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幕九】

——當一個人被摧毀的時候,依舊念念不忘的,會是什麼呢?

——那些最珍貴的,最執着的,願望吧。

如果說在這個早已被酒色和孤獨腐蝕一空的地下之城還有什麼算是堅固的話,恐怕就是這套被她們厭惡到無以復加卻還是不得不屈服遵守的制度,或者說,規則。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規則,而吉原的規則相對來說就簡單的過分了,因爲它僅僅代表一個人。

——夜王鳳仙,是統治着這個隔世的王,代表了無上的權威,以及無條件的臣服。

或許連臣服都算不上,因爲她們,甚至這條街,都只不過是他的玩偶罷了,而玩偶是不可能反抗的,不可能的……已經有過先例了,那曾經綽約甚於輝夜的光芒早已消散的連塵埃都留不下一粒。而那個女人不過是想要在他的視線中多一些她,再多一些,可是她忘記了玩偶是不該有這些多餘的舉動的。

星輝曾經對輝夜產生過疑惑,對她和夜王所謂的感情,只不過這些疑惑全部都消散在那一刻,星輝站在門後看着她揚起比任何時候都要好看的笑,然後逐漸閉上了眼睛。等到夜王帶着人找到這裡的時候,她已然帶着那抹笑意安然的睡去了。星輝是站在所有人後面的,她看着夜王的背影,不知怎的就是能感覺得到那種漠然,彷彿從不在意過,隨後吩咐處理掉,而輝夜的身體甚至還沒有僵硬。那是星輝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那個樣子的她,那麼柔和,好像隨時都會醒過來一樣。

“輝夜大人……輝夜……輝夜!”原本安靜立在那裡的少女突然爆發出一聲啼哭,使勁的抱住輝夜的胳膊不鬆手,任誰都扒不下來,像極了失去父母的小獸。

“輝——”

天花板,木質,暗。星輝眨了眨眼睛,鬆開了緊攥着的手,被子一角被冷汗浸透拉扯到扭曲。已經這麼久了,怎麼又夢到那個時候的事了,她無力的搖了搖頭,默默站起來,打開窗,溫暖的光涌進來,只不過卻沒有清新的風。她扣住窗楞的手緊了緊,硃紅色剝落在修長的指甲裡像是斑駁的殤。

“地雷亞,地雷亞……”星輝念着這個名字,目光鎖在那明明滅滅或遠或近的光裡,成了一塊一塊暈開的模糊。

事實上她們對地雷亞這個人知之甚少,當有察覺的時候月詠已經帶着臉上的疤痕寸步不離的跟在他身後,將那當做一種值得自豪的勳章一般,沒有人知道她如何能做到捨棄女人待如生命般存在的容顏。整整六年,她一口一聲師父,目光總是帶着敬仰;而他也盡心教導磨練,直到她獨當一面。

然後他爲了救她葬身火海,屍骨無存。

星輝忽然就嘆息一聲,她的月詠一直都是這樣,究竟什麼時候她才能放下那些沉重的包袱,只做她自己呢?

“月詠,你還在裡面麼,開開門好不好?”門外的女子坐臥着,秀麗的眉蹙起,湖水般的眸子漾着讓人心疼的憂傷,塗着豔麗丹蔻的指尖攀着門上淺刻的雕花,“已經這麼多天了,你這樣身體會垮掉的,月詠。”

沒有迴應,還是沒有迴應,已經將近七日了,月詠將自己反鎖在房內,不吃不喝不說話。每一天日輪都在這裡守很久,哀求,命令,各種方法都試過了,可是沒有什麼能打開這扇堅固的門。日輪有些頹然的放下了手,秀麗的容貌被一片陰雲所遮住,就這麼沉默了許久,房內一個低低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拼命貼在門上,日輪漸漸的將那些斷斷續續的音節連在一起,一片嘶啞的嗓音念着幾個音節,“保護,星……百華,百華,保護……”

