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美麗只能在夜色下欣賞,有些人只能在毀滅中昇華。
——既然如此,那我情願我的人生再也沒有天明。
沒有人知道高杉晉助是何時回來的,至少河上萬齋第二日回到船上去找高杉之時發現他靜靜坐在自己的房裡,如同往常一樣披着有些過分豔麗的浴衣,胸膛永遠是半敞的看得到肌理細膩的線條。河上萬齋知道他喜歡坐在窗邊,但那都是在夜裡,而在這樣的白天高杉通常要麼呆在房間裡要麼帶着大大的斗笠出門,而不是像這樣整個人沐浴着陽光。
有什麼不一樣了麼,河上萬齋看着那縈繞着的光穿過房間的陰暗,透過他暗色的墨鏡,直直的傳進他的內裡,然後有什麼東西斷掉的聲音。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高杉的面前,手裡緊緊抓着的劍已經幾欲出鞘,然後在高杉轉頭看過來的一瞬間冷靜下來。
“怎麼了,萬齋?”高杉看着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問道,然後目光滑到對方手上緊握的東西上,目光深沉了幾分。
“沒什麼,在下剛剛回來,如你所見,”河上萬齋手腕一轉將整把劍橫舉在面前,“這就是紅櫻。”
“哦?”高杉從頭到尾掃視着這把劍,就好像一把普通的劍一樣,刀把是深紫的交叉紋路,鞘是深紅色的單純,在陽光下看不出任何的特別。淡淡的吸了一口煙,高杉將目光轉向河上的臉,墨綠的瞳中有他熟悉的光華,“如果不是你帶回來的話我真要以爲被騙了呢,呵。”
“現在當然還不行。”河上萬齋脣邊漾起奇異的笑容,語氣間是莫名的誘惑,“這樣美麗的東西只會在夜晚綻放的。”
“是麼。”高杉吐出一口煙,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視線,他沉默了一下站起來走進屋裡的陰暗處,失去陽光眷顧的浴衣一下子失去了絢麗,河上萬齋眯起了眼睛注視着,沒有誰比眼前這個男人更適合黑暗了,然而他又是他們唯一的光源,多麼矛盾和誘人的綜合體。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懷着怎樣的具體心情跟着他的,但他知道他們這些人誰都不可能離開這個男人了。
他是火,點燃他們,萬劫不復。
“去叫岡田過來,他也該和紅櫻打個招呼了。”高杉晉助說着坐在坐墊上,不再理會他。河上萬齋走出房間的時候是笑着的,至少晉助和他之間是相互稱呼名字的,這是不是代表着他有那麼一些的優越呢?
“接下來要做什麼,你明白的吧?”在踏出房門的最後一刻,高杉的聲音從後面飄過來,僵住了他的腳步。
“讓在下一人去應對春雨麼,晉助你是過於相信自己還是對在下過於有信心呢?”
“你覺得呢,萬齋?”高杉已經將一旁的三味線拿了過來,單是用手摩挲着沒有彈奏,“你只要做好我要你做的事就好了,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麼。”
“是。”最後的聲音個隔斷在關上的門後,河上萬齋擡頭看着長長的走廊,一步一步走過去。真是善於利用人心的人,然而他還是沒有一點辦法,如他所說只要完成命令就好,完不成就別回來了即使葬身宇宙也無所謂,真是殘酷呢。
「那麼就請你一直保持這樣就好了,我的……晉助……」
河上萬齋說的沒錯,紅櫻的確不是一把能夠在陽光下綻放光彩的劍,倒不是說陽光下的它有多晦澀,而是和月光下的光華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又或者說,那樣在月光的銀輝下泛着夜櫻一般光華的風采,根本就超乎了人們所能想象的極限,如何一把利器能夠美好到如此,那些死在這把劍下的亡魂最後一刻也未能清醒過來。
“又是一個。”全然沒有反應的聽着身後的人倒地的聲音,岡田似藏伸手在縈着淡淡的光芒的刀身上一抹,零星的血跡被手指帶過擦淨,這才滿意的咧開了嘴笑起來,“紅櫻啊,告訴我,還想要嚐嚐誰的血?”
