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毛呢料子出現的那一天起,哈密,喀喇汗,塞爾柱乃至契丹,大宋人的穿衣方式就多了一種選擇。
直到哈密十一年的時候,毛料已經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們的穿衣結構。
它藉助自己厚實,保暖,結實耐用的特點,很快就風靡了整個西域。
毛料的生產會產生大量的污水,因此,它不再適合繼續留在清香城的後山草原上,被哈密國相下令遷徙到了人煙更加稠密,對環境影響相對不高的哈密城。
從五月起,向哈密城運送羊毛的車隊就沒有停止過。
經過半年多的撕扯,尉遲灼灼以絕對低廉的壟斷價格買斷了西域所有的羊毛生意,如果不是因爲契丹與哈密國是敵人,她連契丹出產的羊毛也不打算放過。
即便如此,也有契丹商人從牧人手裡把他們認爲只能搓繩子擀氈的羊毛收上來,最後繞道烏古敵烈軍司抵達喀喇汗,而後再賣給哈密人。
鐵心源對這樣的事情視而不見,尉遲灼灼更加願意裝聾作啞。
羊毛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改善牧人的命運,擺脫養羊吃肉的單一生活,牧人如今可以從羊身上發掘出更多的賺錢門路。對哈密國而言,羊毛也是他們統御西域的重要武器。
再桀驁不馴的牧人,在現實的經濟面前,爲了族人更好的生活也要低下自己的頭顱向哈密國臣服。
在原始世界裡辦工業,鐵心源基本上做到了爲所欲爲,無法無天,很容易的就榨乾了羊毛身上所有的利潤。
因此,製造毛料的工藝被哈密國嚴格的保護了起來,其實這樣做也只是爲了預防萬一,就西域人現在所擁有的智慧與技能,還無法複製這一新的事物。
哈密國內平靜無波,無聊的甚至有些沉悶,城裡居住的大多數是婦人和孩童,至於有空閒的男人,如今基本上都在鐵路修造工地上。
保證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是哈密國得以在高壓管理下依舊保持平靜的原因。
大建設年代是一個普通百姓得以迅速積累財富的時代,也是皇族加強自己統治的好機會,畢竟,人的思想是有慣性的,一旦習慣了高壓,就能在高壓下慢慢的習慣。
哈密國的大建設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全部佈局結束,等建設佈局結束,也就到了皇族收割財富積累財富的時候了,這是一個很宏偉的計劃。
國內沒有什麼惱人的事情發生,自然,要把那些身處邊疆的,最彪悍的漢民惹是生非的本事刨除在外。
脫離了官府的直接管轄之後,那些從大宋發配來的悍賊們立刻就暴露了本來面目。
開黑店的,打悶棍的,三五成羣搶劫牧人事件時有發生,以至於,哈密國的邊境變成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地區之一。
霍賢曾經的聽說人肉包子這種惡性事件之後,就派了最強硬的巡城司雷巡檢巡邊,尋找那幾個吃人肉的惡魔,準備將他們車裂於市。
結果並沒有找到什麼吃人肉的惡魔,面對一羣羣手裡拿着完整繳稅證明的良民,雷巡檢根本就沒有辦法將他們與吃人肉的惡魔聯繫到一起,能做的,就是惡狠狠地訓斥警告他們一通,而後回京。
效果還是有一些的,吃人事件再也沒有發生,而商賈無故失蹤事件依舊多如牛毛。
基於此,喀喇汗國現在非常希望哈密國的鐵路能夠延伸到他們那裡,畢竟,損失最多的還是喀喇汗的小商人,至於大商人龐大的護衛隊,還不是一兩個小毛賊能夠動的了的。
坐在書房裡的鐵心源就如同一位神靈,通過數之不盡的公函凌空巡視着他的國家,這讓他的心中升起無限的驕傲。
只是,他很想無視高原上滾滾的黑煙,卻總是做不到,畢竟霍賢那雙炯炯有神的目光正死死的盯着他。
“大王可曾想過,在青稞即將收穫的時候,幾十萬畝青稞在一夜之間被焚之一炬,這有傷天和。”
鐵心源避開霍賢犀利的眼神,無奈的辯解道:“確定是冷平所爲?他只有不到一千人,恐怕還沒有能力做這樣的事情吧?”
霍賢不理睬鐵心源蒼白的辯解繼續道:“爲了一顆佛祖舍利,冷平在邏些無惡不作,爲了調開那些守在桑耶寺外圍的吐蕃百姓,就縱火燒掉了那些可憐的吐蕃人僅有的一點希望,非人也!”
