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要守着一個空虛的希望,還是守住眼前安逸的生活?
——反正都是心死吧,要一個空殼再華麗又如何?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夜晚的降臨讓歌舞伎町的華燈接二連三的亮起,展現出和白天的頹廢冷清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面貌。這裡上演着的悲喜劇從未停止過,愛情,金錢,欲、望,以及……更多的,在更加神秘的吉原桃源鄉。而相比於外面過往的人羣,男男女女依偎的曖昧,在這狹小的巷子深處,卻上演着另一番情景。
至少土方十四郎看着面前站着的人,在經過一系列堪稱是混亂的經歷之後,忽然有了一些疲憊。他嘆息一聲,目光對上對面那雙在昏暗中也不失耀眼的瞳,“只是爲了這種事麼,違背夜王的命令,真的沒有問題?”
“呵呵,你都說了那是命令了,而命令從來就不是隻用來遵守的。”星輝往前走了幾步,兩人的距離一下子拉進不少,那獨特的香氣讓土方的精神被安撫了不少,“況且,我亦是這吉原的花魁,不是麼?”
“那麼身爲吉原的花魁,又爲何如此執着於一個被通緝的攘夷志士呢,甚至爲此不惜違背命令救下一個外人?”
“被通緝的話,也就是說還活着了,攘夷志士麼?”無視了土方的問題,星輝喃喃自語着,然後又望向土方並不說話,只有一雙閃亮的眼神。
“……”土方在那樣的目光中堅持了不到一分鐘就敗下陣來,移開目光,“嘛,算是吧,不過比起這些來更值得注意的,高杉晉助,是攘夷志士中最過激最危險的男人,至今策劃了好幾起暗殺幕府高層的事件,也是榜上最值錢的一個了。”
“暗殺麼?”星輝低下頭去望着手裡的一紙通緝令,上面的照片不知是何時拍下的,卻和她記憶中的那個身影完全的重合,甚至是那件被遺棄在自己這裡的制服……她猛地想起什麼,開口道,“高杉晉助,只是一個人麼?”
“是或者不是,這些都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了,花魁大人。”土方用生硬的語氣陳述着,畢竟那些關於鬼兵隊內部的情報可算是機密了,再怎麼樣也不能輕易的說出去,何況就他平日的作風來看這次已經算是破例了。說完這些他本想要離去,卻再次被打斷,不由得放出了低氣壓,“還想怎樣你?”
“土方先生,不要忘記了你現在的處境哦,這麼出去的話可是會有麻煩的。”
“嘁,那你說呢?”
“看來土方先生不是這裡的常客呢,要報答的話只有現在了,請跟隨我來。”星輝說着恢復了土方初見她時的模樣,那是一層美麗卻空洞的僞裝,就好像身在這裡的每一個女人,不,傀儡。跟隨她的帶路輕易的走到了出口,途中少數被人看到的時候也是被她如同對待客人一般的態度輕易晃過了,而且似乎那些遊女,就好像最開始他看到聽到的那樣,對她懷着一種擺不上臺面卻又心知肚明的敵意。
難道作爲花魁的她,卻受到所有人的排斥麼,真是奇怪的人。這麼想着土方站在出口處遲遲沒有離開,最終轉身看住一直站在自己身後的人,開口道,“你——”頓了頓他卻忽然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之餘他這場莫名的萍水相逢就要結束了,還是道個別吧,“再見了。”
“呵呵,土方先生還真是,可愛呢。”星輝用寬大的袖口掩住脣,眼中卻是顯而易見的笑意。
“別讓我聽到那種形容詞,不然殺了你。”好吧,土方覺得剛纔自己那一瞬間的莫名的傷感果然是幻覺吧,他怎麼可能對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心思。
“嘛,因爲土方先生你太容易相信別人了。”
土方有一瞬間的沉默,身爲真選組的鬼之副長的他是頭一次被用可愛來形容,也是頭一次聽到容易相信別人這樣的評價,所以在幾秒的詫異之後他帶着奇異的目光打量着這個女人,“你說什麼?”
“相信不過幾面之緣的女子,還是風塵女子,倘若我沒有將你帶到這裡呢?”
