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主持這檔節目的主持人早已眉開眼笑地在錄音室裡等候了,一羣人蜂擁過去,唐蜜隨着人潮一起被擠到了錄音室的門口,透明的玻璃罩子能看見江東城和主持人面對面坐好的樣子,錄音開始的階段,主持人甚至有點緊張,過了好一會兒才正式開始錄音。
“大家好,歡迎收聽今天的《說說你的事》我是主持人sela,今天請到的嘉賓可能聽衆朋友們有些不敢相信,老實說我本人現在還在興奮中,不多說了先讓今天的嘉賓來跟我們大聲招呼吧。”主持人甜美的嗓音透過玻璃罩子傳來。
江東城接下來說的什麼她並沒有心思聽清楚,她只覺得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語氣有些沉悶,似乎是生病了。
錄音剛開始還算正常,到了中期主持人沒話找話竟然開始問起了江東城已婚的傳聞。
“江導,聽說您已經結婚了,這是真的嗎?”主持人有些驚奇地問道。
江東城抿着脣,過了會才道:“我只是覺得自己的私生活沒有必要向媒體公開而已。”
“老實說我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看得出來您平常很熱愛生活,電影中有很多情節都很詩情畫意都來自平常的靈感吧,那麼您妻子一定很幸福嘍,我想您也一定很愛您的太太吧!”
江東城低垂着眉眼忽然勾了勾脣角道:“很愛。”
唐蜜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忽然覺得有些難過。
“哇,江導平常一定很浪漫吧,有沒有對您的太太做過很浪漫的事情呢?”
他沉思着,停了會笑笑道:“有,以前去寺廟的時候求過一個姻緣石,寫上了我和她的名字,也不知靈不靈。”
“呵呵,一定是希望兩個人能夠姻緣美滿,白頭到老吧。”
江東城不再說話,只是淺笑着,那種幸福的笑容深深刺痛着她,她轉過身離開了人羣獨自回了休息室。
很久以前她洗他的衣服時,從口袋裡掉出來的布袋原來裡面裝的是姻緣石,她這纔想起來自己跟林沛沛去過那個寺廟,林沛沛威逼利誘地也讓她買了一個,到現在她還沒有在上面寫過任何人的名字,很多事情不是一個美好的願望就能解決的,所以她不會給自己奢求一些事情的機會。
一直捱到江東城走了以後她纔敢從休息室出來繼續工作,那天晚上直到下班後她還覺得周圍的世界朦朦朧朧的,那麼的不真切。
又是一年的秋季,去年的秋天她還在無憂無慮地過着大學生活,轉眼間的功夫似乎一切都改變了,最近她的身體越來越不舒服,總是吃不下東西,中午一睡就能睡到晚上,林沛沛終於勒令讓她跟臺長請個長假好好休養身體一段時間,實在不行萬一丟了工作就乾脆去她的公司上班,反正有她們家楊少庭在那裡撐腰誰都不敢欺負她,她覺得渾身無力,精神疲憊就應了下來,轉天就跟臺長請了假。
她正準備在林沛沛家好好休息,門鈴卻響了起來,林沛沛白天要去公司上班,只剩下她一個人,想了想還是去開了門,門打開的時候,她一驚,竟然是宋娜。
宋娜依舊穿着正規的職業套轉,戴着一副眼鏡,一副精明能幹的樣子,她這個人一向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說話也是開門見山:“東城病了,你有空的話去看看他。”
他果然是生病了,這麼多年,他生病的時候嗓子就會發炎,聲音變得低沉,這些她並不刻意地留心也能清清楚楚地記在心裡。
她輕輕一笑道:“我爲什麼要去?我是他什麼人,你怎麼不去找寧玥照顧他,這麼多年的保姆我已經當夠了,現在還要我去是不是不太合適啊?”
宋娜面無表情只是機械般地說道:“寧玥的餐廳出了點事情她人正在那裡抽不出空來,如果可以的話我也不會找你來的。”
“什麼事能比老公重要啊,打電話叫她去。”
宋娜沉了一會才道:“既然你和東城現在只是普通朋友了,如果你不在意的話看看生病了的老朋友應該沒有那麼困難吧,除非你還是心有芥蒂。”
一句話讓她再也無法拒絕,她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出門上了宋娜的車。
江東城發了高燒,宋娜幫他叫了他的私人醫生去了他家,現在正在家裡輸液,據宋娜說這幾日每日每夜的工作累壞了身子,抵抗力明顯下降了許多,其實以前江東城很少生病。
到了江東城的家後,進到臥房裡,江東城正躺在牀上睡着,旁邊掛着點滴,他好像瘦了,兩邊的顴骨微微凸了出來,嘴脣有些蒼白。
宋娜說着:“等他醒過來時你最好提醒他按時吃飯,要是再耽誤了行程又要賠償不少違約金了,他手底下現在押着不少合同了,身體一定要調養好了。”
唐蜜微微點了點頭走過去拉過牀身邊的椅子坐下,宋娜這才放心地離開他家忙自己的工作去了。
她環顧四周,這是他的房間,她上次來過一次,簡簡單單的設計卻精緻優美,牀頭櫃上擺着一張他和江父江母的照片,她試圖尋找着他和寧玥的結婚照或者寧玥的照片,卻並沒有發現,當然她自己的照片就更不會出現了,她停止尋找呆呆地坐在牀邊上有些發怔地看着他的臉,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她已經很久沒有仔細看過了。
窗外秋風瑟瑟吹拂着純白色的窗簾,她走過去把開了一條縫的窗戶關好又踱步回來繼續看着他,他們之間有太多的秘密,多的讓她數不清,無論是他的也好,還是她的,那些秘密拉開了他們之間那麼遙遠的距離。
江東城醒來的時候,她正在一邊翻看着一本時尚雜誌,耳邊悉悉索索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她從雜誌裡探出腦袋的時候正撞上江東城一雙深邃的瞳孔,他的雙眉微微蹙着,用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她:“你怎麼來了?”
