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跟趙婉在一起的時候,這婆娘很少露出自己貴族的醜惡面目。
可以跟鐵心源一起在街市上吃看起來不怎麼幹淨的小吃,也可以穿着鐵心源的衣衫與他在外面瘋跑一天,更可以相互依偎着坐在河邊唱一些不知所謂的歌。
嫁給鐵心源之後,她可以陪着鐵心源一起吃難以下嚥的大鍋飯,可以坐在地上蠕動着陪王柔花一起鋤地,更可以冒着大風雪去世上風力最大的城堡天山城去陪自己的丈夫。
更不要說來回兩萬多裡的在哈密國與大宋之間奔波。
現在?
鐵心源呆呆的瞅着趙婉鞋子上那一對碩大的珍珠覺得這個婆娘完全變了,她頂尖貴族的醜惡面目完全暴露了……
“我父皇說過,在你開創大業的時候,我要能嚼得草根,百事都做。
等我們有了第一個孩子之後,我就要變成賢妻良母,我父皇還說,我們的第一個孩子註定是要擔當大業的,只要我教好我們的孩子,就是對你最大的幫助。
等到我們的基業穩固了,您應該繼續戒驕戒躁,勤勤懇懇的繼續打理國家。
妾身卻要驅使如雲的僕從來彰顯皇家的高貴身份,要以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來裝飾自己,從而達到讓世人知曉我皇家的富足,穿上最昂貴的華服讓世人羨慕……”
“我想跟你換換……”
“可以啊,我以女帝身份君臨哈密國,你就是王夫……順便說一句,婦人的戒條不適用女帝!”
“什麼意思?”
“意思是女帝可以擁有一個後宮!”
“武則天那種?”
“差不多!”
鐵心源喉嚨間發出老虎一樣的低低咆哮:“以後老老實實的待在家裡,敢拋頭露面就家法伺候!”
趙婉大笑着將身體靠在丈夫身上道:“我是王后,你大可不必把我當普通女人看,我是你的夥伴,最親密的那種,國家大事要比我的貞潔重要的太多了,你要知道,女人的武器不太多喲!“
鐵心源咬着牙道:“我寧願這個世界毀滅!”
趙婉笑的趴在鐵心源身上都抽抽了,等到笑聲停止之後,鐵心源卻發現這女人滿臉的淚水,如同小貓一般得趴在他懷裡仰着頭道:“我永遠當你小婉婉好不好?”
鐵心源木然的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傍晚的時候,大軍就找了一處乾燥的戈壁灘宿營,孔雀河就在身邊打着旋緩緩地流淌。
鐵心源孤零零的坐在河邊,無聊的隨手撿拾鵝卵石往河水裡丟。
也不知道丟了多久,他總是能找到石頭……
知道這非常不科學的鐵心源嘆息一聲道:“婉婉,我好像不習慣當什麼哈密王,這個哈密王當的一點都不快活。”
正在往他身邊堆石子的趙婉站直了身子道:“你想放棄王位嗎?”
鐵心源抽抽鼻子道:“誰敢和我爭王位我跟誰拼命!”
“那你感慨什麼?”
“富貴衆人才會說錢財無用,吃飽了撐的人才會說他想吃素,我就是隨便感慨一下,你不必當真。”
趙婉點點頭道:“這話有道理,不過啊,你過得不快活也是真的。
以前在東京城的時候,你不論是幹什麼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那時候雖然處處受制,可是你是快活的。”
“老婆,有沒有既能當哈密王,又能過的非常快活的法子?”
“沒有!,這話我父皇也曾經問過宰相呂夷簡,呂夷簡就是這麼回答的。”
“我本來有更好的選擇,結果偏偏在陰差陽錯之下選了一條最差的。”
趙婉嘆息一聲坐在鐵心源身邊道:“混吃等死當然是最好的一種活法,可惜啊,你這種人根本就沒法子過這樣的日子。”
“爲什麼?”
“因爲你對這個世上的所有事情都很不滿意,你不滿意吃食太差,就自己動手,你不滿意自己處處受限制,就努力掙脫。
走到現在,其實也是一種必然。”
“你都知道些什麼?”
“母親把鐵家湯餅的事情給我說了,你不會真的以爲母親就那麼好欺騙吧?
我問過普度大師,就是相國寺的那個老主持,他說這世上有些人本身就是有宿慧的,你就是。
大師還說只有上一輩子有割捨不掉的情緣的人,纔會在黃泉路上保留一些記憶……”
“你居然在查我?”
“還記得在乳山的時候,我脫光衣服鑽進你被子裡面的事情嗎?”