土方承認她說的是實話,然而在這個與地上完全迥異的世界裡,似乎之前的規則和觀念都不能完全的使用,至於她……土方也不清楚爲何就這樣相信了一個幾乎沒有交集的人,可在這裡他似乎也找不到其他可以相信的人。當初他是抱着一定的覺悟來完成這個任務的,不料情況竟然比預想的還要複雜一些,不然按他最初的計劃是應該速戰速決的,根本不會逗留這麼久。
“這裡,的確是和上面完全不同的國度。”星輝擡頭異常高的鐵門,她的身影被襯托的異常渺小,“也許在你眼裡我纔是奇怪的吧,也許上面的世界本該如此,雖然我也曾踩在土地上真實的活過,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麼說着星輝那雙湛藍的瞳依舊是笑的,可土方看得出一些其他的東西,而他卻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不是哀怨,不是懷念,不是憎恨,卻讓他不知如何迴應。
“在這裡呆久了就會知道,信任啊期待啊,都成了多餘的東西,甚至是危險的。”
“那麼你沒有一個信任的人麼,在這裡?”這麼問着的土方並沒有得到回答,忽而想到了什麼似的,看了看那高聳的大門,“……還是說,在外面?”
“該走了哦,土方先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星輝轉身毫不猶豫的往回走去,手指摩挲着懷裡那張薄薄的紙,一直帶着笑意的眼睛終於閃過了一絲迷茫。她的信任,她的期待,都不可能逃得出這龐大的牢籠,可是還活着的話就不可能變成完全的傀儡,難道她還懷着這些危險的東西麼?
這些曾經葬送了輝夜大人的……可笑的……東西?
停下了腳步,她再回頭看去,早已沒了剛纔的人的身影,脣角浮出一絲嘲諷,她再也不加留戀的繼續向前走去了。
託沖田總悟代替土方巡街的福,又有三家被毀壞房屋的店家投訴到真選組,而一路跟在後面試圖阻止未果的山崎表示很胃疼,因爲按照沖田本人的話來說因爲某個可以讓他瀉、火的蛋黃醬星人沒有在所以有些小小的失控。他一邊按着胃一邊戰戰兢兢的向晚上剛剛歸來的自家副長彙報一天的行程,並且略去了很多不方便明說的細節。
“副長,那幾家店家已經按平時的方法賠償打發回去了,像上面通報是抓捕行動的時候毀壞的。” 山崎最後總結了一句,合上隨身不離的記錄本,擡頭看向面前的人,“所以請副長寫報告的時候注意下這些,還有就是,前幾日派去監視攘夷團伙有了新情報,那些傢伙果然只是烏合之衆罷了,所以趁着他們爲非作歹的時候已經一網打盡了。”
“攘夷浪士麼?” 土方將燃盡的煙捻滅在菸灰缸裡,開口問道。
“是,抓回來的時候審過了。真的是沒有什麼背景的,這麼一來還真是功虧一簣了,本來以爲和鬼兵隊有些關聯才下功夫監視的。”山崎抓了抓頭髮笑得有些勉強,半天沒有迴應才擡頭看去,對面的人不知何時又點上一支菸,默默的吸着,“副長?”
“……我知道了,今天沒事了,早點去休息吧。”土方十四郎叼着煙,順手翻開了今天還沒有看的公文。
“……那副長也早點休息。”山崎站起來,出去之前望了一眼已經開始工作的人,嘆了口氣打開門離開了。即使是這麼說,他其實是知道的,土方不可能早點休息,副長的工作本來就不輕鬆,再加上局長不怎麼管事,沖田隊長又總是闖禍。不過說起來今副長不是說有重要的任務來着,回來一句也沒有提,不過這麼看來應該是順利完成了吧,畢竟是副長呢。
而房間裡的土方全然沒有察覺到山崎是什麼時候離開的,等到將堆積的工作處理的七七八八之後擡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耳邊傳來輕微的雜音,他擡高視線看到一隻不斷試圖靠近燈泡卻屢屢失敗的飛蛾,土方一直一直那麼看着,直到它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如同枯葉一般墜下來。這是一場耗盡生命的追逐,即使知道那是得不到的,然而這種不顧一切的身姿還是充滿了震撼的美,土方驀地想起一雙湛藍的眸子,寬闊如同海闊天空一般,在最深處暗藏着希望的星火。
是不是那也是如此的,所以令人着迷呢?