“宋娜說讓我過來照顧你一下,她有事走了。”
江東城恢復神色,微微坐起了身子道:“她多事了,我不要緊,你回去吧。”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不自覺地問道:“你……最近還好吧?爲什麼會發燒?”
江東城只是淡淡迴應:“工作忙。”
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似乎只是雙脣在機械般地一張一合。
“你是不是特別不想看見我?”她問。
江東城一笑:“應該會有別人想看到你。”
她拎起手裡的包忽然起身掉頭就走,她承認她是驕傲的,特別是在他面前的時候,江東城忽然不自覺地緊緊抓着她的手腕,手指一用力將她拽過身來,幾乎是在一瞬間,唐蜜被他抓過來沒站穩,一下子失去了重心腹部磕在了牀頭櫃上。
同一時間,一股鑽心的疼痛直逼而來,她本來就不舒服,腹部的疼痛讓她更加難以忍受,她瞬間全身開始冒汗,因爲疼痛擰起的眉毛和蒼白的臉色直直映入他的瞳孔裡。
唐蜜捂住腹部癱倒在地上嘴上還喃喃地喊着疼,江東城從牀上飛速跳了下來攙起她的胳膊面容焦慮地看着她:“怎麼了?哪疼?”
“江東城,我討厭你!”她瞪着他大吼。
江東城沉下臉色,摟緊她的肩膀道:“到底哪疼!”
“你怎麼這麼討厭!”她繼續無厘頭地嚷嚷。
江東城這回是徹底失了耐心,將她一把打橫抱抱了起來,剛走一步旁邊掛點滴的架子就倒了下去,唐蜜的額頭已經佈滿了細密的汗珠,她半睜着眼微弱地說着:“你還打着點滴呢。”
江東城緩緩將她放下,走過去幹脆拔了針頭,她愣住,疼痛都似乎減輕了,她推開他繼續嚷嚷:“打你的點滴去,我不要你管我!”
“別鬧!”
他嵌住她的手連鞋都沒換直接把她抱出家門將她放在副駕駛座上,自己匆匆再跑到駕駛座發動車子,她忽然又疼的厲害,明明想掙扎卻失了力氣,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着他在身旁,蒼白的脣色,堅毅的脣線,好看的側臉,他拼命地喘着粗氣,似乎身體更是虛弱地難以承受,她覺得時光忽然又拉了很長,長到她覺得看了他很久很久,一直到自己失去了意識。
醒過來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身體有些無力,虛脫感也隨之而來,眼睛腫脹痠痛地不想睜開,她恢復意識的時候,指尖微微動了動,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
“你醒了。”耳邊熟悉卻有些疲憊的聲音傳來。
她驀地睜開雙眼,江東城白皙的手背有一塊小小的淤青,令她覺得有些刺眼,她轉過頭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面無表情,歷經滄桑般地用深邃的眼眸望着她,那種眼神包含着太多深層的含義,讓她忽然有些心慌地不知所措。
接下來的話,她才知道自己今天確實不該來找他。
“醫生說你和孩子都沒事。”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一霎那,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呼吸的頻率似乎變得極慢,她咬了咬下脣依舊看着他的眼睛,幽黑地像一塊發着光的黑曜石。
沒等她說話,江東城動了動脣,有些小心翼翼地垂下頭問:“是我的嗎?”
時光彷彿在此刻驟停,空氣裡的微風肆意地吹拂,帶動着細小的空氣分子在周圍盤旋着。
她輕輕揪住領口的衣料,聲音淺淡:“不是。”
江東城擡起頭來,表情是她難以形容的荒涼,她乾脆扭過頭看着窗外的風景。
一時間他似乎都明白了過來,輕淺地深深呼吸了一下而後道:“今天的事很抱歉,以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可以來找我。”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靜靜地將頭扭向一邊。
彼此沉默的那一刻,宋娜適時地打來了電話,這似乎是宋娜第一次生氣,電話裡傳來她的抱怨聲:“周醫生打電話來告訴我你不見了,點滴打了一半就出去了,你是不是還嫌自己病得不夠嚴重啊!”
“沒什麼大礙了,我這就回去。”江東城應了聲,掛斷了電話。
他站起身來的時候,唐蜜仍舊沒有回過頭去看他。
“我去幫你聯繫下林沛沛讓她過來照顧你,以後自己多注意休息。”說完,他踱步離開了病房,沉重的腳步彷彿有了迴音般盤旋在她的腦海裡一直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