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下第一大笑話

天底下的人很少沒有秘密。便算是清心寡慾的和尚木魚裡往往也藏了幾分玄機。也因此傅元影一直是國丈最倚重的人。道理很明白因爲他能守口如瓶。哪怕再駭人聽聞的事情一旦傳入他的耳中就不會再泄出一字半句。

「守密」之難非是幾個毒誓就能了事從埋藏秘密那一日傅元影不知經過了多少考驗人情刺探、權勢脅迫、美色利誘他全都熬過去了這才平平安安過了二十四年。

可惜真能稱作秘密的東西便不會隨時光而流逝反會如一罈好酒越陳越烈。隨着正統皇帝登基瓊家地位日高傅元影心裡的秘密也越來越重幾乎逼得他喘不過氣來。

「老爺子……」今早一如往常傅元影忙完了華山本門的事情便又來向國丈請安。聽他輕輕敲門低聲問道:「您起來了嗎?」

房裡並無聲息也不知國丈是否起身了傅元影無可奈何只能轉望門邊的丫嬛聽她們低聲埋怨:「老爺子方纔了好大的脾氣見人便罵咱們誰都不敢進去……」

傅元影點了點頭:「都下去吧今兒我來服侍更衣。」侍女如得皇恩大赦急急告退。傅元影也不多說了把手按上門板將房門一推霎時一股藥味撲鼻而來屋內昏暗陰森滿是腐敗之氣望來直如死人的陰宅。

老人家總是如此再明亮的地方再寬敞的所在一旦讓他們住下總有法子鬧得死氣沉沉。不過這也不能怪瓊武川八十多歲的人手腳不便體弱多病夜裡睡不穩白天不開心活着便似受罪好似不能讓全天下跟着難過他們便稱不了心。

傅元影服侍國丈多年自也明白老人家的脾氣是以這十多年來他每日爲瓊武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替老國丈開窗透氣多曬太陽心情也能開朗些。他行入房中正要推開窗扉卻聽屋裡傳來老邁喘息:「別開……這樣挺好……」

老人家又作怪了傅元影搖頭道:「老爺子快要晌午了您該起牀啦。」

「雨楓來……來……」國丈微微喘息:「我……我快不成了快來我……我有要緊話和你說……」傅元影見慣這些伎倆了便道:「老爺子起來更衣吧有話一會兒再說。」

「雨楓……來、過來……」老人家很是固執催促幾聲忽又猛烈嗆咳自在牀上呻吟傅元影無可奈何只得行將過來替老人家倒來一杯熱茶讓他潤潤喉嚨。

「我老了……不中用了……」牀上坐了一名老者雙頰凹陷目光灰敗正是皇后娘娘的老父「英國公」瓊武川。他喝了口茶低喘道:「雨楓、來……來……」

嘩地一聲傅元影趁機掀開簾幕推窗透氣霎時間天光地明屋裡又多了勃勃生機他提起水壺倒了滿滿一盆熱水道:「老爺子洗臉吧。川王爺一早就來了等了您個把時辰。」

屋外光芒刺眼瓊武川舉手遮目喘道:「怎麼……阿郢那小子不耐煩了?」傅元影道:「這倒沒有。」

「那你急什麼……」瓊武川咳嗽喘息:「是不是伍……伍定遠派人來了?」傅元影心下一凜:「您知道了?」國丈喘道:「今早……今早嗩吶吹得老響……」掏了掏耳孔露出嘴裡剩下的幾顆黃牙咧嘴一笑:「你真當我耳背啦?」

餓鬼圍城瓊武川早已知道了。傅元影也不多說什麼便取來了毛巾自替老爺子洗臉。

在娟兒那樣的小姑娘眼裡看來瓊武川只是個糟老頭兒不可理喻其實傅元影心裡明白國丈最善扮豬吃老虎他精明似鬼城府過人滿面胡塗都是裝出來的。若非如此當年他早與「江劉柳」三派一同殞滅何來的本錢與「威武文楊」同朝爲臣?

瓊武川任憑傅元影擦臉一邊低聲來問:「伍定遠派了多少車來?」傅元影道:「一共來了三十輛車都是運糧的。另有五百名兵卒全在府外候着說是要護送老爺子過去紅螺寺。」

國丈道:「車子全是空的對吧?」傅元影欠了欠身道:「老爺子英明。」瓊武川點了點頭低聲道:「有心人……伍定遠對我還是恭敬的……」

現今戰火將至天下最平安的地方自是京北紅螺寺正統皇帝的行駕所在。只是瓊府是帝王姻親洞見觀瞻倘學別的臣子抱頭鼠竄不說丟了瓊家自己的臉怕連皇上也要顏面無光。正因如此伍定遠纔打着運糧的旗號暗中將國丈送至紅螺寺也好讓皇后娘娘一家相會。

伍定遠是個周到的人他自己並未將家人送出城外卻暗中替國丈打點好了一切。這說明他懂得朝廷的規矩哪些事情該說一套、哪些事情該做一套他心知肚明。

瓊武川洗過了臉精神略振便道:「芳兒呢?還在楊家麼?」傅元影深深吸了口氣嘴中卻應了一聲:「是。」國丈道:「你打算什麼時候派人去接她?」傅元影躬身道:「此事雨楓不敢作主還要請老爺子吩咐。」

