愁一旦現身便如馬神降臨萬馬嚇得跪地不起屎尿俱出路都走不動了遑論與之競賽爭道?

德王爺嘆了口氣自知怒蒼有黑象大驪、赤兔天馬皆是人間珍寶這些神駒或隱藏深山或日行千里過去朝廷千方百計卻都誘捕不到誰知怒蒼卻有法子捉回養馴?過去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見了馬見愁方知其中道理。

馬神逼臨已至陣前三裡驃騎三千營當其衝全營馬兒盡皆跪伏。莫說赤兔馬日行百里便算日行千萬裡一樣讓人牽回家去。

慶王駭然道:什麼玩意兒?這馬兇成這模樣誰還敢騎?鞏志道:相傳馬見愁只能負重二兩一再重就負不動了。徽王沈吟道:二兩一?什麼意思?

馬有旋毛人有斷掌正問話間陣後卻傳來伍定遠的嗓音:相傳能乘馬見愁之人八字不能重過二兩一。衆人心下一凜方知二兩一是命理之意。

秦仲海也是個不祥的人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上從業師下至好友六親全數克光如此鬼見愁無怪能騎馬見愁狂人騎兇馬兩相兇克恰是剛好。

話聲未畢猛聽蹄聲大作衆人回去望只見一馬越衆而出伍定遠騎於瘸馬之上手提鐵槍正從屬下手中接過了軍旗聽他駕地一聲瘸馬人立起來啡啡高鳴顛撥搖晃間便已奔出陣去。若非伍定遠身手矯健之至恐怕早已摔下馬去。

慶王爺猛吃一驚:這這瘸馬是何來歷?爲何不怕馬神?高炯道:老驥伏櫪志在千里。衆王茫然道:什麼意思?鞏志道:十年前正統建軍朝廷撥下數萬匹戰馬如今十年大戰下來當年的馬兒盡數戰死只餘下它一匹孤單存活。

衆人啊了一聲方知這匹瘸馬打過一場又一場的大戰也一次又一次從戰地屍堆裡走了出來現今它的同伴都已離開了人間只剩下它瞎眼瘸腿、孤零零地活在這塵世上。

生於藏武、死於北關這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匹戰馬歷經千錘百煉見證過無數死難也使它越了一切凡馬足與馬神匹敵。如今老驥伏櫪、志在千里這垂垂老矣的衝陣馬今將再次揹負五軍大都督前去迎戰萬馬中神。

轟隆隆轟隆隆衝陣馬出征了大地捲起一道塵煙只見伍定遠手舉軍旗一路高展正統軍威直朝陣前飛馳而去。看這衝陣馬雖是又瘸又瞎卻顯得倔強兇狠奔馳之竟不亞於名駒。雙方越逼越近約莫到了百尺開外衝陣馬突然人立高鳴聲響悲切如同哭泣。衆人心下一凜都知道它見到了馬見愁。

兩軍腦終於照面了衝陣馬好似放聲大哭人人聽在耳裡眼眶不自覺都紅了。伍定遠拉停了繮繩容情也甚沈鬱。雙騎相距百尺遙遙相望霎時之間敵方總帥深深吐納將手中怒字旗向地一摜插入沙地之中。伍定遠也舉手奮勁將正統大旗釘於地下。

兩面旗幟對峙飄揚。東方是京師西方是餓鬼兩邊陣地相隔十里城上城下一片寒寂盧雲也靜下心來凝視兩位故人。

天下矚目之戰秦仲海動千萬餓鬼而來伍定遠也率正統軍迎擊現今雙方主將單騎赴會已將面對面、堂堂正正的一戰。

正月本該清寒今早卻是日頭熊熊衆將極目眺望依稀可見來人足跨黑馬身着紅甲只是陽光太過刺目照得馬背上的人影模糊不清瞧不清楚五官。唯獨一身紅盔紅甲反照火光望之神威凜凜霸氣懾人。

一片寂靜間伍定遠提起鐵槍指向西方提聲吶喊道:秦將軍——秦——將軍——、秦——將軍——伍定遠內力渾厚披羅紫氣運氣更有獨特法門一時聲傳四野隱隱回聲宛如悶雷滿場將士聽在耳中莫不又驚又佩。

十年下來伍定遠聲名鵲起威望無人可及每年與蒙古比試的魁星戰五關正道人士莫不趨之若騖早將他視爲國之干城如今駕臨戰場氣勢自也大爲不凡。只見他從馬鞍旁取下一隻皮囊朗聲又道:秦將——軍——還記得柳侯爺否?

盧雲低呼一聲萬沒料到幾萬雙眼睛盯着伍定遠卻會當衆提及柳昂天之名。其餘阿秀、胡正堂、正統軍、勤王軍兵卒聽入耳中卻多半一臉茫然想是不識柳昂天之故。

聞得善穆侯之名怒王沉默以對伍定遠則是高舉酒袋朗聲道:秦將軍!你我相識經年系出同門!本該是知交契友豈料世事難測今日只能陣前爲敵?念在柳侯爺的情份上我且以水酒相邀請你上前把盞共謀一醉再做廝殺如何?

