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維的回答,桌上的一衆人的面色俱是有些怪異起來。
因爲這幾乎是某些惡龍的標準答案啊。
如果換做是正常的金屬龍甚至是銀龍來回答的話,應該會直接尋求自己的人類盟友勢力,或者直接找幾頭相好的金屬龍前來‘打擊邪惡’。
唯有知道李維來自幽暗地域的菲舍和夏蘭薇珞絲對此並不意外,反而覺得有些理所當然。
在那種舉目皆敵的險惡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巨龍,本能的只會相信自己,依靠自己。
‘不過李維冕下依舊不同,他相信我們這些眷屬,澤蘭迪亞乃至米納斯提里斯也是我們這些追隨者共同打造起來的。’
菲舍想到這裡,不由微微驕傲的擡起下巴。
夏蘭薇珞絲幾乎都能夠想象的出李維當初在幽暗地域東躲西藏絕地求生只能依靠自己的模樣,不由感到有些‘心疼’。
她頷首道:“而艾薇柯拉薩格蘭也是這麼選擇的,之後的七十七年裡,她都一直潛伏在行進山脈中積蓄力量,直到谷地歷322年才重新露面。
“那一年,夏恩七世剛剛繼位,與此同時,夏恩王朝一直飽受奴役壓榨的精靈們發起了規模最爲浩蕩的一次暴動起義,無數其他種族的奴隸爭相加入,甚至就連首都夏納契內都未能倖免。
“也正是那一天,艾薇柯拉薩格蘭開始了她復仇的第一步,她一路飛臨烽煙四起的城邦上空,落在了夏納契帝國宮殿前的奎薩廣場上,並要求夏恩七世迴應她的存在。
“迫於王朝內外的雙重憂患,夏恩七世最終付出國庫的一部分財寶作爲誠意,並約定於北方的瓦拉沙爾城移交瑞赫姆納薩爾的寶庫,艾薇柯拉薩格這才滿意離開。”
聽到這裡李維不由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不過惡龍怎麼可能那麼容易滿足。
在惡龍的邏輯裡,既然她不能確定當年那頭的銀龍寶庫的價值,那麼就只會將這種賠償的邊界無限放大,直到將夏恩王朝的國庫徹底榨乾。
而站在夏恩七世的角度上,身爲一個皇帝,他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道理,而以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他真的歸還這筆寶庫纔對。
那意味着他將以後裔的身份,承認當年是夏恩四世先行違背契約,並代表先祖向一頭惡龍低頭謝罪。
這將會是永遠洗刷不掉的恥辱!
如他所料的那樣,就聽到夏蘭薇珞絲繼續道:
“但就在雙方於瓦拉沙爾按照約定移交瑞赫姆納薩爾寶庫那一天,艾薇柯拉薩格卻執意要求夏恩七世親自前來以表誠意。”
故事講到這裡,明眼人幾乎都能看得出這頭藍龍的用心險惡了。
菲舍也灌了半杯果酒下肚,不由嗤笑道:“果然不愧是藍龍,這不僅是想奪回寶庫的節奏,還要將夏恩四世他曾曾曾孫的腦袋給擰下來的節奏啊。”
“那誰贏了?”艾麗莎也不由好奇的追問道。
“那一次交鋒的勝利者是夏恩七世,他帶過去的所謂寶庫也是陷阱。”夏蘭薇珞絲微笑着回答道。
“誒?”艾麗莎不由愕然,在她想來,既然艾薇柯拉薩格蘭已經準備充分,夏恩七世應該凶多吉少纔對。
下一刻,夏蘭薇珞絲揭曉了答案:
“因爲哪怕是她也沒想到,夏恩七世不僅是施法者,而且還是一名相當強大的死靈系專精的傳奇,並利用‘寶庫’中數以百記的魔法物品試圖擊殺那頭藍龍,只可惜被對方逃走了。
“從那以後,雙方就正式宣佈進入戰時敵對了,並在此後又接連發生了兩次戰爭,史稱銳齒戰爭。
