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個男人能夠美人坐懷不亂,那代表什麼?
——……大概這貨是個【譁——】無能。
土方十四郎不是【譁——】無能,所以這會兒他看着輕靠在自己臂彎裡的美人,微微有些僵硬,而後者的目光從下向上望着他,那一雙瞳如同大海般廣闊包含着無盡的細語,星星點點的閃爍着。他常年鍛鍊的胸膛有着堅硬的線條,此刻能分明的感受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曲線,雖然倚着自己但絲毫沒有重量,目光就算不刻意也能從敞開的和服後領看到脊椎線條優雅的延伸下去。原本就白皙的肌膚在燈光下如同最精緻的瓷質人偶,一開一合的櫻桃紅的脣彎起誘人的弧度。
“土方大人,”星輝挑起遺漏在耳邊的一縷軟軟的頭髮輕輕轉在指尖,“是房間太熱了麼,你都出汗了呢。”
土方沒有回答,而是拿起一邊的酒杯灌下去,轉過了視線向另一邊同時移開了些距離。還沒等他決定要說些什麼,就感覺到額上一個冰涼的觸覺,是絲絹包裹着指尖的擦拭,再然後是近在耳邊的輕喃,“十四……”
星輝在手腕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壓在地上的時候並不是特別的驚訝,她只是定定的望着自己上方那個人,垂直的關係讓原本微長的劉海垂下來讓那張臉顯露無異,竟然比想象中還要好看一些,光滑的皮膚,直挺的鼻樑,緊抿的脣角,當然那雙此刻氣勢全開的青色眸子是最不能忽略的。
“這個名字,”土方腦海中閃現過另一個溫婉的女子的身影,不由得加大了鉗制的力道,“這個名字你不配叫。”
“嗯?”星輝側頭避免弄亂自己的髮髻,“哪個名字……十四麼?”
對方沒有說話,只是那愈發凌厲的視線說明了一切,星輝只得順從的笑了,“知道了,另外土方君,你還要壓着我到什麼時候?”
此言一出土方纔意識到此刻兩人尷尬的姿勢,自己的右手抓着星輝的左手壓在頭頂,另一隻手撐在她的腰間被她緊緊抓着,是剛纔一瞬間失去平衡的反應吧。然而看着這個人依舊淡定的掛着笑容側望着自己的樣子,土方突然升起一陣無從發、泄的煩悶,鬆了手退後,還在想要不要伸手扶一下的時候對方已經起來了,除了髮髻上金色的步搖有一點凌亂之外完全看不出別的違和感,精雕的櫻花垂下的幾片花瓣搖晃在他的視野中。
這種時候應該道歉麼,但怎麼都開不了口,想想要不是因爲她……不過假如是這種女人的話早就習慣了吧,被壓在下面的時候也沒有一絲慌張,果然……還是直接走掉算了,爲什麼要糾結這種麻煩事啊……這麼想着的土方剛要起身,就被一個聲音打斷,不耐煩的看了過去。
“這個……”低着頭的女子看着手裡展開的一張紙,聲音聽不出情緒來,“這個是什麼?”