像是迴應他一般,原本鋒利的刀刃突然間開始顫抖,有粗細不一的觸角慢慢伸出來包裹上他的手臂,然後如同蛇一般緊緊纏繞起來。岡田似藏閉着的眸子隱在茶色的墨鏡下,半響低低的笑出聲來,“這樣啊,的確是讓人期待呢,那個人的血……”
一片烏雲飄過,一瞬間暗下來,待到重新亮起來的時候已經沒了站着的人影,只躺在地上悄無聲息的屍、體。待到天明被人發現,又該傳言這一起試刀殺人案了,不過短短這數日就死了這麼多人,真選組也坐不住了,只不過及經調查還是一籌莫展。
“死者之間沒有直接聯繫,死因均是一刀斃命,與其說是仇殺倒更像是變態所爲。”盡職的報告者自己的調查結果,山崎退將隨手攜帶的本子翻過一頁繼續說道,“最新一起案件是昨晚發生的,事實上所有的案發時間都是晚上,目標也有一定的共同特徵,均是單獨一人,另外在某些程度上都有一定的名聲,尤其是劍術方面。”
“試刀殺人……”土方十四郎點上一支菸,看着手指尖的徐徐上升的煙沉默了一下,“至今爲止的死者身份都查明確了麼?”
“是,至今共有六名死者,已有四人查出身系攘夷浪士。”山崎翻看着記錄回答道,“副長您的意思是……”
“既然如此,我們就先按兵不動,不過調查要繼續。”土方起身,越過坐在對面的山崎走到房間門口看着一片寧靜的屯所,“既然是試刀,也就是說最近會有大動作了,能搞出這麼大陣勢的人可不多啊。”
“副長,你是說……”
“山崎,繼續你的調查,另外格外注視下桂和鬼兵隊那邊有沒有活動的痕跡。”土方突然想到什麼一樣頓了一下,皺起眉將燃了一半的煙按在菸灰缸裡,“我們就看看究竟是什麼大動作,不到最後不要打草驚蛇。”
“是。”
岡田似藏是在第二天夜裡找到桂小太郎的,彼時桂剛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往回走去,這樣安靜的夜路基本不會碰到人,但他還是謹慎的帶着大大的斗笠在頭上,沒走幾步就感覺到身後有氣息,但還是一直走到橋上身後的人才自己出了聲,只不過一開口就是這麼直接。
“打擾一下,看來您就是桂小太郎。”
“你認錯人了。”桂停下腳步站在橋中間,嘴上這麼答着卻並沒有回頭,只是手放在了自己的刀上。
“不必擔心,我不是什麼幕府的走狗。”岡田似藏似乎也不急,他單純的只是在享受着盛宴之前的短暫的寧靜,可是那一雙顫抖的手出賣了他,那是由於將要挑戰強者的興奮所致,只不過這一刻還暫時被他壓制住了。
“就算是狗,也是渴求鮮血的狂犬吧。”桂冷靜的回答着,他已經有所耳聞,只不過至今爲止的死者都不是他的屬下,沒想到這麼塊就找到他了,“聽聞最近小巷裡經常發生試刀殺人事件,你還是慎重選擇咬人的對象比較好。”
“哼,可惜我和我的搭檔追求的正是你這種高手的血。能不能和我過上幾招?”
“那把刀是……”桂沒有說完,因爲刀鋒已然劃過他的身體,直到倒下的那一刻鮮血才噴涌而出,一瞬間將身下的木製橋面滲透。
“哎呀呀,這有這種程度嘛。”岡田似藏的顫抖平息了下來,可是興奮全部從語氣裡表露了出來,紅櫻已收在刀鞘裡,他轉過身摸索着用小刀割下地上的人長長的秀髮。這個人是桂,他殺了桂,那位大人的過去已經由他斬斷了,從現在開始他纔是那個人的同伴了。
從最開始的冰冷到後來的劇痛,桂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感覺到自己的頭髮被一把撈起盡數斬斷,然後身後的人似乎是很高興的離去了,連檢查自己都忘記了。他就這麼一秒一秒的等待着,直到再也感覺不到第二個人的氣息,他咬牙撐起身體,從懷裡掏出一本被劈開一大半的厚厚的書冊,已然被鮮血浸染了許多。剛纔要不是被這樣擋了一下他絕對已經歸西了,桂伸手摩挲着封面歷經年久有些褪色的封面,費力站了起來沿着剛纔的人離去的方向走去。
只不過他並沒有看到剛纔被自己一併帶出的錢包掉在了橋上的一灘血泊中,這會兒讓月光照得清晰,墨綠色的繡囊和逐漸變得沉黯的血跡融合結成烏黑的漬,變得難看而醜陋了。