伍定遠甘冒朝廷之大不諱陣前邀敵共飲四王聽在耳裡莫不爲之一愣上從校尉下至軍勇人人議論紛紛。連胡正堂稚齡孩童也忙附耳來問阿秀:秀哥伍伯伯要和這壞人喝酒不怕皇上生氣嗎?小孩嘴裡討實話聽得此言盧雲不由低下頭去輕輕嘆了口氣。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自十三年前天絕神僧圓寂以來怒蒼朝廷開啓戰火天下就此一分爲二朋友變仇人、仇人變朋友楚河漢界、涇渭分明縱以伍定遠地位之高一旦想跨越這道界線少不得也要引一陣猜疑。

秦仲海是個豪邁之人豈料伍定遠邀了幾聲卻是動也不動好似轉性了。伍定遠毫不氣餒朗聲又道:秦將軍!你我戰場爭逐道不同、不相爲謀你不願與我飲酒那也罷了然而伍某這裡請教你一件事這數年以來無論戰況何等緊急伍某何曾加害過你的親人家小?何曾以他們爲質相脅?將軍何妨蒙心自問爲何伍某這般義氣?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微微一奇連盧雲也留上了神。秦仲海身世之慘天下知聞當年他父親造反母兄皆遭朝廷屠戮以致今日六親骨肉皆冰炭卻還有什麼家人故舊留下?

伍定遠點到爲止並不多加解釋只見他提起皮囊咕嘟嘟地飲落酒水豪聲道:將軍!公義也!非私仇也!你我戰場交鋒所爲乃天下大義!故伍某從不以私加害!可我反問你一句你爲何要動災民來京?你該知我軍的能耐!伍某一聲令下便要讓千萬人血流成河!這些百姓死有何辜?你又於心何忍?秦仲海!你若還是當年那條好漢今番便給我一個答案!

說到激憤處將酒囊捏得破碎酒漿崩出落得滿臉盡是酒水望來如同流淚一般。

曠野間靜如深夜伍定遠不再多說百萬大軍也在等候答案究竟秦仲海有何要求?

他爲何要動千萬餓鬼來京?莫非真要大鬧天庭不成?

伍定遠義正詞嚴對方始終默不作聲也不知是心下有愧抑或故作不聞。伍定遠眼中漸生殺氣沈聲道:秦將軍我言盡於此伍某隻是不願殺人並非不能殺、不敢殺。你若要做個了斷那便放馬過來!本將在此相候便了!

喊了幾聲對方還是不理不睬伍定遠怒火更增駕地一聲提起繮繩竟要率先出擊了。衆人心下惴惴正等着敵方拍馬迎戰卻聽沙地上傳來噠噠蹄聲衆將咦了一聲驚見怒王的座騎面向前方蹄下卻不住後退整整退避十丈之遠還在不住後退。

秦仲海逃了這馬見愁甚是神駿雖說倒退行走腳程卻快轉眼已過百丈想來逃命法子很是不同。勤王軍上下轟然大笑城上的盧雲卻是心下一凜看秦仲海生性跋扈血氣方剛最受不得激豈會無故向後退讓?莫非有什麼算計不成?

城下的伍定遠微感驚疑四大參謀也是面面相覷慶王爺卻譏諷道:什麼侵掠如風殺人如火?全是空名虛譽。見了伍大頭還不是抱頭鼠竄?哪且讓本王激他一激。當下清了清嗓子放聲高喊:秦——仲——話猶在口諸王震恐參謀變色人人均盼出言阻止卻還是遲了一步。

海!啪!繮繩一抖魔神好似聽見了呼喚霎時左手橫刀馬見愁已然化爲一道雷霆黑電全向城下衝來。

魔名本禁忌萬萬呼喚不得想人家伍定遠與他系出同門也是客客氣氣叫一聲秦將軍這慶王爺卻隨意開口召喚。果然引得怒王怒火中燒立時做了迴應。

轟隆隆!轟隆隆!塵聲煙勢如海嘯撲面而來從本陣遠遠瞧望怒王的身軀裹於濃煙之中彷佛成了一個丈高巨人馬頭火眼極是猙獰可怖。慶王爺嚇得面無人色大聲道:來人!快來保護本王!快啊!陣前忽有異變伍定遠貴爲正統朝第一武將自也不來怕他深深吐納功力到處鐵槍幻出陣陣紫光正是天山真傳的披羅紫氣。

秦仲海!有種衝着我來!大都督鼓動胸腔縱聲狂嘯大肆挑釁對方也抽出了腰刀陽光照亮刀鋒閃出一片精光只見馬背上的火影彎腰俯身蹄聲更見激昂轟隆轟隆之聲不絕於耳直朝伍定遠座前撞來。

十年之前秦仲海便已得火貪刀真傳號稱嗜血成貪殺人何用第二刀最是厲害不過。十年之後他的武功高到了什麼地步恐怕只有伍定遠知道了。

轟隆隆!轟隆隆!前方沙塵飛揚萬馬中神來勢險惡已至面前十丈。十丈便是百尺百尺雖爲一箭之地但以馬見愁的腳程只消四足輕輕力便能撲至面前。

煙塵飛得通天高好似真是妖魔撲面而來衝陣馬微微喘鳴伍定遠也不禁掌心汗他壓低了座騎附耳低聲:別怕伍某在此天下沒人傷得到你。

伍定遠明白對方武功太高絕不能失落先機他暗凝臂力將鐵槍在掌中拋了拋只待敵騎逼近第一槍便要朝萬馬中神射去只等敵方勒馬急停他便要撲縱上前將之硬拖下馬屆時兩人肉搏摔跤以力較力自己斷無吃虧之理。

京門大戰開打了雙方退無可退即將正面遭遇伍定遠深深呼吸正凝神間突然風砂襲捲而來打在臉上火辣辣地甚是疼痛一時間眼裡全是沙土什麼都看不見了。伍定遠驚怒交迸當下急轉鐵搶改轉直刺爲橫掃轟地一聲便朝馬腿攔擊。

這一掃奮盡全力槍頭破空便在半空中帶出一片電光。猛聽啾地一聲那馬見愁仰長嘯聲響之怪似如鷹隼獅虎後蹄一個力竟已四肢騰空、離地飛了起來。

伍定遠張大了嘴他呆呆看着半空只見萬馬中神宛如騰雲駕霧一般徑從自己的頭頂飛躍而過。踏地一聲悶響馬神落下地來隨即馬蹄隆隆再次向前衝鋒帥營後方傳來慶王爺的驚喊:怒王來了!怒王來了!