“而最後一次銳齒戰爭也爲艾薇柯拉薩格蘭贏得了她的綽號,她的怪物大軍連同精靈領導的反叛軍一同攻入了首都夏納契,而她則和夏恩七世在城市上空展開了生死對決。
“最終夏恩七世的左臂和右腿險些被當場咬下來,身受重創,而薇柯拉薩格蘭的一隻翅膀也被撕碎。
“而由於他們是在城市中心戰鬥,根據紀錄的那名學者保守估計,至少有七萬五千人以上都因爲他們戰鬥的餘波而喪生,而銳齒戰爭本身造成的傷亡更是不計其數。
“夏恩七世雖然成功打贏了那場王都守衛戰,卻也因爲深受重創癱瘓不起。
“而諷刺的是,就在這時,她的女兒沙阿妮奎薩爲了緩和與艾薇柯拉薩格蘭之間的矛盾,直接親手毒死了他的父親,篡位登基了。”
“......這麼狠。”
驟然聽到這麼勁爆的黑料,菲舍口中忽然停止了咀嚼,本能的看了一眼吃的正歡的艾黎。
“嗯?”艾黎若有所覺,擡首看向他,牛頭盔的十字縫隙中陡然爆出兩道猩紅的眸光,嚇的菲舍趕緊低下頭去,腦門兒爆出的冷汗都一路順着臉頰滴進了酒杯裡。
“艾薇柯拉薩格蘭在回到夏納契時,得知夏恩七世之死以後,她猖狂的笑聲直接震碎了奎薩宮殿上方的穹頂,而在下方,沙阿妮已經爲對方準備好了當年的瑞赫姆納薩爾寶庫,其中就包括幾件知名的神器:【奧瑪爾五世的掌控】,【阿卡巴爾的戰刃指環】,【克洛塔爾的惡魔之盾】,還有兩個裝有被困住的火巨靈和風巨靈的瓶子。”夏蘭薇珞絲一邊回憶着手札中的信息一邊有些豔羨道。
對於財寶的嚮往,幾乎是每一頭龍的本能。
“......”驟然聽說寶庫裡面居然還有好幾件神器的李維微微呆住了。
一邊酸的流口水的同時,也深深明白自己那乾淨的能跑耗子的‘財寶’與巨龍們真正意義上的寶庫還是差距太大了。
那需要時間的沉澱,也是‘戰功’的積累。
因爲再多的金錢,也換不來一件真正意義上的神器。
比如別看銀月龍母對李維的觀感不錯,若是李維敢開口求購那枚【高山王冠】,估計那位溫文爾雅的熟女瞬間能變成擇人而噬的母暴龍。
在巨龍的世界中,覬覦對方的財寶,本身就可以視作敵視與開戰的理由。
即便是母子之間也是如此。
甚至有傳言,不少惡龍在年幼時就是因爲偷盜了母龍的某件財寶而被直接咬死的。
當然這也不排除是金屬龍們出於對五色龍的鄙夷而編排出的言論。
“艾薇柯拉薩格蘭那時已經意識到夏恩王朝的搖搖欲墜,於是她逼迫沙阿妮與她簽下了‘卡林寶座的繼承者每世紀向她進貢一次’的不平等契約,而這條契約甚至一直延續到了今天的卡珊林。而艾薇柯拉薩格蘭也於450年,夏恩王朝的第三次鎮壓戰爭中於夏納契釋放了一場毀滅的雷火。
“那場大火足足燃燒了三天,直到第四天,艾薇柯拉薩格蘭重新回到了一片廢墟的夏納契,並將夏恩王朝的國庫洗劫走了,其中應該也包括沙阿妮當初並未完全交出的瑞赫姆納薩爾寶庫的剩餘部分———銀龍一族的神器:【簡海羅之卷】。
夏蘭薇珞絲再次拋出了一個讓李維垂涎不已的爆料。
衆人驚愕之餘不由齊刷刷的看向了同爲銀龍卻佯作淡定的李維。
在他們看來,一件屬於銀龍部族的神器,說不定他知道些什麼。
但李維對此表示一無所知,他連自己老媽是誰都不知道...
幹,第四件神器了...
李維的內心不由淌下了貧窮的眼淚。
不過旋即他就從夏恩王朝的史料中品出了些東西。
那就是艾薇柯拉薩格蘭幾乎每一次行動,幾乎都伴隨着精靈們領導的起義反叛。
這也未免太默契了些。
這種默契可不是單單尾隨行動所能解釋的。
再聯想到夏蘭薇珞絲最開始所提出的回答...
他不由看向嘴巴都講幹了捧着只杯子小口慢飲的夏蘭薇珞絲問道:
“也就是說,艾薇柯拉薩格蘭,一頭藍龍,居然暗中和精靈合作了?”
菲舍也想到了這個可能,不過依舊覺得有些毀三觀:
“密斯特拉在上,這怎麼可能...”