「對了,我是爲了保護而來,爲了保護美麗的你。」

「那月詠記住,我的名字——百華。」

然而日輪並不知曉這兩個詞之間究竟有什麼聯繫,她心疼的聽着裡面的人執着的反覆默唸着這兩個詞,更像是沒有意識的舉動,人偶一般機械的重複着。這不是月詠,不是平日裡堅那個堅韌的女孩,終於湖水般的瞳中泛起了漣漪,怎麼樣,究竟怎麼樣才能叫醒你,日輪低頭看着自己膝上幾點顏色略深的水漬,忽而下定決心一般,轉動輪椅向着另一個方向前去。

房間裡,帶着深沉紅色的暗紋五斗櫥旁,身着藏青色和服的女子斜倚着,鵝黃色的長髮被一隻玉簪鬆鬆固定,留下幾縷微長的鬢角掃過青色綢緞上同樣用金色絲線勾勒的月下鹿鳴之景。日輪推開門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面前的人略低着頭,面容隱在暗處有些模糊,然而卻有種熟悉的東西跳躍在記憶裡,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

“怎麼樣,像麼?”

輕柔的聲音有着絲質的觸感在耳畔劃過,又帶着些許不同於平日的深沉,就好像,就好像——日輪忽然睜大了眸子,如同湖水般的瞳中映出另一個身影,漸漸同眼前的人重合起來。

“呵呵,”輕笑着擡起頭,皓藍色一轉,那麼澄澈的顏色就生生轉出幾分調侃,日輪這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若不是身下的輪椅怕是得退上幾步了。是啊,眼前的人是星輝啊,不是她——不是那個柔媚卻又冷豔的人,可爲何,適才的那個剎那,居然錯以爲是那個輝夜姬又復活了一般。

將日輪的反應看在眼裡,星輝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手指流連在衣袖上柔軟的布料,這是她隨輝夜隨行花魁道中時輝夜大人身着的衣服,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原來她們並不僅僅只能做柔弱的傀儡,就像那個人一樣。日輪看着星輝依舊是斜倚的姿勢卻無端生出一種優越之感,一點不見低微之勢,心中五味陳雜,原來一晃這些年過去,那個曾經沉默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已經成長到如此了,真真擔得起一聲花魁之稱了。

有什麼改變了吧,不止是她,同月詠,同自己……自從多年前的那次照面,這麼久以來她們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見過面,就連自己帶着剛降生不久的晴太出逃那次,被抓回來後獨自在黑牢裡度過了一個月,等出來之後吉原已然不是舊時的模樣了。因爲那個足以輝耀的這條街的人,已經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被架上花魁之位長久的囚禁,以及月詠對自己的不離不棄。

而星輝呢,她不曾想過,也不敢想象,失去了輝夜姬的庇護,獨自一人的她究竟是如何度過那段歲月的。她們同在這暗無天日的城池苟且活着,日輪尚且得以保全一個完整的名字在高處行進,也幸而有月詠獨特的光輝照耀,而星輝……念及此日輪竟然不忍心開口,要說什麼呢,請求她救救月詠……以自己奪走那時她唯一同伴的身份開口,請求她拯救那時沒能站在她身邊的拋棄者麼?

“日輪大人,”就在日輪垂着眸子難以啓齒之際,星輝卻出了聲,“是月詠的事吧,嗯?”

“是。”日輪偏過頭去,又漸漸堅定了決心對上她的眼神,“月詠她再這樣下去,會死的,你幫幫忙吧,如果是你的話……”

“嗯?如果是我的話?”星輝一隻手支起下巴,向着吉原美麗的太陽望過去,“又如何?”

“拜託了!月詠那孩子一直沒能再振作起來,今天我聽到她開口說話了,只不過反反覆覆全是兩個詞,百華,還有保護。”

呼吸一滯,星輝難以自制的撐起了身子坐起來,“你說她,一直念着百華……和保護?”

“是的。”

“百……華。”星輝低低的自言自語一聲,又不可抑制的笑了起來,“哈哈,真的麼,月詠她沒有忘記啊,真的沒有忘記呢。”

日輪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人笑的天真,雙肩抖動着,像極了小女孩一般,一時間心緒有些複雜。她並不知曉這兩個字背後的含義,然而她卻也能猜得到這是指數與星輝和月詠之間的秘密,月詠沒有忘記,所以其實月詠一直都沒有遺忘星輝,一直都想念着,顧慮着,在乎着她麼。

“保護。”日輪嘆息一聲,“她說了保護,你是明白的吧?”