伍定遠心下大驚這才曉得自己中計了。看秦仲海將自己引到陣前看似要單打獨鬥卻原來是調虎離山真龍一走他便直闖敵陣之中。以此人騎術之精武功之高一旦深入帥營幾招內便能斬殺四大郡王。屆時勤王軍各營四分五裂京城恐怕也要淪陷了。

伍定遠不及掉轉馬頭便已提氣長嘯:鞏志!擋下他!鞏志急忙喝道:正統軍!上前組陣!快!話聲才畢一股狂風襲擊陣中衆將士一齊掩上了臉同聲驚喊:啊!

遲了怒王已經來了便在鞏志面前萬馬中神闖進陣中如一道黑電般狂奔而來。

可怖的馬見愁看它兩眼紅黑漆漆的短毛之中間雜無數灰白蜷毛說不出的古怪可怕再看馬背上的騎士紅盔紅甲宛若一團怒火當真是馬是馬見愁、人如鬼見愁人見人怕、馬見馬哭。剎那之間不知是誰率先哭叫起來:秦仲海來啦!秦仲海來啦!

軍營中最忌哭聲一聞哭叫萬軍皆哭在全場的驚恐注視下只見怒王握緊刀柄猛聽鏘地一聲刀光揚起一個駕馬飛過瞬將日月旗斬爲兩段。

日月二字墜入塵埃彷佛天子殞落、國家已亡。霎時間士氣崩解、兵卒們相互踐踏羣馬受驚奔逃滿場將士淒厲哭叫:救命啊!不要殺我們啊!不要啊!

這就是怒王區區單騎前來聲勢卻比得過千軍萬馬。一舉手、一投足都能奪魂懾魄嚇得將士夜不成眠。徽王爺救起了日月旗提聲吶喊:勤王軍!別怕!快快出手還擊!

聽得徽王喊話怒王立時掉轉馬頭轟隆隆的鐵蹄大響直朝徽王斬殺。正統軍急於救援奈何殘兵敗卒到處奔跑竟給撞得陣式大亂遲遲過不去。鞏志提起了火槍砰地一聲朝馬見愁射了一槍卻只能阻它片刻一眨眼間仍朝徽王直撲而來。

伍定遠駕馬急追在後喊道:勤王軍!結陣!保住你們的主帥!聲聲吶喊中兵卒們卻是相互推擠哭叫不休那慶王爺先前放話搦戰此刻更是轉身就跑一路逃到阜城門下拼死拍打鐵門哭道:快開門啊!有人要殺本王啊!

敵騎猖獗火影左衝右突所向披靡城下滿是慘叫伍定遠便算喊破了喉嚨又有誰聽他們的?眼看徽王性命危急天幸高炯還在陣中當下率領了北關死士人人手持鋼盾聚爲一道鐵牆喊道:徽王爺!快躲到咱們背後!快!徽王爺畢竟是勤王軍腦不肯自己逃命反而搶先拉住大哥、三弟大聲道:都過去了!快!

臨王、德王自知性命堪虞顧不得臉面難看一個個又滾又爬逃入了正統軍中那慶王卻如狂一般只管狂拍城門淒厲叫喊:怎麼還不開門?快啊!快啊!

徽王爺驚怒交迸顧不得危險親身追上怒道:老四!別鬧了!快回陣中!慶王爺叫聲淒厲宛如一個活靶果然萬馬中神聽音辨位再次找到了人便朝城門狂奔而來慶王淒厲害怕正欲狂間突聽嘎地大響阜城門竟已微微開啓衆逃兵齊聲歡呼:快開門啊!快啊!快啊!

城門下擠滿了人又是脫隊兵卒、又是逃難王爺人人爭先恐後向前推擠城門受了阻礙反而更難開啓馬蹄隆隆越逼越近直撲城門而來隨時會將兩位王爺斬殺。

高炯見狀不妙霎時提聲傳令:勇士們!組肉牆!

衆兵卒一聲喊抽出腰刀奮然站起排做了血肉人牆等着與來騎硬碰硬。

風塵浪起一片黃砂撲面而來陣地已給風砂淹沒。當先兵卒咬牙忍受正等着鐵蹄踏上頭頂忽然間煙塵破開一物向天飛起衆將士不約而同仰起來大喊道:秦仲海!

萬軍注視下那馬見愁再次撲天而起飛過了層層人牆。敵方大將人在馬背低頭下瞰衆將士也是奮然擡頭便與怒王面照面了。

春分雪晴陽光耀眼衆兵卒呆呆看着只見馬背上的秦仲海不似傳說那般粗豪他紅衣紅甲腰懸長刀一雙眸子晶中帶火瓜子臉蛋白膚雪嫩宛然便是個大美人。

漫天砂雨落下打得滿場將官灰頭土臉。人人卻還張大了嘴久久回不過神來。

轟地一聲黑馬越過人牆已然落下地來便朝城門方位狂奔。慶王爺大驚道:快開門!快啊!快啊!情急之下轉身扯住徽王爺將他推向背後當作肉盾牌用。猛聽鏘地一聲馬上乘客亮出了長刀預備將之收下。