「等我吩咐?」國丈嘿嘿笑道:「那你又爲何把穎交給了玉瑛?這事怎又不必我吩咐啦?」

傅元影雙肩微動沒敢作聲。瓊武川接過茶杯漱了漱口吐到了臉盆裡道:「萬福樓這麼高沒摔死他吧?」傅元影嘆道:「老爺子既然都知道了又何必問我?」

瓊武川道:「雨楓別介我這只是試一試你……」說着從枕下取出物事塞到傅元影手裡道:「看看你是不是真把我當糟老頭了?」傅元影低頭一看只見手裡多了塊鐵牌篆刻雄鷹雙翼全展大書「鎮國鐵衛」四字。

「雨楓……你知道的事我全都知道……」瓊武川伸了個懶腰哈欠道:「至於你不知道的事呢……嘿嘿……」說着說便又朝牀沿拍了拍道:「坐下我有大事要交代你。」

國丈連番催促傅元影只得搬來一張凳子一如往常坐在牀邊任憑國丈握住他的手。

瓊武川年輕時很高大身長至少九尺年老之後個頭雖變矮了那雙手卻還是一樣大他握緊了傅元影的手忽道:「雨楓……你這趟下去貴州可曾打聽到不凡的下落了?」

傅元影別開了臉低聲道:「老爺子忘了麼?您當年答應過娘娘什麼了?」

「玉瑛?」瓊武川睜開了眼一臉茫然:「我……我答應她什麼了?」

人老了最大的好處便是這個眼看國丈又裝成了老糊塗傅元影也不想多說了瓊武川笑道:「雨楓啊別老是生悶氣……其實穎這件事你處置得很對。」傅元影低聲道:「老爺子是說……我把他交給了娘娘?」瓊武川呵呵笑道:「是啊穎這孩子心太高了……他不是寧不凡……卻老想當寧不凡你得想法子殺殺他的銳氣不然他不能死心塌地守着芳兒。」

傅元影默默聽着忽道:「老爺子穎是一個劍客。」國丈笑道:「你呢?你不也是個劍客?」傅元影默然半晌似想說些什麼卻又忍住了瓊武川察言觀色呵呵笑道:「雨楓啊你就不怕穎會落到你這個下稍嗎?」

傅元影搖了搖頭道:「老爺子多心了。我華山門下一人一把劍。穎的劍與我、與他師父的都不同他遲早會找到自己的路子。」瓊武川笑道:「什麼路?死路?」

瓊武川有很多面貌在江充面前他像個瞎子跌跌撞撞讓人懶得計較。在景泰皇帝跟前他又像個傻子天天打擺子到了華山門人眼中他卻又似個神算子樣樣事都算無遺策總之千變萬化、莫衷一是根本就是一個戲子。

傅元影並未頂嘴眼見桌上還擱着一碗湯藥便端了過來道:「老爺子吃藥吧。」

瓊武川張開了嘴如小孩般讓人餵了一湯匙道:「雨楓啊你也別總是掛記着不凡、掛記着穎今兒咱倆便來說說你的事吧。」傅元影皺眉道:「我?我有什麼好說的?」國丈笑道:「你曉得你像誰嗎?」

傅元影無心回話提起湯勺正要再喂卻聽瓊武川道:「你像楊肅觀。」

傅元影微微一愣手上湯匙微微一晃險些濺了出來。瓊武川握住他的手微微摩挲道:「雨楓啊你可知我爲何把你比成楊肅觀?」傅元影搖了搖頭示意不知瓊武川呵呵笑道:「你可曉得朝廷若是少了伍定遠會怎麼地?」傅元影道:「兵兇戰危勢若危卵。」

瓊武川狡黠一笑:「那咱們現下有了伍定遠就不兵兇戰危勢若危卵了嗎?」

國丈所言不錯伍定遠早已受了朝廷重用可前線如火、京師被圍仍舊是天下大亂說來伍定遠便似一帖臭郎中的老藥延得了命卻斷不了根。傅元影推測話意沈吟道:「那照老爺子的意思咱們這朝廷若是少了楊大人……」

「即刻便要……」瓊武川握住那塊鐵牌咬牙道:「覆亡。」話到嘴邊突又猛烈嗆咳湯藥都嘔了出來傅元影忙沿國丈的背心撫了撫咳嗽立緩便又取出布巾替他擦拭嘴角。

瓊武川淡淡幾句話卻也點出了傅元影的身價。華山有了寧不凡能夠威震天下有了呂應裳可以添光增彩可沒了傅元影華山卻有立即傾倒之虞。

「懂了吧雨楓。」瓊武川喘過了氣便又嘶啞道:「你……纔是華山真正的大掌櫃啊。」

傅元影默默聽着忽道:「老爺子過獎了雨楓沒這個本事。」瓊武川笑道:「別介啊、雨楓你可知瓊某活到了八十歲靠的是什麼嗎?」傅元影道:「老爺子靠的是神機妙算。」瓊武川戟指笑罵:「違心之論。要說神機妙算我哪算得過劉敬?」傅元影道:「那老爺子靠的是什麼?」