土方掃了一眼,是自己早晨隨手裝在衣兜裡的東西,大概是剛纔滑出來了,於是頓了頓開口,“通緝令而已。”說着就想要抽回來,卻不料被對方抓的緊差點扯爛。他疑惑的擡頭,卻看到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剛纔一直雲淡風輕的那個人這會兒居然顫抖着雙肩,塗着整齊而漂亮的蔻丹的指尖點在那張方方正正的照片上,緩緩沿着那張臉側的線條畫下去。
“你……”土方只說了一個字,因爲星輝已經擡起頭,除了有些失神的眼神外看不出什麼異常,她默默的站起身走到門邊,按照禮儀跪下雙手拉開門,“土方君,下次再見。”
土方走過去,路過她的時候淡淡的開口,“還是再也不見的好。”
直到土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中,星輝才直起身體,脣角帶着一抹冰冷的笑意,“再也不見……那就祈禱你能一路平安了,土方副長。”
而此刻在那俯視着整個吉原的最高的房間裡,看着俯跪在下面的人,低沉的命令道,“土方十四郎,讓他這麼輕鬆出吉原就太無趣了,幕府那羣懦弱的喪家犬居然也想要磨尖利齒麼,太天真了。”
“那麼出動百華,殺了土方麼,夜王大人?”身着和服的女子俯身幾乎貼着地,一點也沒有要直起來的意思,語氣依舊是機械如同精確運轉的機械。
“還不到時候,留那個人一條命……讓月詠去。”
“是。”得到命令的人略微擡起身子,依舊是跪着的姿勢直到退出房間。
房間裡再沒有別人了,夜王鳳仙默默站起來走到窗邊,視野裡是整個吉原的全貌,因爲距離太遠映成了一片溫暖的光暈,一抹笑意漸漸融化了那冰冷的視線,低低的自語消散在空氣裡,“多虧了你啊,得到一個這麼好用的工具,哼。”
而剛纔離開的人直到合上了門才站起身來,普通的姿色卻因爲右臉頰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而變得醜陋。面無表情的掏出黑色的面罩熟練地戴上,整張臉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她轉身向着與月詠所在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走去。同爲百華的她其實並不完全聽令於那個像月光一般清冷的百華首領,夜王也沒有愚蠢到將吉原的武裝勢力完全交給一個外人,即使這些年看來月詠的確是個很好用的工具,或者說鋒利的武器。能夠直接見到夜王,向他彙報,直授命令,也就是說百華還有那麼一部分是直屬於夜王的勢力。
輕敲三下,沒有得到回答便走了進去,映入視野的是背對着自己而坐的人,與剛纔夜王的房間的陰暗不同,這裡幾乎是光亮到有些刺目的地步。順從的跪下去,剛纔的女子又一次的開口,似乎比那讓人感覺有些不適的冰冷有些區別,“剛纔那個人,派月詠去了。”
“暗殺?”不知在擺弄些什麼的人這麼問着,手上卻沒有絲毫猶豫,纏着銀絲的剪刀“咔嚓”一聲剪掉長長的硬杆,然後插、進有着精緻裂紋的深色花瓶中。
“不,只是……警告罷了。”
“嗯,知道了。”放下剪刀,雙手捧起剛剛完成的作品轉身,讓身後的人微怔。褪去了剛纔行道時深色的外衣,和髮色幾近相同的暖黃色,鶯粉透白的花瓣從領口綻開到裙角,袖口卻意外的只用較暗的綢緞做出簡單的花樣,而那捧在身前的幾支曼珠沙華和身前深紫色腰帶綁的大大的深見草結一同招搖着不分彼此。
“喜歡麼,這盆彼岸花?”星輝輕輕拂過深色的花瓣,笑着問面前的人。
“彼岸花?”
“傳說中開滿三途川的花。”這麼說着,星輝將插花送到面前的人手裡,距離拉近的瞬間她輕笑着低語道,“一會兒我要見他,讓你的人去。”
沉默着點頭,蒙面的人盯着眼前那雙猶如記憶中已經模糊的天空一般的眸子,終於還是轉身離去了。花瓶瓶身細膩的質地傳遞在掌心,她垂下去的目光終於不再是機械,面罩下的脣角似有若無的勾起,“星輝啊……”
她沒有名字,從不表現感情,身爲授命於夜王的百華,卻只效忠一個人——那個如同夏夜漫天繁星一般溫柔卻倔強堅強的靈魂。
在這觸及不到天光的暗城裡,誰是誰的工具,誰又是誰的忠誠,哪有人能夠說得清楚
呢?
“旦那,旦那,來這邊嘛,給你特殊服務哦!”耳邊依舊是不絕於耳的女人的聲音,沿着原路往回走的土方十四郎雙手插兜,咬着牙聽着,眉頭漸漸糾結到了一起。然而那些聲音,那些有意無意擦肩而過的遊女……每一樣東西都讓他想到剛纔那幕,心底就不得安寧。所以路過下一個轉角的時候他果斷走了進去,眼看嬉笑聲被隔絕在身後,總算是鬆了口氣,擡頭再看看前面的路,似乎是條少有人的窄道,土方點起一支菸深吸一口,繼續擡步走下去。
“土方十四郎?”突兀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土方頓了一下,看到面前幾步處的陰影裡走出一個窈窕的身影。他默默的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刀上,掌心抵着刀把上熟悉的紋理定下心來,然後盯着面前有着明亮的金髮的女子側身背靠在牆上,手裡舉着一個白玉的煙桿,一陣淡淡的菸草清香飄來。
“沉默就是默認了。”這麼說着,女子呼出最後一口煙,手一轉煙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閃着寒光的苦無,擡頭的一瞬間便露出懾人的目光,“這麼急着出去可不行,吉原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樣簡單的地方,撒,還是來歡送一下你吧?”說着單手一甩,幾把苦無就脫手而出,“用血的盛宴。”
土方依舊沒有說話,只是腳下已經擺開了應對的陣勢,一隻手就要拔出刀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在目光觸及對方眼下和額上明顯的疤痕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拔出了刀,擋開迎面衝着自己飛來的苦無,沉住了氣息。
“百華麼?”