讓開!全都讓開!徽王性命難保陣地後方立時傳來怒吼聲一道麟麟紫光閃過一員大將從馬背上縱身而起凌空飛越萬軍直朝城門方位撲來。

大都督!四下羣起歡呼看來人身手快絕臨危不亂果然是伍定遠親自到來。

擒賊先擒王射人先射馬情勢太亂伍定遠須在三招內拿下敵將他深深吸了口真氣提起長槍便朝怒王座騎射去。

全軍伏地!鞏志放聲一喊四下不分職級高低盡皆伏倒鐵槍夾帶一股烈風飛越萬軍頭頂馬見愁不待主人指揮前蹄放低但聽一聲巨響那柄鐵槍竟已釘入了城牆深達五尺幾欲穿牆而過。

伍定遠一擊不中敵將立時出手反擊只見兩道精光離手脫出竟有暗器襲來。伍定遠渾無懼意反而撲將過去卻見這兩枚暗器方位古怪並非朝自己射來而是望德王、臨王的背心射去。

伍定遠又驚又怒自知若不從中阻攔兩位王爺不死即傷。情急之下回過鐵手抄下了兩枚暗器卻於此際阜城門終於轟然開啓慶王爺呼天搶地率先衝了進去萬頭鑽動中殘兵敗卒一涌入猛聽轟隆隆、轟隆隆蹄聲大作那馬見愁竟也隨勢闖進城門轉眼間絕塵而去。

城內一片大亂放眼望去全是殘兵敗卒守城軍官全力阻攔卻擋不下人潮。鞏志等人喝喝喘息紛紛摔倒在地力竭難動。德王、臨王也都驚出了一身冷汗顫聲問道:伍定遠!怎麼辦?那廝闖入城裡去了!伍定遠搖了搖頭道:放心那人不是秦仲海。

兩位王爺愕然道:是嗎?我看就是他啊!秦仲海鷹鼻蜂目容貌兇惡乃是一條粗漢馬背上那位卻是個女人。兩位王爺牝牡驪黃雌雄不分伍定遠自也無心辯解只召集四大參謀遍詢查問:各部死傷如何?

諸人回報道:都督放心勤王軍死傷不大。我軍毫無傷。

伍定遠鬆了口氣正要再說卻見一名兵卒驚慌上前附到伍定遠耳邊急道:都督快來!衆參謀皺眉道:又怎麼了?那兵卒低聲道:徽王爺死了。

衆人一顆心好似停了下來反身奔向城門只見擔架上躺着一名黃袍男子滿身腳印卻是讓殘兵敗卒踐踏至死。德王、臨王聽說手足慘死便也趕了過來撫屍痛哭。德王大哭道:這這是怎麼回事?方纔伍都督不是救下他了麼?

那兵卒低聲道:方方纔慶王急於入城便將徽王爺推倒在地後頭的兵卒又在城門口推擠逃命便將他將他鞏志嘆息道:慶王爺人呢?那兵卒道:早逃進城裡去了。

岑焱譏笑道:了不起啊不愧是勤王軍話聲未畢臨王、德王轉過頭來眼中滿是悲恨似要噴出火來了岑焱嚇了一跳忙縮到高炯背後不敢胡說了。

臨徽德慶普天同慶這慶王爺本是前鋒營統帥孰料臨陣脫逃竟然害死自己的堂兄鞏志知道茲事體大不願捲入事端便道:兩位王爺請先節哀現今大敵當前正是上下一心的時候。我先派幾個人運送徽王遺體入城咱們再做打算

德王不去理他自管抱起兄長的遺體放聲大喊:鳳翔師!號令一下大批鐵騎匯聚而來看旗號正是鳳翔。德王垂下淚來低聲道:送徽王回京。哀慼之下竟然翻不上馬臨王爺在背後使勁一推便將三弟送上馬背由他扶靈入京。自己則召集殘部轉回本陣。

眼看事態嚴重正統軍上下自是忐忑不安燕烽低聲道:都督事情會犯到咱們頭上麼?伍定遠搖了搖頭道:別怕有什麼事情伍某一肩扛。

這勤王軍又稱天子親兵乃是皇帝的心腹兵馬偏偏與正統軍不睦滿朝皆知此番徽王朱祁又死於正統軍中伍定遠本已難辭其咎倘使朝廷裡還有流言蜚語恐怕更是雪上加霜了。

此時餓鬼們並未散去僅退到城外三十里坐地暫歇陸孤瞻也未下令攻城料來是要休養生息了。岑焱忙道:都督方纔那女人究竟是誰?

伍定遠張開鐵手遍示衆將看他掌心裡卻是兩枚飛鏢藍澄澄的好似喂有劇毒。

霎時間人人恍然齊聲道:是她!

難怪駕得住馬見愁原來是這苦命女人出馬了。只是說也奇怪秦仲海卻上哪兒去了?怎地讓一個女人打起了先鋒?岑焱沈吟道:怪了昨夜不是有個百姓見到那廝了?他爲何還不現身?燕烽恨恨地道:還不是想裡應外合?等城內一亂他便要趁機攻城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伍定遠卻不曾說話。他面露疲倦之色道:燕烽、高炯你倆替我坐鎮帥帳我要上紅螺寺一趟。

岑焱等人聞言一驚都曉得大都督要面聖了。想起徽王已死衆人無不大爲忐忑鞏志喚來一名傳令附耳吩咐:持我令牌過去都督府就說軍中有事請夫人至紅螺寺一趟。

衆將士氣大振險些便欲歡呼起來伍定遠卻似不知不覺燕烽怕他不高興偷眼來看只見大都督眉目深鎖只顧低頭把玩一柄劍孤鋒無鞘卻不知是從何處拾來的。

鞏志行上前來輕聲道:都督事不宜遲咱們該出了吧?

伍定遠醒覺過來當下取來一塊油布將長劍裹袱其中隨即翻身上馬朝城內進。

救命啊!餓鬼上門啦!萬佛烽火啦!