瓊武川嘿嘿笑道:「我善觀人身上的『氣』。」傅元影蹙眉道:「氣?您指的內力還是……」

瓊武川傲然道:「氣!就是霸氣、英氣、秀氣、才氣還有吾善養的浩然正氣。」傅元影點了點頭瞧向牀邊那塊「鎮國鐵衛之令」頷道:「這個正氣老爺子養的真是太充足了。」

「***!」瓊武川把手一揮弄翻了茶碗罵道:「都到了今天你還是反對我投入客棧嗎?」傅元影欠身道:「雨楓不敢老爺子向來神機妙算做事自有道哩何勞旁人過問?」瓊武川惱道:「是咱們都是龜孫子最沒出息……可雨楓啊你到底有沒想過似我這般膽小之人……那年復辟大戰卻爲何把身家性命都賭在楊肅觀身上?」

眼看國丈打翻了湯碗弄得滿身是藥又髒又黏傅元影只得一邊替他擦拭一邊道:「老爺子很看重楊大人的幹才對嗎?」瓊武川斜目冷笑:「笑話。當年他不過是個小小兵部郎中與我素無深交我哪知他有何干才?」

傅元影微微一凜也知國丈這話說到要緊處了當年劉敬舉事之時手握東廠連結內外來勢洶洶瓊武川卻躲得不見蹤影。到了楊肅觀決心復辟時不僅早被開革爲民尚且無兵無權聲勢全不能與劉敬相比。卻不知瓊武川何以拒絕了劉敬卻選擇與楊肅觀連手?

瓊武川喘了口氣慢慢掙扎起身:「很奇怪吧……劉敬和我是多年交情可他舉事之時我卻嚇得噤若寒蟬好似成了一隻縮頭烏龜就怕擔上干係……」傅元影找了一件乾淨內衫隨口道:「老爺子風險是娘娘擔着。要是出了事砍的是她的頭傷不到您一根寒毛。」

瓊武川大怒道:「你說什麼?」把內衫搶了過來拋到了地下暴吼道:「混蛋東西!昨晚芳兒罵我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傅元影道:「老爺子您方纔不還說我像楊大人?怎麼這會兒又是混蛋了?」

「混蛋……」瓊武川眼中現出一絲惱怒一拳便望傅元影身上打去。砰地一聲「雨楓先生」肩頭略沈便卸下了氣力隨即撿起地下的內衫替國丈換上。

國丈像個孩子打過了人氣也消解了幾分又道:「雨楓說正格的你和楊大人熟麼?」傅元影道:「當朝五輔天絕傳人我是久仰大名了。」

瓊武川道:「你第一回見到他時想到了什麼?」傅元影道:「面帶城府語無真心。」瓊武川輕蔑一笑:「那你只看到了皮相。」傅元影哦了一聲:「那老爺子看到了什麼?」瓊武川道:「我見到了他身上的『氣』。」傅元影笑了笑:「老爺子是驚歎於楊大人身上的『秀氣』是嗎?」

「放你媽的屁!」瓊武川脫下了衣服說話更粗了大聲道:「秀氣?什麼秀氣?我女色尚且不愛還愛什麼男色?」傅元影微笑道:「那倒是。老爺子清心寡慾天下罕見。」

「譏諷我是吧?」瓊武川火大了正要再次出拳打人卻聽傅元影道:「老爺子手舉高。」拉住了國丈的手帶他穿過了袖子瓊武川咒罵幾聲任他替自己穿衣嘴中卻吼道:「聽好了!瓊某生於永樂年間經五朝四帝看盡天下風流人物卻沒一個人能像楊肅觀那樣……」頓了頓話聲轉爲低沈:「生具南面之氣。」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南面之氣亦即王者之氣也傅元影微起錯愕隨即搖了搖頭釋然一笑:「老爺子雨楓倒不知您還善於看相。」

瓊武川搖頭道:「雨楓你不是官場中人自不信讖緯的道理。可咱們這些朝廷裡打滾的最信者三一是命、一是運、一是氣!幾十年下來潮起潮落教你不信也難。」

傅元影不置可否含笑又道:「那照老爺子看來楊大人的面相有何特異之處?」瓊武川深深嘆了口氣道:「記得是景泰三十三年吧……那年楊肅觀打了個敗仗到了奉天門前那時我也剛好路過猛一見到他突然被他嚇了一大跳險些滑了一大跤……」

傅元影皺眉道:「滑了一跤?怎會如此?」瓊武川喘息道:「這我也說不上來我只記得那天他背對着奉天門凝望北京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似曾相識便在心裡直喊對!這就是南面之相……我見過的……」傅元影越聽越是不解皺眉道:「老爺子的意思是……那時的楊大人看起來很面熟麼?」