“嗯哼哼,看來知道一些呢。”月詠又抽出一支苦無在指尖轉了幾圈後握緊在手心,“吉原自衛隊百華首領月詠,參上。”
月詠,百華首領……看來不是那麼簡單呢。土方喘息着擡起頭,盯着依舊緊握武器的女人,那雙如同高貴的紫水晶一般的瞳全然沒有感情,和自己對視的時候感覺全然像是盯着什麼沒有生命的物體一般,下手快準狠,打掉那些接二連三向着自己命門的苦無卻被趁機衝到自己面前的人用手裡劍劃傷,若不是閃得快破的可就不止是衣服了。這麼想着他忽然感覺到臉頰有什麼輕微的刺痛,有溫熱的液體冒出流了下來,是剛剛高速劃過的利器留下的傷,現在纔開始有感覺。
“嘁!”土方一咬牙轉身向着巷子的更深處跑去,身後的人也緊追不捨,耳邊有什麼破空而過,擦過氣流的鋒利而更加灼熱,下面一個交叉口,左,還是右……
月詠停下腳步站在交叉口處機敏的向四周張望,無論左邊還是右邊都沒有看到那個本該被看到的身影,她略一沉思擡頭望去,然後腳下一使力登上矮牆俯視着這狹窄而錯亂的弄巷,卻不料看到了剛好巡邏過去的百華。
“你們,有沒有看到可疑人物?”月詠俯視着三兩個蒙面的人問道。
“沒有。”
“沒有。”
“那個,可疑的話,我似乎剛纔感覺到那邊有人跑過,往那個方向……”終於最後一個人指着身後的方向回答道,月詠直接跳下矮牆衝着那邊奔去了。
“頭!”身後的叫喊聲瞬間被拉遠,月詠不甘心的咬牙,握着苦無愈發的用力。該死,以爲對方只有一人輕敵了,不過就算這樣的話,那傢伙絕對跑不出去的,絕對……沒有人比她更熟悉吉原,更能守護吉原了……
“你是誰?”即使是剛剛被面前這個人及時拉進了不爲人知的角落擺脫了困境,土方還是一點也不敢鬆懈,況且面前這的女人蒙面的標誌在明顯不過是百華的一份子,那麼到底爲什麼要救自己?
“我沒有救你,”像是看穿了土方的心思,身着和服的女子搖了搖頭,“而且如果是你的話根本不需要救。”
肯定的語氣讓土方一愣,然後放下了一直指着對方的刀。是的,真選組副長土方十四郎又怎麼會是被救的角色的,只不過一是顧忌着吉原的環境二是不情願和女人動手的固執思想作祟,才只好選擇逃脫的方法,卻不料被這個人一眼看穿。
“我是誰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有人要見你。”這麼說着她退後幾步,側身,土方纔看到猶豫昏暗的光線一直隱藏着的人,只一眼就不願意多看,因爲正是剛剛分開不久的花魁。“我去外面守着。”這麼說着蒙面的女人暫時離開了,只剩下土方和星輝兩個人在這狹小的空間裡相對無言。
“土方先生,”星輝開口,卻全然沒了剛纔那種讓他無所適從的嬌媚,“冒昧請您到此,招待不週,還請見諒。”
“哼,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土方從衣兜裡摸索了一會兒,掏出一個空掉的煙盒,一撇嘴丟掉。
“剛纔追殺你是也往下的命令,而我鑽了這個空子見你,只是想要確認一些事。”星輝掏出剛纔那張紙攤開,把正面對着土方,“這個通緝令上的人,你能告訴我更多關於他的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