土方揉了揉疲憊的眼睛,伸手關上燈,往自己的房間走去。無論如何,他知道那些都與自己沒有關係了,可以的話今後都不想再去那個地方了,那個似乎能吞噬人的希望和勇氣的地方。合上眼之前最後的念頭一閃而過,只不過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不久之後他還是會踏進吉原的,就像是怎樣也擺脫不了的孽緣一般。
相比於土方能夠安穩的睡去,星輝卻在經受着一場堪稱是折磨的盛宴,不知是第幾次被汗水迷了雙眼,被肆意擺佈的軀體,肆虐的傷痕,別說反抗甚至連擺出任何表情的力氣都沒有了,正因此配上那白皙的毫無瑕疵的肌膚,像極了沒有生命任人玩弄的精緻人偶,更加激起了別人的施虐欲。
“哈哈,怎麼了這是,我的美人似乎沒有力氣了呢。”下巴被捏起,星輝毫無生氣的瞳一轉,看到了一張因酒色過度而扭曲的面孔,這樣狼狽的自己就是拜這個人所賜,強忍住嘔吐的慾望她揚起了一個幾乎看不出是笑容的表情,然後昏了過去。
“嘖,昏過去了。”有些可惜的站起身來,很明顯是事後只披了件外衣的男人撇撇嘴,“今天還真是爽快呢,沒想到夜王真的肯割愛將這般絕色送來啊。”
“大概是那件事有了效果吧,再說這樣的貨色咱們稀罕,在他眼裡恐怕還不及日輪一半。”一邊的下人諂媚的接過自己主人手裡的皮鞭。這看似精巧的工具卻並不似表面那樣可愛,經過層層工序的皮鞭光滑細膩,保證不會留下血淋淋的傷口,而是傷及皮膚下的組織留下如同水墨畫般紅紫不一的痕跡。
“哼,也罷了,反正他要將這吉原維持下去,就不能和我們鬧翻。”任憑下人爲自己穿戴好衣服,男人最後留戀的用指尖摩挲着那臉側光滑的肌膚,然後轉身,“走吧。”
“是。”房間的門開了又合,只剩下毫無生氣的女子斜趴在地上,那雙眸子分明就沒有閉上,然而卻乾澀的沒有一滴液體,緩了很久之後她才慢慢擡起了手,摸到從牆上懸垂下來的線繩。搖晃的動作伴着一陣清脆的鈴鐺聲,不久有人進來屋裡,她瞥過去的目光在觸及那個高大的素白色身影時,整個身體不顧脫力的狀況輕輕顫抖起來。
一步一步走近衣不蔽體的人,夜王鳳仙眼中與其說是冷漠,更多的不如說是嘲諷,“看來還沒死呢。”
星輝沒有說話,即使是想要說也根本沒有力氣說,她只是那麼緊緊盯着對方,那是一種極其大的仰角,所以幾乎看不到他的臉,只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太過強烈了。她艱難的吞嚥着,終於還是放棄了一般閉上眼睛,太累了,好想睡一會兒啊。
夜王沉默的看着腳邊的人閉上了眼睛,原本順滑柔軟的鵝黃色長髮散落在地板上,身上並無血跡,除過背上的那些隨意分佈的痕跡,這個人依舊是白皙晶瑩,汗水浸溼了勉強還算是披在身上的衣服,深深淺淺的痕跡星星點點。這樣的姿態和那些看慣了的精心修飾過的美好不一樣,有一種隨時要折斷一般的脆弱,那是讓人忍不住珍藏的折翼的蝴蝶留下的斷翅。收回視線他走近幾步蹲下來,用保證她聽得到的低沉語調問道,“這個人是幕府的高官,他向我要了你很多次我都沒有同意,而這次,你可知道爲何?”
然而他並沒有得到回答,因爲眼前的人是真的昏了過去,再也聽不到其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