瓊武川低聲道:「這我說不清楚……反正那一幕就是似曾相識好像在哪兒見過……自那之後我便知道他絕非池中之物早晚能飛騰人間……」

這話玄之又玄傅元影自然聽不懂他推測半晌忽道:「是了這是因爲他長得像他父親楊遠所以站在奉天門前猛一下便讓您誤認了是嗎?」瓊武川搖頭道:「不是。楊遠身上沒有他那種氣。」傅元影道:「您的意思是說他父子倆長得不像?」

瓊武川道:「說不像那也不算這楊家父子都是白麪斯文也算有幾分神似。可不知爲何他老子就沒那個氣不似他這大兒子楊肅觀讓我越看越覺得膽戰心驚……」

傅元影越聽越胡塗便道:「老爺子我這樣問吧您初見楊大人時他那時多大歲數?」瓊武川道:「那年他剛從少林寺還俗年方十八。」傅元影道:「那時您便覺得他有『王氣』麼?」

瓊武川搖頭嘆道:「那時……那時還不覺得。」傅元影微微一笑:「這麼說來這王者之氣還是與時俱進的?」瓊武川聽得諷刺卻也不去反駁只低聲喃喃:「看來……真是如此。」

老人家總是老眼昏花疑神疑鬼傅元影忍不住笑着搖頭了:「那劉總管、柳昂天呢?他倆見了楊肅觀也覺得此人似曾相識嗎?」瓊武川搖頭道:「沒聽說過。」傅元影道:「那江充呢?聽說這江太師是真正懂得面相的他也沒看出楊肅觀非比尋常?」

瓊武川木然道:「沒看出。所以他才成了我的……」突然嘿嘿一笑道:「手下敗將。」

景泰三雄之中向以江充城府最深、劉敬智慧最高柳昂天識人最廣想這「江劉柳」三大權臣都瞧不出的事情瓊武川卻能慧眼獨具不能不讓傅元影半信半疑。眼看傅元影沒說話了瓊武川低聲道:「雨楓你當我瘋了是嗎?」

傅元影搖頭道:「不老爺子沒瘋瘋的是我。」瓊武川惱道:「什麼意思?」傅元影淡淡地道:「老爺子是贏家。贏家是不會瘋的。」

確實如此十年前復辟大決戰江劉柳都死了瓊武川卻活了下來這是因爲他站對了邊靠對了人從此躍居爲朝廷第一世家無可動搖。不過傅元影卻不知道原來當年國丈選擇了楊肅觀竟是因爲此人的面相。

「衛青不敗由天幸李廣無功緣數奇」人生許多事往往莫名其妙這就叫天命。傅元影也不想追問了伸手拉住國丈的褲帶將他的睡褲拉了下來。瓊武川道:「雨楓你別當我是老糊塗告訴你我瓊武川爲人做事向來是有遠見的好比說……好比說……」傅元影接口道:「出手打跑自己的孫女?」

「他madeshi!」瓊武川用力一拳捶在牀上吼道:「存心氣我是吧?混蛋……你說!說!我爲啥要打芳兒?」國丈氣得結巴傅元影卻是面不改色:「老爺子是怕那姓盧的是麼?」

瓊武川喘道:「看你跟了我這許多年總算還不胡塗啊……」伸手搭住傅元影的肩頭提腿進了褲腳咬牙道:「你……你曉得那姓盧的像誰?」先前國丈才說楊肅觀身有王者之氣現下又替那姓盧的看起相了傅元影替他綁好了褲帶便又取來外衣道:「老爺子手舉高。」

國丈微微喘氣慢慢穿上了袖子道:「那姓盧的讓我……讓我想到了我兒子……」

傅元影聞言一怔停手下來只見國丈撫面低喘:「雨楓你說……爲何瓊翊樣樣都強過我卻會比我早死?」傅元影無言以對正要帶着國丈穿衣卻聽一聲哽咽:「因爲他這個人……比誰都有良心……」話到嘴邊突然激動起來:「所以他……註定要第一個倒下!」

砰地一聲國丈把腳一踢猛聽轟然巨響木桌飛了起來撞破窗扉直直墜到了樓下。屋外響起一片驚喊:「怎麼了?」傅元影大聲道:「沒事!這兒有我!」

瓊武川雖然年老多病可起威來氣力仍是駭人看他須凌亂抄起了桌上鋼鞭使勁一掃乓琅一聲先將衣櫃掃得坍了隨即反手一抽又將花瓶盡數砸破傅元影也不勸阻只退到了牆邊靜靜看着老人家泄。

良久良久國丈放落了鋼鞭雙肩不住抽*動竟似哭出了聲。傅元影替他穿上外衣低聲道:「老爺子別這樣了。當年翊少爺他……是自願喝下那杯酒的。」驟然之間老國丈仰起頭來熱淚卻從眼角滑落哽咽道:「雨楓你……你也覺得我是個心狠手辣的父親麼?」