鐵心源面色有些蒼白,他知道那些零零散散的青稞田對吐蕃人有多重要。
青稞是那座高原上唯一能夠種植的莊稼,也是吐蕃人除肉食,奶食之外唯一的植物性食物,在邏些青稞是與生命等價的。
“我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如果確定是冷平所爲,回來之後定嚴懲不貸。”
霍賢的神情鬆緩了一些,嘆口氣道:“老夫何嘗不明白冷平孤軍深入吐蕃,面臨的局面是多麼的兇險,他之所以這樣做一定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佛祖舍利對喀喇汗,對塞爾柱,對吐蕃對撒迦的佛國有大用處,對我哈密國則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有沒有佛祖舍利對哈密國無損,哈密國還沒有淪落到需要一顆沒燒透的死人骸骨來保證國家的氣運。
這些年以來,大王內聖外王的政策需要調整了,我哈密國想要變大,變強,就必須有浩納百川的氣度,如此,才能重新締造一個類似盛唐的國度。”
聽霍賢這樣說,鐵心源的眉頭慢慢的擰成了一個疙瘩,沉聲道:“西域的智者如同鳳毛麟角一般稀少,如果有類似穆辛一樣的智者,我會展開懷抱接納,在這一方面,哈密國並沒有對他們關上大門。
可是,這些年來,我們大力培植西域本土官員,準備讓他們去管理那些西域人,收效如何國相心知肚明。
西域人唯一能爲哈密國提供的人才就是赳赳武夫,而哈密國恰恰是最不需要異族將軍。
不論西域人的騎射功夫多麼的精湛,在我哈密的大炮面前依舊是一團碎肉。
這一點,在號稱騎射無雙的西夏人身上已經得到了驗證,隨着哈密國的武器日漸改進,一字不識的西域人在軍中的比例也將逐漸變少,這是潮流,無法改變。
事實上,一個跟不上哈密國變化腳步的種族,將很快被大漠戈壁所拋棄。”
霍賢皺眉道:“大王不想哈密國立刻變得強大嗎?畢竟,老夫研讀過大王的國策,其中團結多數……”
鐵心源擺擺手道:“不可教條的理解我的話,任何道理都是與時俱進的,昨日的話如果不能符合今日的變化,就果斷的拋棄,更何況,團結大多數,還有定位問題,分工問題,以及選擇問題。
國相,我與其餘的開國君王最大的不同就在於我成功的足夠早,我現在還足夠的年輕,三十一歲的年紀讓我有足夠的時間慢慢來佈局。
我身處的環境也與偉大的天可汗李世民完全不同,哈密國是建立在荒原上的,是無中生有來的,我們的內部團結一致,我們在外面的敵人正在一天天的變得腐朽和沒落,很多時候我們只要靜靜的等待就能等到我們需要的結果。
八年前我們還在爲契丹人的進攻惶惶不可終日,五年前,我們還在爲恐怖的塞爾柱帝國隨時東進戰戰兢兢。
現在呢?
太陽一般輝煌的契丹王耶律洪基沒有了少年時的雄心壯志,整日沉迷於婦人和醇酒遊獵之中,身邊圍繞着無數讒言媚進之徒,忘記了虎視眈眈的大宋,更看不見我們哈密正對他肥沃的雲州垂涎三尺。
驕橫不可一世的塞爾柱王死了,他的十幾個兒子正在相互攻伐,外面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女婿,十年之內,塞爾柱的國力只會不斷地被消耗,他們最終也只會在消耗中慢慢的死亡,最後被取代。
國相,這是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正是我這樣的豎子成名的大好良機。”
霍賢苦笑一聲道:“時無英雄?大王就是英雄!”
面對霍賢的吹捧鐵心源只好咧着嘴承受了,這是君臣之間的一種互動方式,不喜歡聽馬屁話的人成不了一個好君王,趙禎早就給他傳授過這方面的經驗。
自從哈密國建國以來,趙禎就通過給自己閨女寫信來間接地影響鐵心源,到後來,趙婉基本上不看父親給她的信件了,因爲內容純粹是寫給夫君看的。
再加上鐵心源每取得一項成功,都會讓趙婉在信中突出趙禎的作用,這極大的滿足了居住在皇城中,幾十年都沒有離開過東京的趙禎的虛榮心。
在潛意識裡,趙禎已經把鐵心源的成功當成了他的成功,這讓鐵喜在東京承受了天大的好處。
霍賢說鐵心源是英雄,鐵心源自己卻明白自己真的是生活在一個沒有英雄的時代。
李元昊的早死,讓他錯過了與一代梟雄最後的交鋒機會,吐蕃兩百年來戰亂不絕,也讓他沒有機會去面對野蠻人的強力衝擊。
在這個沒有鐵木真的時代裡,成功就顯得非常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