“記得。”
“我摸遍了你全身你記得嗎?”
“記得。”
“我甚至趴在你胸口感受你的心跳你還記得嗎?”
“你像一個女流氓!”
“我就是在那晚確定你是一個人,而不是一個鬼魂或者別的。”
“怪不得你那晚上抖得那麼厲害,原來是害怕!”
“確實害怕,我害怕你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別的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現在呢?和我過了這麼些年,你還感到困惑嗎?”
“沒!”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所有人都高看你了,自從聽說撒迦那個老神棍玩什麼轉世靈童之後,我就知道普度那個老和尚在胡說八道,什麼宿慧,都是騙人的,他看出我心裡的困惑,就順着我的心思給我編故事,騙走了我六百貫錢的香油錢。”
“我會爬的時候就會幫我娘調製鐵家湯餅了。”
趙婉咯咯笑道:”自從妾身當娘之後,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母親誇獎兒子的話永遠都別相信。
我喜兒自從不尿牀,就被妾身誇獎的如同天才。”
鐵心源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從頭到尾這個臭婆娘就在說胡話,什麼她在調查,明明是她那個見到狗屎都要掰開瞅瞅的多疑老爹乾的。
現在,爲了不影響翁婿感情,就把黑鍋背在她身上,事實上這些推測已經很接近事實了,如果不是剩下的事情實在是太詭異,以大宋密諜司的本事一定會調查出來的。
被趙婉嚇了一跳之後,鐵心源就沒心思傷感了,這種感覺對他來說非常的奢侈,來得快,去的也快。
又走了兩天,鐵心源就看到了水兒炸開塔里木河河堤的地方。
滔滔的河水在這裡快速的拐了一個大彎,洶涌的河水改道南流。
看了這個巨大的潰口很長時間,鐵心源就發現,塔里木河南流也維持不了多少年。
由於塔里木河流經的大部分地域都是戈壁,河水裡就難免會夾雜大量的沙子。
這與黃河如出一轍,只要塔里木河流經地勢平坦的地方,沙子就會自動沉底,河道就會變高,最終,塔里木河還是會沿着地勢低的地方突圍,最終重新變成一條自由的河流。
鐵心源下定決心要把龜茲,焉耆變成一片荒漠的,這樣一來,就很有必要重新修整水兒幹下的粗糙工程。
“塔里木河控制着樓蘭的生死,我們不能重蹈六百年前的覆轍。”霍賢對鐵心源的提議很感興趣。
哈密國之所以會不遠千里的控制樓蘭城,原因不在這裡有多少產出,而是這裡可以成爲哈密國進軍敦煌,沙洲的一個基地,樓蘭城與大石城,是兩座最接近西夏的城池,更是哈密國聯通大宋的希望,繞道日月山和倒淌河實在是太遠了,不確定因素也太多,不利於哈密國與大宋的聯合。
“不僅僅如此,我覺得很有必要繼續擴大菖蒲海的水域面積,多引入幾條河流纔好,要不然菖蒲海就會變成一條鹹水湖,一點用處都不會有。”
“車裡臣河,疏勒河水量太小,唯有將於闐河引入疏勒河纔會有些作用。”
“于闐河改道之後,于闐人是否就會星散?”鐵心源想了一下道。
“西域人逐水而居,沒了水自然就會去別的地方。老臣以爲,于闐人不慕王化,不可接納。”
鐵心源聽霍賢淡淡的話語,不由得輕笑一聲,老傢伙連哈密國內的異族人都想驅趕出去,更別提接納新的異族了。
事實上,他對接收西域人也有心結。
不是他對西域人有什麼看法,而是接收了西域人,就像是接收了一大羣幼兒,想要他們適應哈密國的生活,哈密國官府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不像宋人,漢人,只要給他們一塊土地,或者給一份工作,只要不是懶得不可救藥的傢伙,宋人和漢人只要苦熬幾年生活立刻就會發生很大的改變。
最重要的是,不論是宋人還是漢人,他們恨不得一輩子都不跟官府打交道。
如此一來,接納宋人或者漢人,哈密國付出的代價要小的多。
“明年上半年開始,永興軍路的十一萬四千京兆府廂軍將會全員進入哈密。
下半年,鳳翔路的廂軍也會踏上來哈密的道路,我們僅僅是接收這些人就已經用盡全力了。
再加上契丹漢人奴隸也紛紛來投……”
霍賢沒有明說,只是用數據來告訴鐵心源他想在西域建立一個以本族人爲主的國家的決心。
“那就這樣定了,割裂哈密國與西域各國的直接接觸,我們需要閉關鎖國一陣子了。
這樣也能讓阿丹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