卻說阿秀人在廢城猛見餓鬼襲城、官軍反擊之狀自不免嚇得魂飛魄散他大呼大嚷拉着胡正堂便欲奔下城頭。

這段廢城乃是前代古城年久失修地又溼滑也是阿秀奔得急了胡正堂又是笨手笨腳兩人相互扶持卻成了拉拉扯扯聽得啊呀一聲二童腳步放空竟然一同摔落城下。

城高十數丈地勢陡峭這一摔之勢怕要了兩個孩子的命。正悽慘大叫間阿秀突覺身上一輕隨即腳踏實地睜眼急看驚見自己好端端地站在地下卻是毫無傷。

二童張大了嘴仰頭向上但見廢城高聳在上實不知是如何逃過劫數的?二童面面相覷說不出個所以然阿秀渾渾噩噩邊看邊走忽然腳下一絆身子撲倒便又要摔個狗吃屎。

哎呀一聲傳過阿秀低頭一看不覺咦了一聲只見自己又好端端站着這一跤竟沒摔成?

阿秀傻住了想他打小別的不會專能摔跤一天跌個十來次膝破血流、哭叫罵人、稀鬆平常豈有摔之不倒的道理?他眨了眨眼自問胡正堂:我我方纔怎麼了?胡正堂茫然道:我我也不知道你你好像摔倒了可身子又立了起來

聽得怪事接踵而來阿秀自是一臉驚奇:是啊方纔咱倆從城上摔下來也是平安沒事真怪啊。適才見了餓鬼攻城驚魂未定豈料又有怪事上門了?阿秀暗暗害怕卻聽胡正堂大驚道: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誰在暗中保護咱倆了!阿秀駭然道:是誰?

胡正堂激動道:是土地公!我昨晚做了個怪夢夢到土地公伯伯定是他暗中顯靈庇佑。

阿秀皺眉道:土地公?這般小神有啥法力?哪能救得了咱倆?

胡正堂茫然道:那那是誰顯靈了?阿秀反覆踱步沈吟半晌猛地雙手一拍大聲道:沒錯!我叔叔說得沒錯!我果然是真命天子有天命護身啊!

胡正堂大驚道:你你是真命天子?阿秀激動道:你沒聽說過麼?要當皇帝的人打小就有神明暗中保護就怕你走路跌倒、吃飯噎到啊!說着雙手合十向天祝禱朗聲道:玉皇大帝!你放心把百姓交給我吧我定會當個好皇帝的!

傳說天界投胎之人足有祥雲身有丁甲小神圍繞只是自身見不到而已。阿秀越想越是亢奮本想餓鬼圍城天下大亂誰知自己無意間找到了天命想來天意如此億萬生靈都有救了。

正興奮膜拜間胡正堂卻狐疑道:是這樣嗎?我覺得是土地公保佑啊。阿秀冷笑道:都跟你說有天命護身了你還不信?不然你打我一記耳光試試看看能否傷得了我?

胡正堂搖頭道:我可不敢你會報仇的。阿秀笑道:放心我擔保絕不生氣快打吧。

胡正堂嗯了一聲朝掌中吹了口氣隨即揚起手來但聽啪地一聲大響這記耳光竟是抽得結結實實直打得阿秀天旋地轉眼冒金星險些滾跌在地。

阿秀氣憤之至暴吼道:混蛋!你爲何打我?胡正堂愣道:是你叫我打的啊?

阿秀怒道:要你打你便打那要你吃屎你吃是不吃?

眼見地下真有塊狗屎便揪住了胡正堂直朝地下按去正打鬥間卻聽一聲咳嗽一人靜靜地道:小弟弟你們在這兒做什麼?二童微微一驚撇眼來看背後卻站了名男子身穿褐衣長袍模樣頗爲窮酸。阿秀懶得理會正要毆打同伴那人卻道:小弟弟城內情勢有些亂你們快快回家吧別在這兒玩耍了。

阿秀怒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管老子的事?滾一邊去!那人咳道:小弟弟莫說粗口來跟叔叔說你倆住在哪兒?讓我送你們回家吧。胡正堂大喜道:好啊我還擔心路上亂呢我家住在

別說!阿秀遮住他的嘴上下打量那人幾眼猛地心下一醒:啊!是剛纔城上那個怪人!適才自己曾在城頭撞見一名怪人見了欽差也不下跪其後還朝城下亂扔東西豈不便是眼前這男子?他心下暗驚:不得了這人腦袋不大對勁千萬別理他。也是擔心這人要拐帶兒童便拉住了胡正堂轉身便行。

走了幾步那人始終駐足不動只任憑自己離開。阿秀心下警戒撇眼回望卻見那人也在凝視自己眼中帶了一抹親切好似認得自己。

那人約莫三四十歲年紀模樣與私塾教師頗爲相似都是溫溫厚厚臉上含笑阿秀越看越怪忍不住咕噥幾聲正要轉頭離開猛見那人腰間縛了一隻劍鞘形若黑木長約四尺阿秀不由跳了起來大驚道:對啦!我的寶劍呢!

昨晚元宵遇鬼妖孽作祟阿秀慌張之下便從書桌底下找出那柄黑木劍預作防身此刻見得那人的寶劍便也想了起來。他心下擔憂忙伸手來摸腰間這一摸之下腰上卻是空無一物寶劍竟已不翼而飛了?阿秀大驚失色自知這柄劍是孃親的寶貝到時她追問起來自己卻該如何交代?情急下只能奔了回去大吼道:小偷!