“嗯?”突然被問及,停下了笑聲,星輝又擡起頭看住她,全然沒了剛纔的天真爛漫,“你說保護麼?”

“是的,月詠她想要保護的,你明白了吧?”

沉默了幾秒,星輝又忽而搖搖頭,然後對日輪說,“走吧。”

說完直接起身走在了日輪的前面,直到來到月詠房外,她擡起手敲了敲從裡面鎖住的門,只有從薄透的雕花間的紙絹能依稀望見裡面的光景,沒有答應,依舊寂靜無聲。日輪剛想說什麼,下一刻就因錯愕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星輝不知怎麼掏出一把匕首,幾下毀掉連着鎖處的木質門框。片刻之後,她眼裡的錯愕褪去,只剩下驚歎,那個時候她果然沒有看錯,這個人啊,這個星輝……

“你告訴月詠,這既然想要保護的話,就再站起來吧。夜王鳳仙已經應允,將百華全權交給月詠了,這樣的話她該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你——”日輪語塞,竟然將夜王鳳仙的屏障都打通了,星輝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念及此她拉住意欲離去的人的衣袖,眼神堅定的開口,“這種事,你自己去說!”

“放手。”

“自己去說啊,告訴月詠,讓她站起來。”日輪逐漸的聲音激動了起來,“爲她做了那麼多,然後再默默消失,這難道就是你表達愛的方式麼?別這麼傻了星輝,你知道月詠要的究竟是什麼,她要的是你的——”

“放手!”星輝一把扯過自己的袖子,一點點理平被攥出的褶皺,半晌才嘆了口氣,“日輪啊,不是誰都能像你那樣,爲自己想做的事能夠不顧一切,這樣的奮不顧身,你有過一次,就足夠了。”

星輝慢慢轉過身,消失在走廊深處連帶着那最後一句沒有說完的話。

“而我,永遠不可能……”

——永遠不可能。

一場大火過後,吉原依舊是吉原,曖昧的調笑,斟酌的清酒,芬芳的溫軟。路過風姿各異的女子,那高高在上的日輪,依舊是衆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太陽,只不過在另外一處,多了一個清冷的光芒。見識過的人無不讚嘆那樣的風姿,區別於那些櫻粉燕紅的柔媚,獨有一份的凜冽,然而不及伸出手去觸碰就已經被那份冰冷凍結,要見識這樣的絕色作爲交換的就是性命。

“哦,是麼?”聽完座下跪着的人的報告,握着酒杯的男子咧開嘴角,半是徵求的瞥向身邊的人“真是讓人驚歎呢,嗯?”。

端坐在他身邊的女子鵝黃的發高高盤起精緻的髮髻,舉手斟滿空了的瓷杯,雪白的陶瓷襯托下那十支豔紅的丹蔻尤爲醒目,濃妝遮蓋了原本的神情,只能看到一樣色澤的櫻桃脣瓣揚起完美的笑意,“鳳仙大人,請。”

“那麼,你不惜做到這一步,爲的是什麼,星輝?”

夜王鳳仙另一隻手擡起她的下巴,滿是戲謔的語氣,而剛剛還在下面彙報的人早已不見了蹤影。略微別開臉,星輝依舊沒有露出多餘的表情,這樣的雪膚紅脣像極了高級的人偶,卻不能讓眼前的男人滿意,手漸漸加重了力道,星輝終於因疼痛蹙起眉,湛藍的瞳一轉,落在了他的眼中,有什麼奇異的情緒漾了開來。

“鳳仙大人,結果好即是一切好,您又爲何要在意這些小事呢?”

“哦,這麼說來,什麼又是值得在意的大事呢?”鬆開了的手沿着白皙的脖頸向下滑去,停在了大大敞開的後領摩挲,“比如這樣?”

“鳳仙大人,”星輝閉上眼睛掩蓋住一閃而逝的絕望,“您,還記得麼,輝夜大人?”肆虐的大手一頓,星輝沒有睜開眼,卻沒有因此住口,“記得麼,那個女人,您曾經最寵愛的女人……”

輝夜大人,如果你地下有知,然而我別無選擇。你知道嗎,月詠她沒有忘記我,就好像鳳仙他也沒有忘記你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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