在他的印象中,從精靈們利用‘龍狂迷所’將巨龍們從科瑞爾霸主之位趕下臺之後,兩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近乎是死敵來着。
甚至一些惡龍尤其是綠龍,都誕生了生**靈的傳統。
直到精靈們自己玩脫,被興起的人類趕出霸權中心,高等精靈近乎全部撤出科瑞爾大陸遷往永聚島之後,這兩位前任霸主之間的矛盾纔算有所緩和。
但除了銀龍和少許金屬龍對這些被高等精靈們拋棄遺留在科瑞爾大陸的普通精靈們選擇了寬恕以外,絕大多數巨龍在對待精靈的態度上,依舊只能算是中立偏敵視,惡龍更是如此。
所以李維提出的這個論點,有些顛覆他們對惡龍的認知。
也許有些惡龍會在利益面前選擇與單獨的精靈個體合作,卻幾乎沒有與一整個精靈部族合作的先例。
那倒不是關於仇恨的問題,而是以惡龍的本性,很難信任其他種族,尤其是以心眼小且記仇而聞名的精靈。
而夏蘭薇珞絲的回答也證實了李維的猜測:
“不錯,根據老師的猜測,艾薇柯拉薩格蘭不僅與當時反叛軍的精靈首領合作了,且簽下了誓約,而這條誓約很可能和當年她與夏恩四世簽署的契約類似,攻守同盟,且不能將精靈認定的復國之地即現在的泰瑟爾當做獵場,否則很難解釋爲什麼這近七個世紀裡,艾薇柯拉薩格蘭從未出現在泰瑟爾的境地裡過。
“你們也許也聽說過,卡珊林直到今天,那些‘帕夏們’每個世紀依舊要向她獻上一次貢品,而甦醒過來的艾薇柯拉薩格蘭則在收下貢品並填飽肚子之後纔會離開,不再散播災難。
“不過那些精靈們恐怕也沒想到,他們付出了無數鮮血與生命領導的反叛戰爭,好不容易將奴役了他們長達幾個世紀的夏恩王朝推翻了,勝利的果實卻依舊被人類重新摘去了,那就是安姆聯邦和泰瑟爾王國。
“安姆所在的區域大多都是夏恩王朝內亂時提前出逃的權貴們,在南方依舊還處於戰火中時,便提前組成了一個維護他們利益的鬆散政體,也叫做六人評議會,並宣佈了安姆的獨立。
“這種更爲自私的行爲更是讓精靈們感到憤怒,而後續因爲巫師學校散發的瘟疫和逃逸的怪物引起的災難而頒佈的《禁魔法案》,更是徹底隔絕了他們與精靈的聯繫。
“反倒是南方的泰瑟爾,由於依舊處於兩位新立君主的博弈內亂中,讓精靈們認爲有了插手的餘地,哪邊處於弱勢時,他們就會選擇加深與哪方的貿易。
“這席爾明斯特的漿果,就是他們貿易單上最重要的一種。
“而在夏恩王朝時,很多精靈奴隸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爲夏恩貴族們進行席爾明斯特漿果的培植和採摘。
“這一直被精靈們視爲恥辱,但在越發式微的當今,他們也許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而且有些精靈們認爲,人類用它們釀出的酒,可以腐蝕人類的意志,更可以麻醉他們的警惕之心,同時也是當初夏恩王朝腐敗衰亡的間接原因之一。”
說道這裡,夏蘭薇珞絲不由露出笑容:“所以這些漿果釀造的果酒,就兜兜轉轉了一圈兒,又來到了安姆,來到了我們面前。”
而衆人也不由微微愕然,似乎怎麼也沒想到,僅僅一個漿果的背後,竟是牽扯瞭如此複雜的歷史淵源。
李維更是不由莞爾的想到,這算是《一顆漿果引發的滅國慘案》嗎?
等等...
‘卡珊林直到今天,那些‘帕夏們’每個世紀依舊要向她獻上一次貢品?’
他忽然想起夏蘭薇珞絲所提起的一個細節。
也就是說,卡珊林那一帶,依舊屬於那頭太古藍龍艾薇柯拉薩格蘭的‘領地’範圍?
這會不會對他接下來的計劃有影響呢?
應該...不至於那麼背吧...
畢竟這頭太古藍龍每隔一個世紀才醒來一次,睡的比他還沉,還只管接受貢品。
就在這時,酒館一側,突然傳來悠揚而熟悉的樂調,打斷了他的思緒。
李維轉過頭,是一位吟遊詩人在進行着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