傅元影低聲道:「老爺子這話該問您的一雙兒女不能問我。」嘆了口氣便從衣架上提起朝袍徑自披到瓊武川的肩上。

這件官袍色呈豔紅雙肩繡以獅虎正中補子則是一隻五彩火鳳看瓊武川官袍加身不知怎地原本氣息短促卻變得呼吸剛猛原本須凌亂卻成了豪邁落拓他不再是什麼糟老頭而是本朝右柱國、復辟大戰第一大特功「奉天翊運推誠武臣」瓊武川。

忙了半個時辰國丈總算穿戴完畢傅元影擦了擦汗道:「老爺子可以走了麼?」瓊武川左手叉腰右手提着鋼鞭靜靜地道:「你坐下。」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天下最大的靈丹妙藥就是這一帖。瓊武川穿上了官袍說話也威嚴了許多眼看傅元影乖乖就範便道:「我這兒有件大事攸關我瓊家滿門生死得立時與你商量。」傅元影心下一凜:「老爺子說的是怒蒼……」

國丈制住了說話:「錯了。什麼怒蒼之禍、八王之亂都要不了你我的性命真正能見生死的事是這一件。」說話之間便從枕頭下取出一張字紙塞到「雨楓先生」手裡。傅元影微微一奇正要開掌來看瓊武川卻道:「先別忙。」

國丈目光深沈傅元影卻是心下迷惑看現今朝廷兩件大案一是立儲案也就是是國丈嘴裡的「八王之亂」再一個便是「怒蒼之禍」西郊阜城門外的那把怒火前者包圍羣臣、後者包圍京城都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可國丈卻似心有旁騖?

屋裡靜悄悄的只見國丈握住傅元影的手嗓音轉爲柔和低聲道:「雨楓你今年多大歲數了?」傅元影欠身道:「過了元宵雨楓就五十了。」瓊武川伸手出來輕撫他的面頰低聲道:「這麼說來那個秘密……你也守了二十四年了?」不知不覺間傅元影身上起抖來了寒聲道:「老爺子你…你這話是……」國丈低聲道:「那杯毒酒又來了。」

砰地一聲傅元影竟爾滑倒在地張嘴駭然瓊武川輕聲道:「打開紙團。」傅元影大口喘息勉強撐起身子只見掌心裡有張字紙已讓國丈揉成了一團他慢慢將之展開卻見到了一行字見是:「天下第一大笑話」。

傅元影顫聲道:「這……這是……」瓊武川道:「猜吧天下第一大笑話是什麼?」

傅元影臉色鐵青慢慢將字條翻到背面看到了一行字跡見是:「皇后娘娘的兒子……」

「不姓朱」。

「啊呀!」陡見這心裡埋藏二十年的秘密饒那傅元影練了一輩子的內功還是忍不住雙手抱頭狂叫出來正要將紙條撕得稀爛卻聽國丈道:「定下神來什麼都別動。」

傅元影低頭喘息咬牙切齒又聽國丈附耳道:「把字條收好咱們還得靠它指引揪出幕後主使。」聽得提醒傅元影啊了一聲這纔想起這字條是個線索他將字條貼肉藏好深深吸了口氣語音顫抖:「老爺子這……這字條是打哪來的?」

瓊武川替他斟了杯熱茶道:「喝下去先定定神再說。」傅元影坐了下來慢慢喝了幾口熱茶讓心情定下聽得國丈低聲道:「我一早起牀見到案上壓了這張字條拿起一看才知出了大事。」

傅元影咬牙切齒:「有內奸我……我既刻召人來問。」正要轉身離房卻又讓瓊武川拉住了:「不要節外生枝。這不是府里人送進來的。」傅元影嘶啞道:「何……何以見得?」

瓊武川靜靜地道:「只要是我瓊家的人哪怕是一條狗、一隻雞都會受這字條牽連。誰會傻到拿自己全家的性命玩笑?」薑是老的辣這張字條若是泄漏出去那便是罪夷九族的大罪。瓊府上下兩百餘口人無一人能脫身。國丈不愧經歷過兩次復辟政變生死關頭拿捏精準。反倒是傅元影方寸大亂喘了口氣低聲又問:「那……那照老爺子看這字條是什麼人送進來的?」

瓊武川道:「我推算過此事只有兩個可能。其一便是立儲案。」傅元影心下一醒忙道:「徽唐徐豐魯?」瓊武川道:「正是。現今立儲在即這些籓王兔崽子早在抓我瓊家的把柄掘地三尺無所不用其極這便讓他們查出了蛛絲馬跡。那也未可知。」

傅元影聽着聽忽道:「不會。」這回輪瓊武川「哦」了一聲:「何以見得?」傅元影道:「老爺子世上的秘密只消經過我的手便不會再外泄。」傅元影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斷斷無轉圜餘地了料來「徽唐徐豐魯」便把瓊家的祖墳都掘開了也挖不出這字條上的秘密此間事情必是他人所爲。

「喀……嗨……」瓊武川推開窗扉朝外吐了一口膿痰。傅元影又道:「老爺子方纔說了兩個可能另一個是什麼?」瓊武川提起茶碗漱了漱口道:「義勇人。」

「義……義勇人?」傅元影面色微變瓊武川皺眉道:「怎麼?你也聽過他們?」傅元影低聲道:「我……我曾聽若林提過幾次說朝廷裡有一幫人專和楊大人作對好似叫『反楊十大臣』也不知是真是假。」瓊武川嘿嘿一笑:「好你個呂若林明察秋毫啊……」

