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在科瑞爾絕大部分職業者眼中,信息的流通是相對緩慢的。
普通人日常中絕大部分時間接收到的信息,無非是騎士領中誰誰家的驢子又產崽了,隔壁狗剩終於結婚了之類的訊息,哪怕是騎士老爺的小兒子白嫖了哪個農家女都會被來回‘驚訝’個大半年的。
即便是在繁華的城邦中,許多底層民衆爲數不多的娛樂就是趁着工作間歇,聽那些流浪路過的吟遊詩人各種糅合不知經過多少手‘創作’的冒險故事和傳奇史詩。
在這方面,生活在北地幾個大城邦中的民衆,無疑是幸福的。
自從四十六年前李維讓維娜出任主編,搗鼓出了汲水城晚報,這種能夠在當日第一時間獲得由法師、遊俠等職業者提供信息源編撰的即日新聞資訊後,這種資訊載體就很快在第一時間收穫了商人們的歡迎。
他們往往能夠通過這第一手的即時信息,察覺到更多的商機。
在此之前,他們所能倚靠的載體,只是一些商人自發聯合搞的一種手抄新聞,專爲王公貴族以及商人發行。
有了報紙這種得體端莊上檔次的新歡,他們自然很快拋棄了舊愛。
而普通平民們則更樂意關注來自上流階層的一些花邊新聞,亦或是人力招聘信息。
因此報紙很快就在米納斯提里斯、汲水城、無冬城和銀月聯邦風靡了起來,各種仿製抄襲的花邊小報更是多不勝數。
不過無論是對於從前,還是現在,這些都只是對於平民而言,這個世界是有魔法的,也曾經歷過精靈的繁盛時代和人類的耐瑟瑞爾時代,因此各個城邦乃至國度的統治者們獲取信息的速度依舊是民間無法比擬的,哪怕需要爲此付出不菲的施法材料成本。
而在這些信息的獲取必要程度上,關於戰爭方面的資訊,無疑是排在首位的。
因爲戰爭,永遠是利益訴求的延伸。
路斯坎對月影羣島發動的月海戰爭,着實牽動了所有沿海城邦統治者的心。
只不過礙於各方的複雜關係,加之路斯坎的軍事力量一直是公認的海上霸主,因此對於這場一直處於‘戰爭迷霧’中的海上侵略戰爭,各方一直沒能達成統一的默契。
直到鐵堡陷落,一封‘逃逸’向外界的求援信,再次牽動了所有人的神經。
凱爾本近日對路斯坎的公開指責與戰爭言論,則讓沿海諸城邦的探子們將目光鎖定在這位老‘蒙面領主’身上。
而這個時候,一封來自米納斯提里斯,來自某位銀龍領主的邀請函,就很值得玩味兒了。
很快他們就發現,原來不只是凱爾本,北方銀月聯邦的至高法師艾拉斯卓也收到了銀龍領主的邀請。
人們當即嗅到了某個讓他們背脊發麻的信息:
澤蘭迪亞、汲水城與銀月聯邦恐怕已經達成了某種默契,意圖對月海上打的如火如荼的月海戰爭進行干涉。
甚至...直接下場!
一時間,整個沿海城邦間暗流涌動,短短一日間就不知道燒掉了多少施法材料,又暴斃了多少小動物。
次日清晨,在諸多勢力的關注中,蒙面領主凱爾本邀請了夏蘭商會會長夏蘭薇珞絲,率領了一隻兩百名騎士的護衛使節團正式從汲水城出發。
與此同時,銀月城的至高法師艾拉斯卓也帶着只騎士團,在自己的首席護衛‘泰利’與政務官‘塔格達女士’的陪伴下,沿着瑟布林河一路南下。
甚至就連米納斯提里斯第一城中的沃金神殿當日清晨都宣佈取消當日的宣講教義,上幣牧師斐莎伊˙嘉布魯斯身着奢華的牧師袍,親自於神殿祈禱,似乎也準備參加白城的這場的會晤。
這個重磅消息傳出去後,當即就有人坐不住了。
其中正身在汲水城處理家族生意的弗雷德·羅茲納爾,就收到了來自安姆六人評議會的緊急通訊。
評議會臨時任命他爲安姆使節,務必在其他幾方會晤前趕到米納斯提里斯,申請加入這場很可能事關劍灣沿海未來的會議中去。
弗雷德也明白這是一場天降的機會,只要把握住,操作的好,屆時一定能夠大大增加他們羅茲納爾家族於安姆的影響力與話語權,他弗雷德也必將成爲家族中舉足輕重的人物!