那人本還在含笑佇立見得阿秀怒目回奔自是微起茫然不解其意。阿秀大聲道:你腰上的東西是打哪來的?那人醒覺過來當即手撫腰際嘆息道:這是昔日友人的贈物。阿秀哼道:贈物?不是偷來的麼?那人笑了笑搖頭道:當然不是。

阿秀哼了一聲心道:好賊子不認帳啊。正想着如何奪回寶物胡正堂卻走了回來訝道:怎又不走了?阿秀盤算計策猛地把手一揚駭然道:看!天上有烏龜!

那人果然是個傻瓜連胡正堂也曉得這是騙人他卻面露驚訝仰頭望天阿秀見機不可失忙飛奔而去奪下了黑木劍掉頭便跑。

胡正堂茫然道:秀哥你跑什麼跑啊?阿秀罵道:笨蛋!我當街搶劫了你還不跟着跑!胡正堂啊了一聲這才曉得自己是共謀了忙與阿秀手拉着手聯袂鼠竄而去。

二童腳步才動阿秀忽覺手上一緊那劍鞘竟爾黏住了手隨即一股暗勁傳到將他扯了回來阿秀大驚道:怪事!這劍好黏手!胡正堂哭道:你也好黏人啊!

兩個孩子黏成了一團腳下踉蹌正欲摔個狗吃屎那人提起劍鞘朝阿秀肩頭一搭便又讓他穩下身形。胡正堂大驚道:不關我事、不關我事!是他搶你的東西!不是我!

阿秀被出賣了卻也不來怕罵道:我搶的又如何?你過來!讓本少爺會會你!

正搦戰間那人卻笑了笑奉上了劍鞘道:小弟弟喜歡什麼只管開口說可不能下手搶。阿秀張大了嘴愣得呆了喃喃地道:你你要送給我?那人含笑頷道:是喜歡便拿去吧。只是你得答應叔叔這輩子都不許再偷東西了。

阿秀瞠目結舌卻也不伸手接只與胡正堂對望一眼隨即破口大罵:你好大方啊!這明明是我的寶劍你偷走了也罷居然還假作大方送給我?做賊的喊抓賊!你要臉不要!

那人啞然失笑:小弟這話可不是了這劍鞘明明是在下之物怎能是你的東西?

放屁!放你孃的狗屁!阿秀暴吼道:這明明是我的東西!什麼時候變成你的了?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人!那人嘆道:小弟弟不可以說粗口你娘聽了會傷心的。

我娘?阿秀斜目怒視罵道:你好端端提我娘做什麼!想佔我便宜麼?告訴你!老子先操你親孃!聽得小孩子滿嘴污穢那人終於不高興了當下伸出食指沈目警告:小弟弟我真認得你娘你再言行無狀小心我去找她告狀。阿秀怒道:你少放屁!你認得我娘?那爲何我沒見過你!

那人仰起頭來臉上現出一抹滄桑嘆道:你當然見過我只是你記不得了。說着垂手比了一比道:你還這麼高的時候我便親手抱過你了。阿秀最恨人家說他矮一時心頭更怒把手放得更低罵道:放屁!你還這麼高的時候老子便親手打過你了!

胡正堂躲在一旁偷看眼見那人性情溫善阿秀雖然出言無狀也只諄諄告誡不見生氣料來是個大好人。當下膽子大了幾分便道:這位叔叔你姓什麼啊?那人道:暫且不能和你們說。阿秀哼道:爲何不能?你是壞人麼?

那人嘆了口氣:我是個無用之人此生一事無成如今年紀也老了。你娘若是知道我回北京來了怕要惹得她傷心掉淚那又何必呢?阿秀呸了一聲胡正堂卻是微微一驚:什麼?我娘會爲你掉淚?你你和她很好麼?

那人先是一愣隨即忍俊不禁放聲笑了起來。他彎下腰來左手拉阿秀右手攜正堂道:別說這些了來叔叔送你倆回家吧。阿秀大聲道:誰要你送!快把劍還我!

那人也真大方便將劍鞘奉了過來含笑道:來拿去吧。

阿秀急忙接過看那柄劍黑黝黝的真與自家收藏的寶劍一模一樣哼道:還說不是我的劍?明明就是我家的東西待要抽劍察看卻覺黑木劍僅剩了一個空鞘劍身卻不見了大驚道:等等劍呢?

那人道:扔掉了。阿秀哇哇大叫適才親眼所見這怪人真把長劍拋到了城下這可怎麼辦?情急之下衝上前來又打又踢喊道:賠我!賠我!

看阿秀好生大膽真是下手不容情了正糾纏拉扯間那人額散開露出了眉心胡正堂忙扯住了阿秀驚道:秀哥!秀哥!你快看他的額頭

阿秀定睛一看驚見那人雙眉正中有一道痕跡望來細小狹長宛如一隻天睛佛眼。

胡正堂顫聲道:秀哥這人是是

父老相傳壞人生有三隻手神明卻有三隻眼專看人間是非面前這男子卻是什麼人呢?二童呆呆對望正感毛骨悚然間突然屁股一痛讓人抽了一記聽得一人喝道:兀你兩個小童不回家去卻在這兒幹啥?

阿秀回頭一看卻見了一匹大馬馬背上坐了武將手持馬鞭正朝自己斜覷。阿秀大驚失色慘叫道:秦仲海來啦!拉住了胡正堂拔腿狂奔一路竄到街邊巷裡逃個無影無蹤。

適才餓鬼裡奔出一匹妖馬在萬軍之中殺進殺出目下更已闖進了京城是以阿秀一見兵將不免草木皆兵卻沒見到馬上人物身穿官兵服飾全副武裝卻是個正統軍。

那軍官在廢城下巡邏一圈左右探看眼見並無怒蒼細作躲藏便也駕馬離開。聽得馬蹄漸漸遠走城下陰暗處也走出了一個人影正是盧雲來了。

先前城外大戰盧雲始終在廢城上看着其後見兩名小童受驚墜城便將他們救下。

只沒想生平第一回與阿秀說話這孩子卻是污言穢語粗魯不堪真不知是打哪學來的?