傅元影不願拉師兄下水便轉過了話頭道:「老爺子您和這『義勇人』有仇麼?」瓊武川道:「我是楊肅觀的盟友這義勇人卻是楊大人的死敵你說咱們倆家有仇沒仇?」

傅元影低聲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歷?何以這般憎恨楊大人?」瓊武川道:「這些人有的是朝中大臣有的是江湖術士全都吃過楊肅觀的虧於是便以柳昂天的名頭爲號召結盟立誓。」傅元影納悶道:「柳昂天?這人不是過世了?爲何要以他爲號召?」瓊武川道:「相傳柳昂天……死於楊肅觀之手……」傅元影心下一凜立時默然低頭不再多問了。

守密之難難如登天想傅元影的肚子早被秘密裝得滿了如何還裝得下新東西?聽得秘密又來了忙掉過話頭低聲道:「老爺子倘使這字條真是義勇人搞的鬼……那他們是要……」

瓊武川附耳道:「他們是要我背叛『鎮國鐵衛』下手扳倒楊大人。」

傅元影心頭大震:「那……那要是老爺子不從呢?」瓊武川道:「這張字條便會放到萬歲爺的案上你想咱們瓊家會如何?」這話如同雷霆閃電直打得「雨楓先生」作聲不得。良久良久聽他低聲道:「老爺子你想過向楊大人求援嗎?」

瓊武川道:「這事若讓楊大人知道我瓊家立時便倒。」傅元影聞言一愣:「老爺子你……你不也是鎮國鐵衛的……」瓊武川嘿嘿一笑:「雨楓你還是沒弄懂啊你可知義勇人的靠山是什麼人?」傅元影沈吟道:「是……是宰輔何大人?還是……伍大都督?」

瓊武川搖頭道:「錯了是皇上。」傅元影霍地起身顫聲道:「皇上?」瓊武川淡淡地道:「你可知皇上怎麼稱呼楊肅觀?」他笑了笑自知傅元影猜不出便道:「楊黨。」

眼看傅元影呼吸加促瓊武川便嘆了口氣道:「當年復辟政變之後皇上立時察覺朝廷藏了所謂的『楊黨』遍佈朝野。你且想想皇上好容易纔拿回了大權卻又聽說朝廷裡另有黨派集結他會怎麼想?」傅元影低聲道:「日夜憂懼。」瓊武川木然道:「你說對了。」

史記韓信傳有言:「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臥榻之旁豈容有人鼾睡?依此觀之楊肅觀其實形勢危殆絕非外人想象得那般大權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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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元影低聲道:「老爺子……皇上爲何會隱忍楊大人至今?」國丈道:「怒蒼山。」

傅元影啊了一聲卻也聽懂了。正所謂飛鳥不盡、良弓不藏只要秦仲海未倒皇上便不會和楊肅觀撕破臉。傅元影點了點頭低聲道:「難怪老爺子會說『義勇人』的靠山便是皇上。原來藏着這一層道理。」

瓊武川道:「沒錯皇上不能沒有楊肅觀卻又信不過楊肅觀爲了壓制楊黨的勢力皇上對反楊大臣總是恩寵有佳若非如此那年馬人傑把皇上罵得一文不值如何能留下一條命?」

「馬人傑?」傅元影皺眉道:「他……他也是反楊大臣?」國丈道:「客棧裡有句話叫做『俊傑萬山風』。你猜猜這個『傑』字指的是誰?」傅元影低聲道:「便是馬人傑?」

國丈道:「就是他。反楊十大臣善穆義勇人這『俊傑萬山風』裡的『風』字正是柳昂天的兒子柳雲風『萬』字則是現任都察院的大頭兒萬吉祥。上頭那個『俊』字則是內閣輔臣牟俊逸你別看馬人傑官大論資排輩還只能排到了第七。」聽得朝廷重臣雲集專以反楊爲己任傅元影自也暗暗心驚忙道:「除了這五人另外還有誰?」國丈道:「頭牌五位至今尚未現身。客棧雖說到處刺探至今也還是沒個定論。」傅元影低聲道:「這些人從不露面彼此怎麼聯繫?」

國丈道:「這就不清楚了。每回朝堂上要與楊黨爭執多由牟俊逸、馬人傑他們動不過除開『反楊』這門功課這些大臣平日多半自行其是就拿這餓鬼東渡的事來說牟俊逸主戰、馬人傑主和兩人便各執一詞公開對着幹了。」

傅元影對朝政不甚關心心裡只掛記着字條又道:「那照老爺子看來義勇人的大領究竟是什麼人?」國丈嘆了口氣道:「此人神出鬼沒彷佛有百變之身。我幾次差人跟蹤馬人傑他卻都能及時脫身至今仍是一無所獲。」