回到鬼兵隊的時候已經接近天明,船上冷清而寂靜,岡田快步走進了自己的房間拉扯自己的衣領,露出的胸膛隨着呼吸劇烈而上下起伏着。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他拿過紅櫻細細的一寸一寸擦拭着,刀身閃現出他看不到的明明暗暗的光,然後他將刀舉在面前,感覺着身體內不屬於自己的一股力量在衝撞交纏着,直到最後吐出一口鮮血,大汗淋漓的靠坐在牆邊。
又增長了啊,紅櫻的力量,岡田咧嘴一笑將紅櫻插回劍鞘中嗎,然後嘴角咧的更大了——這下可以去試試那個人了,紅櫻和我都迫不及待了呢,白夜叉。
來島又子是懷着有些忐忑的心情走進高杉的房間的,即使剛纔她在房門外徘徊了很久也做足了心理建設,然而在看到高杉靠坐在窗邊被月光照亮的身影時,她還是有一瞬間的呼吸滯緩。沒有一個少女可以在面對自己心愛的人時還可以完全保持冷靜,可事實上此刻的境況還要更加糟糕一些,那就是她愛慕的人正處在負面情緒中然而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晉助大人,”又字躊躇了一下開口道,“夜裡風涼,您還是……”
“找到了麼?”高杉握着煙桿的手支在膝上,歪過頭看着立在房裡明顯不安的少女問道。
“還沒有,但是已經加派人手了。”來島又子這會兒殺了岡田似藏的心都有了,只不過眼下還是沒有任何辦法。明明身負紅櫻的使命還在這樣的關頭亂跑,惹得晉助大人生氣還有可能耽誤計劃,回來真該好好教訓他一頓,“晉助大人,輕重他還是知道的,不會影響明天的……”
來島又子沒能說完,因爲高杉晉助已經起身往屋外走去,她只來得及將手邊的一件外衣披在他身上,然後看着消失在門口的身影頹然。她要如何做呢,那個男人眼中從來都沒有真正盛下過什麼,他們只是被那光芒吸引的飛蛾,但是她依舊不願意放棄,只要能在他的身邊,只要……
“乒乒砰砰”是子彈射擊的聲音,接連好幾槍逼開用一把奇怪的傘指着晉助大人的人,又子緊跟下去用雙槍指住身下人的額頭,這纔看清是一個衣着奇特的少女同樣用傘尖指住自己的頭,她大聲的開口,“喂,你到底是誰!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攻擊晉助大人!”
被問及的女孩沒有想象中的驚慌,即使是這樣對峙的局面卻表現出和年齡不符的冷靜,甚至是戲謔的語氣調侃道,“又見面了,又子,那條沾着髒東西的內褲可是被我看的一清二楚哦。”
……殺了這個瘋丫頭吧,這是又子的第一反應,索性她還保持着一絲理智——在心愛的人面前被這樣侮、辱果然是最難以忍受的,不過接下來她見識到了還有更加難以忍受的事,因爲面前的人一直一直在那這件難以啓齒的事開涮她,假如不是武士變平太及時制止她大概真的會一槍崩了她而不是單單射穿肩膀這麼簡單。
鬼才相信武士變平太口中的什麼女權主義理論,不過至少審問還是有價值的,但是既然看到了紅櫻最後就不會留活口了,纔不管那個蘿莉控變態說什麼呢。來島又子走進牢房之前的想法顯然是高估了自己的同伴,或者低估了這丫頭的能力了,至少在挑釁人方面她是真的讓人忍無可忍。至少岡田似藏回來了,只不過少了條胳膊很是狼狽就是了,沒想到自己的責問居然被那樣粗魯的打斷,還有那變得可怕的深不可測的紅櫻……
“看看這白皙的皮膚,藍色的眼睛,只用了一夜就完好如初的傷口……這樣的年紀再過個兩三年就是最耀眼的時候了……和你這種人是沒有辦法理論的,只知道打打殺殺的野豬女……”
來島又子覺得自己的心情跌倒了最低谷,晉助大人又不知爲何再也沒有露面,所有的煩躁積累起來變成要吞噬人的怒火,還未等發作外面就響起了炮擊的聲音,船也因此震盪起來。
“有突襲,一級警戒!”匆忙的叫喊和腳步聲響起,又子脣角一勾收起已經瞄準的槍,“前輩,看來這臭丫頭可以派上用場了。”
“沒想到是同夥啊,這下我也忙不了你了。”神色漠然的看了一眼已經被架上雙刀的少女,武士變平太這麼說着卻沒有過多稱得上是可惜的神情,即使是有大概也只是和他變態的喜好有關,暫且不值一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