此時阜城門大開正統軍絡繹進城遠遠已能見到威武侯的旌旗想來大都督便在左近盧雲不願與伍定遠朝相便閃身進了巷子尾隨阿秀而去。畢竟兵兇戰危盧雲總要瞧着這兩個孩子平安回家方能放落心事。

那阿秀跑得好快撿着小巷東拐西繞不多時便已逃到了長安大街正要俯身直衝而去卻聽胡正堂喊道:秀哥!你慢點我追不上啦!阿秀回痛罵:沒用的東西!跑兩步就喘了!要是秦仲海在後頭追着?你逃得掉麼?

胡正堂年紀幼小加之癡呆已久自然耐不住久奔忙抱住了他喘道:秀哥你你別生氣嘛方纔方纔那人是誰啊?居然生了三隻眼?該不會是妖怪吧?阿秀微微一驚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額上的玉佩緞子嚅齧地道:搞不好真是

元宵方過便已怪事連連先是餓鬼圍京現下又是妖怪現身胡正堂心下害怕低聲道:秀哥餓鬼真打來了咱們咱們現下該怎麼辦啊?

阿秀醒覺過來趕忙左右張望一陣卻見路上行人神色如常料來此地距阜城門頗遠百姓們猶在過年怕還不知餓鬼圍城一事。忙豎指脣邊低聲道:先別嚷嚷要是讓別人知道餓鬼來了到時人擠人道路不通那咱們就逃不掉了。

胡正堂醒悟道:對啊!總要留幾個笨蛋給餓鬼吃咱們才容易逃掉。阿秀儼然稱讚:看不出來你頗有見地啊。胡正堂得意洋洋:這是咱們胡家的真傳厲害吧。

阿秀本就機靈稍稍思索半晌心裡便有了主意。只聽他低聲囑咐:聽好了餓鬼打來了咱們越早逃命越好一會兒我們各自回家收拾東西帶些吃的喝的中午去北門破廟會合。胡正堂顫聲道:真要逃了?那那咱們下午還要不要上學?

阿秀罵道:蠢材!餓鬼都闖到家門口了!還去什麼學堂?難不成要死在那兒麼?

聽得不必上學胡正堂自是大喜過望可高興不過片刻卻又擔憂起來:等等咱們要怎麼逃啊?要是用兩條腿跑那我寧可死。阿秀破口大罵:混蛋!還沒逃便嫌腿痠!世間有你這種人?胡正堂也氣了回罵道:你了不起?每回春郊爬山你哪次不喊腿痠?什麼壞事都賴我!阿秀煩道:好啦好啦我一會兒去弄輛馬車來不就成了?

胡正堂又驚又喜:馬車?你你上哪兒借車?

阿秀傲然道:傻子我家那麼多馬車還怕弄不到一輛麼?

胡正堂歡呼起來了想起可以和阿秀同車出遊這份樂子不必說了正手舞足蹈間突又想到了華妹忙道:等等咱們逃走了那華妹怎麼辦?

這話倒提醒阿秀了看昨夜自己出門搭救正堂卻把華妹舍了下來不知她是否還等着自己?

擡頭望了望天空眼看天光大明華妹他們多半已自行返家了。倒也不必多慮便道:這樣吧華妹那兒我去通知其餘弟兄就讓你通報。吃過午飯後大夥兒到北門破廟會合。

胡正堂喜悅蹦跳想起下午衆小童搭馬車、吃點心、遊山玩水真比過年還開心幾分了正高興間卻又想到了爹孃忙道:秀哥咱們自己逃走了難道不跟爹孃說麼?

阿秀咦了一聲倒沒想過這事正要說話忽聽遠處傳來淒厲哭喊:我的兒啊!

胡正堂寒毛直豎轉頭去看驚見一名婦人哭叫奔來豈不是親孃現身?他嚇了一跳這才覺自己已離家門不遠正待轉身逃亡身上一緊已給孃親一把抓住大哭道:正堂!你跑哪去啦!娘找你一整晚呀!激動萬分將愛子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胡正堂呼吸艱難小臉轉爲青紫之色嘶啞道:娘先別抱我咱們快逃吧那婦人聽得愛子言語如常竟是喜極而泣:小寶貝!你會說人話了!靈音大師說得沒錯!你的病真好了!狂喜之下雙臂更是牢牢鎖緊可憐胡正堂玉帶圍腰舌頭外吐:娘先別抱我你聽我說城外城外來了好多好多鬼那婦人鬆開了手驚道:什麼?

鬼啊!胡正堂焦急道:好多好多鬼!好多好多鬼!正喊叫間那婦人驀地又哭了起來:又來了!正堂你的瘋病就是斷不了根哪將愛子夾於腋下直奔回府吶喊道:來人啊!來人啊!快請鍼灸大夫來!照靈音大師昨晚那般扎針!紮好爲止!

娘!胡正堂大哭大叫:真的有鬼!我沒騙你!好多好多鬼!好多好多鬼!還待哭叫示警孃親卻置之不理一路將他拎回家中便給囚禁起來了。

阿秀躲在一旁看着心道:傻子一家就是這德行吧。想他眼捷手快適才一見瘋婆現身立時藏身路邊可憐胡正堂稍慢一步便讓人五花大綁了。他搖了搖頭心道:算了這家人命當該絕救不得了。轉念又想:除了華妹我該帶誰逃走?