傅元影微微一凜:「老爺子派人跟蹤過馬大人?我怎麼不知情?」國丈淡淡地道:「你們華山玉清是名門正派有些事情不好出面。我便沒通知你。」

傅元影咳嗽一聲。自知國丈私下還養了一批探子。白日裡的事情多由華山門下代勞夜裡的事情則交由這批密探來幹。雖說武功比不上華山的大劍客們下手卻狠辣了許多。

傅元影默默聽着忽道:「老爺子皇上知道您也是『楊黨』嗎?」瓊武川嘿嘿一笑:「你說呢?皇上知不知道?」傅元影心下一凜忙道:「皇上……皇上已經知道了?」

瓊武川裂嘴一笑:「知道?豈止是知道?那年楊肅觀捱了一槍從永定河裡爬了出來你曉得他第一個找的是誰?就是我瓊武川!你可知那時他渾身浴血、命在旦夕卻拉着我去見了誰?見的就是皇上!那時瓊某賭上了身家性命與楊肅觀歃血爲盟又是誰拉着咱倆的手感激涕零、自稱永世不忘今日之恩?告訴你那個人便是咱們今日的……」提起鋼鞭一砸厲聲道:「皇上!」

楊黨、楊黨昨日之舊愛轉眼成今日之大患傅元影默然半晌低聲道:「老爺子這場富貴來得着實不易。」國丈仰起頭來怔怔嘆了口氣:「來得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屋裡靜了下來傅元影與瓊武川對望一眼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誰也沒作聲。

良久良久聽得傅元影道:「老爺子皇上想過要拔掉你麼?」瓊武川道:「那還不至於。我手裡有張保命符只消這張符還靈驗我就不會有事。」傅元影道:「您說得是娘娘。」

瓊武川道:「沒錯就是玉瑛。楊肅觀是有遠見的人當年他拉攏我其實爲的就是這條裙帶。只消玉瑛還在他與皇上之間便有個緩頰可掉句話來說要是這條裙帶污了髒了……」聲音漸漸低緩嘆道:「你想他會怎麼做?」傅元影道:「他會壯士斷腕。」

瓊武川木然道:「你說對了。依我推算楊肅觀一旦得知消息非但不會替我等遮掩反會率先揭此事否則他若受我瓊家所累怕也要跟着一齊倒了。」

前有狼、後有虎這兒是九五至尊正統皇帝那兒卻是復辟奸雄「鎮國鐵衛」的大掌櫃無論向哪方開戰都是死路一條。如今腹背受敵國丈卻連客棧的密探也不能用了說來「紫雲軒」上下別無依靠只能看華山高手的作爲。

華山門人不少堪用的大材卻不多先看蘇穎渾渾噩噩再看瓊芳少女驕狂耍耍威風可以謀劃大事則遠遠不行推來算去只剩下大師兄呂應裳可以援手。只是這「若林先生」總是聰明得過了頭一旦察覺大事不妙只怕腳底抹油又要跑得不見蹤影了。

傅元影嘆了口氣緩緩提起自己的佩劍道:「老爺子希望我怎麼做?」

瓊武川道:「倘這字條是八王所爲咱們便有着力之處。畢竟『徽唐徐豐魯』所求只在東宮不會把咱們望死路上送可若是義勇人所爲事情便難善了。」

傅元影垂無語國丈也是撫面沈思良久良久聽得老人家低聲道:「芳兒還在楊家對嗎?」傅元影道:「是。」瓊武川道:「那好。你這兩日先別急着接她回來先把她留在楊府若真出事了也好扯楊肅觀下水。至於義勇人那邊……」喘氣半晌道:「你替我去找馬人傑探探他的口風。」

傅元影忙道:「老爺子馬大人是兵部尚書咱們若是用強……」瓊武川道:「沒人要你用強。馬人傑雖是義勇人卻也是個明白人當今怒蒼兵臨城下大禍在前他絕不會坐視咱們瓊家在此刻垮臺。」傅元影忙道:「萬一……萬一馬大人不願幫這個忙那咱們……」

瓊武川道:「那也沒什麼真到了絕路上瓊某便打開西郊阜城門恭迎怒王進京。」

轟地一聲傅元影腦中一片空白耳中更是嗡嗡作響竟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餓鬼圍城人心惶惶看國丈雖是皇帝親家卻也生出了反心何況其它?眼看傅元影臉色鐵青瓊武川便又道:「雨楓兵兇戰危沒人是忠臣也沒人是奸臣大家都只求個滿門保全、全身而退。他們若逼急了我姓瓊的只有反。」

對面是楊肅觀背後是義勇人頭上還有個正統皇帝三方包夾國丈的出路無他恐怕真是在阜城門了傅元影怔怔望着窗外又聽國丈道:「好了事不宜遲你趕緊吩咐家人收拾收拾說咱們今夜要在紅螺寺裡掛單絕不能讓皇上起了疑心。」

傅元影低聲答應了正要轉身離開卻聽國丈道:「且慢我還有件事問你。」傅元影躬身道:「老爺子請吩咐。」國丈撐起了身子慢慢來到傅元影身邊搭住了他的肩頭壓低嗓子嘶啞地道:「雨楓那個孩子……」傅元影極深極深的吸了口氣聽得瓊武川附耳道:「你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傅元影低頭沉默並未言語。國丈皺眉道:「都二十多年了你還信不過我?」

傅元影道:「老爺子我答應過翊少爺了。這事不能說。」瓊武川搖頭嘆氣:「你想得太多了虎毒不噬子我還能害了自己的外孫麼?我只想問問你那孩子平安麼?」

傅元影道:「老爺子放心這二十多年來雨楓一直照看着他。」瓊武川雙眉一軒道:「一直?」傅元影看似目光望地實則雙眼圓睜眉毛更吊了起來國丈察言觀色立時猛烈咳嗽喘道:「那就好……那就好……有你照看着……那我也放心了……」

傅元影躬身行禮便又走下樓去木板嘎滋嘎滋地響了起來漸漸遠去。國丈把耳朵貼在牆上傾聽良久確信傅元影走遠了方纔道:「招度羅。」

喊聲一出屋樑上忽然垂下一條繩索降臨了一道黑影行到國丈面前躬身道:「三當家。」瓊武川道:「方纔我和傅雨楓的對答你都聽到了?」那黑影道:「聽到了。」瓊武川道:「很好我現下有個差事給你知道是什麼嗎?」

黑影道:「三當家要找那個孩子。」瓊武川木然道:「你說對了。那孩子理應躲在華山門下算來已有二十四歲姓啥名誰不知道、樣貌如何也不清楚但有件事錯不了……」

黑影道:「資質是嗎?」瓊武川道:「沒錯。蘇穎成不了大器華山絕學卻不能失傳。我要你順着『三達劍譜』去找看看傅元影把『三達劍』交給了誰懂得這個意思嗎?」

那黑影道:「小人懂得。等找到那孩子以後國丈是要……」瓊武川深深吸了口氣:「這我自有處置。」那黑影默然半晌並不做聲瓊武川惱道:「怎麼?信不過我?」

黑影道:「小人不敢。」他拉住了繩索正要回到樑上忽又頓了頓道:「三當家您方纔說要迎怒蒼入京該是玩笑話吧?」瓊武川道:「那是說給下面人聽的。你要不放心不妨把這話轉給大掌櫃。」那黑影道:「小人不敢。」

瓊武川道:「去吧記得告訴大掌櫃瓊某人的麻煩瓊某自個兒收拾絕不讓他操心。」

黑影拱手致意身子慢慢飄了起來順延繩索回到了樑上。瓊武川立時爬起身來動作迅捷之至一時貼耳在牆確信黑影離去了方纔罵道:「一羣混蛋!」

木階嘎嘎作響瓊武川推開了窗扉朝窗外吐了口痰便也拾級而下離開了精舍。

幾十年來國丈住的地方都沒變一直在紫雲軒的「碧濤樓」此地一來鄰近竹林綠影碧濤最能陶冶性情二來地勢高不但可瞧見瓊府的家廟議事廳還能望見少閣主的臥房紫雲軒的過去、未來乃至於當下無不在掌握之中。

天色嚴寒慢慢又飄起了雪也不知過了多久園林裡奔來了一人喊道:「傅師叔!傅師叔!您在這兒嗎?」來人年紀頗輕腰上帶劍正是華山弟子施得興來到了精舍下不由愕然道:「師叔您……您怎麼坐在這兒?」

園林裡盤膝正坐一人正是傅元影看他滿頭霜雪寒花不知在這兒待了多久。

碧濤樓可見過去、可見未來卻見不到腳下。傅元影未曾躲藏他只是靜靜坐着國丈與招度羅來來去去都沒覺他因爲他是寧不凡的師弟華山那套藏氣功夫他也練了四十年。

傅元影盤膝而坐將長劍平放腿上不一語施得興低聲道:「師叔您……您還好麼?」

傅元影撫挲劍身默然良久方纔道:「找我有事?」施得興見他神氣古怪心裡有些害怕低聲道:「外頭……外頭來了個太監說晚間八世子要比武了要咱們趕緊挑個大伴習出來他好把名單送進宮裡。」傅元影皺眉道:「什麼大伴習?這是什麼名堂?」

施得興低聲道:「這……這弟子也不大清楚好像是陪世子練武的伴當那太監說……說這人選挺要緊的。趙五師祖找不到呂師伯便要弟子來精舍找您說要商量這個人選。」

傅元影緩緩站起身來忽道:「陳得福呢?見到他了麼?」施得興嘆道:「那小子不知又了什麼瘋一早便哭哭啼啼躲在後廚不出來說自己闖了大禍……」

傅元影點了點頭握住了劍柄「嗡」地一聲大響劍身已然出鞘那弟子嚇了一跳:「師叔您……您怎麼了?」

「沒什麼……」當地一聲傅元影伸指在劍刃上一彈長劍前後擺盪出了嗡嗡低響聽他道:「只是看這柄劍藏了這麼多年……」說着從懷裡取出乾布在劍上擦了擦淡淡地道:「也該是擦亮它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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