餓鬼逼臨京城百姓猶在夢中自己若要逃走自然不能驚動太多人。他算了算馬車空位姨婆坐一個、孃親坐一個、華妹坐一個叔叔平日待自己還算不錯不妨留個位子給他數着數着忽然想到了爹爹不由咦了一聲心下大感不祥。

從小到大阿秀還沒見爹爹皺過眉頭好似天塌下來也能隻手頂着依此看來他便算聽說餓鬼來了八成也會勸大家放心上學的上學、上工的上工絕不許誰來胡鬧。

想到上學阿秀突然小臉鐵青這纔想起自己習字帖一字未動竟是起抖來了。

三字經抄寫十遍差一行、打一下這是過年前孟夫子親**代的本想昨夜火急抄寫天亮前豪邁竣工誰曉得大半夜地鬧鬼先是胡正堂讓鬼抓走了其後自己過去追人卻又莫名其妙地昏了過去待到醒來之時竟已天光大明百姓們都起牀喝豆漿了看中午走進學堂來到孟老頭跟前兩手空空卻是個什麼樣的下稍?

落入孟老頭手裡比讓餓鬼吃掉還慘。阿秀牙關顫抖:不行我得趕緊找娘說她要不肯逃那我自己走吧。孃親聰明果決斷事素來明快一聽京城遭難必會安排全家上下逃命爹爹縱想阻攔也是慢了一步。

心念於此阿秀更是足飛奔定要比爹爹搶佔先機。

阿秀狂奔在前卻不知巷裡還有個身影悄悄尾隨正是盧雲來了。他跟在阿秀背後沿途凝望街景尋思道:這下好了真要打仗了。

昨夜自己本還挑着面擔等着離開京城一了百了。孰料幾個時辰內先是遇上了胡媚兒其後又撞見顧倩兮最後去了一趟萬福樓便與義勇人見了面當時琦小姐親口預言說盧雲只消離開水井便會改變心意應允其所託。果然今早一看怒蒼竟已兵臨城下。

短短一日夜京城天翻地覆回思方纔城前一場大戰伍定遠下手之重宛如凶神惡煞只是那位怒蒼主帥卻不是秦仲海。盧雲居高臨下把情狀看得一清二楚那人脣不塗丹頰無貼花僅僅腰懸長刀身穿火甲正是昔年見過的紅粉麒麟言二孃。

盧雲曾兩度投上怒蒼自也認得這位言家大姊曉得她是怒蒼老將與朝廷有不共戴天之仇只沒想這女子膽大包天竟然單騎赴京直闖禁城當中當真勇冠三軍。只不知她又爲何要闖入京城?莫非也是爲秦仲海而來?

其實不只言二孃來了連秦仲海也已現身京城。昨晚萬福樓裡羣雄匯聚伍崇卿與鎮國鐵衛搶奪一柄寶刀大打出手秦仲海便趁亂現身其後與大掌櫃打得天崩地裂兩人從天上打到了地下一起消失無蹤。

只是說也奇怪這幫災民究竟是怎麼來的?莫非真是秦仲海引來的不成?

目前朝廷並未處於下風憑着伍定遠的正統軍餓鬼絕難越雷池一步只是怒蒼那廂卻還留了一手。看秦仲海神龍見不見尾始終只讓陸孤瞻出面擔待自己卻遲不現身以他領導萬軍的本領一旦親臨前線振臂高呼千萬餓鬼涌向北京正統軍能抵擋到幾時?

這一局是天下之局一方是朝廷、一方是怒蒼只消還活在人世間哪怕是閒雲野鶴、販夫走卒誰都躲不開、避不掉。盧雲縱能逃出城去一走了之可顧倩兮、二姨娘乃至千千萬萬的百姓卻該如何自處?

事出必有因餓鬼們究竟想做什麼呢?想當然爾他們要找吃的。可天下食糧夠不夠吃呢?這盧雲就不清楚了。只是他心裡明白一件事不論老天交下了多少食糧都輪不到餓鬼吃。要想填飽肚子便得擊破整個正統朝否則一切都是休想。

按義勇人領所言正統朝的根基不在正統皇帝甚且也不在城外的勤王軍、正統軍而是在於一個人那便是楊肅觀。

楊肅觀是始作俑者他是鎮國鐵衛的大掌櫃隱身於朝廷之中高居王者之上此人一天不死朝廷一天不倒否則便算殺光了文武百官正統朝也不會垮。也是爲此韋子壯、靈智方丈等人才找到了自己請他來演這出荊軻刺秦王。

心念於此盧雲不由怔怔惘然。自出水瀑以來朝廷怒蒼打得難分難解他不知有多少心事想說可他能對誰說呢?靈智方丈城府深藏帖木兒滅裡新識不久均非推心置腹之人。可回頭去找老友們現今伍定遠欲殺秦仲海、秦仲海欲殺楊肅觀按義勇人的說法楊肅觀卻又挾制了定遠總之一個壓一個當真一塌糊塗了。

情勢如此自己須得找人商量。只是自己能問誰呢?這人一得是舊識二得無涉朝廷怒蒼之爭否則斷然無法指點迷津爲自己、也爲天下人找到一條活路。

盧雲嘆了口氣低頭走着卻見前頭的阿秀左拐右跑突然鑽入了一條窄巷盧雲渾渾噩噩正要尾隨過去卻又心下一凜停下腳來怔怔望着門前的四字金匾卻是楊守正府。

想起來了世上還有一個人不涉朝廷、不涉怒蒼她非但與自己相識還曾與自己相戀相愛自也能傾聽他的心事訴說。

怎麼辦?要進去麼?盧雲仰望大學士府忍不住苦笑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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