抱着這樣的念頭,他花費重金當街聘請了十幾名身材魁梧的冒險者,然後又購置了批樣式統一的板甲和馬匹,讓這些冒險者和自己的扈從們換上,匆匆僞裝成使節團就朝着北方的白城趕去。
這樣做令他心疼無比,但儀仗隊畢竟事關一個城邦的顏面問題,他沒有更多的選擇。
弗雷德的運氣很不錯,幾方人爲了禮儀上的需要,基本上都是掐好了時間,路上甚至刻意放緩了些速度。
於是當他帶着一衆臨時拼湊起來的‘騎士’騎着快要口吐白沫的戰馬趕到米納斯提里斯時,凱爾本和艾拉斯卓兩衆人馬也剛先後抵達白城港口不久。
而兩名傳奇領主的抵達,也着實引爆了所有人的眼球,港口的商人們也不急着做生意了,紛紛客氣的將船隻駛向一旁,爲那兩艘船隻禮讓出足夠的位置,水手和乘客們紛紛趴在船舷和港口的圍欄旁,滿是豔羨的看着那些護衛騎士們。
那可都是他們很多人從小的願望,卻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奢望啊。
騎士,這個時代最底層的貴族,也是大部分普通人命運的轉折點。
就在這時,一聲蒼涼的號角聲響徹在米納斯提里斯的上空。
正在港口迎接各方使節並負責維護秩序的港口事務官赫伯特吹響了號角。
原本看熱鬧的人羣頓時心中一震,紛紛轉過頭朝着城內的方向望去。
就看到七城的臨時軍營中,一個接着一個全副武裝的騎士騎着地底巨蜥而出,化作十四道鋼鐵洪流滾滾涌向階梯七個城區的主幹道,然後一個接着一個勒蜥站定,就這樣一直從港口大門排到最上層第七城的議事廳。
這一刻,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屏息。
即便是身爲生活在米納斯提里斯的民衆,知道這些年白城一直在徵兵,但當這麼多全副武裝的騎士呈現在面前時,依舊讓他們感到發自心底的震撼。
原來我們澤蘭迪亞,已經不知不覺中有了這樣強大的力量了嗎?
而當他們以爲這就是結束時,天空再次接連響起幾聲磅礴的龍吼聲。
就看到接連有四頭身軀龐大的‘銀龍’自城外的獅鷲山脈騰空而起。
澤蘭迪亞有五頭銀龍,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銀龍領主還飼養着一羣獅鷲,這也是近乎公開的情報。
米納斯提里斯立城之初,那場與獸人的瑟布林河畔之戰中,就是李維斯領主帶着四百多頭獅鷲回援,從而一舉擊潰了那隻獸人部落,自此一戰成名,也爲在北地的發展打下了結實的基礎。
但當看到密密麻麻足有上千頭獅鷲騎士跟在那四頭‘銀龍’身後於天空也排列成陣,成批的落在城區主幹道兩側建築的屋頂,嚴肅以待時,這一幕就不由有些令人頭皮發麻了。
即便是身爲汲水城領主的凱爾本也不由咂舌:
“那傢伙該不會是將整個獅鷲山脈的獅鷲巢都給一窩端了吧?”
他們汲水城原本是整個北地唯一保持着一批爲數兩百餘頭獅鷲騎士的城邦,而這也是汲水城一直引以爲傲的本錢。
獅鷲身爲科瑞爾頂層的掠食者之一,在擁有能夠輕易虐殺騎兵的實力同時,也保持了物種成長週期長、繁殖緩慢等顯著的缺點。
而那龐大的食物消耗與兇狠暴虐的天性,也註定讓培育獅鷲騎士的成本直接飆上了天。
因此哪怕以豪富聞名的汲水城,也就一直維持着兩百左右的數量。
原本在知道李維手頭有四百多頭獅鷲時,凱爾本心理就一直酸的很。
結果四十多年過去了,不但獅鷲騎士讓李維培育成了,數量還上了四位數?這怕是培養了至少第三個世代了吧?
夏蘭薇珞絲卻是於一旁笑而不語,她可是知道實情的。
這些獅鷲此刻之所以顯得這麼聽話,還在於身後那四頭‘銀龍’,還是四頭冒牌貨。
只是讓她有些奇怪的是,這四頭平時顯得有些憨憨的‘銀龍’,此時的表現卻出乎意料的穩重。
他們的鱗片今天就像是提前打了蠟一樣,在陽光下顯得極爲耀眼,爪子上還都捧着一根銀色的龐大旗幟。
待協助龍眷騎士們列陣後,他們就迎着風飛回了山巔的第七城,其中兩頭體型較大的巨龍落在了議事廳前方,兩頭體型較小的巨龍則落在了上方的龍巢邊緣,然後同時將爪中的旗幟往地面一豎,就此不動,宛如石化的雕像一般。
沒有人知道的是,這幾頭巨龍一邊這麼做着,嘴巴里一直在小聲嘀咕着:
“大白二白!今天怎麼這麼多人啊?我好慌啊。”
“慌什麼,媽媽說了,這只是遊戲,遊戲你懂嗎?”
“那...那就繼續玩遊戲就行了?”
“嗯,我們快到啦,準備噢。”
“嗯!我們齊數一二三。”
“一不許動。”
“二不許笑。”
“三不許露出大門牙!”
“我們都是木頭龍!”
Duang的一聲,四頭威嚴滿滿的‘銀龍’就真的杵在議事廳前一動不動了。
以四頭銀龍做儀仗隊,這是所有人都沒想到的,但效果,同樣拔羣。
這一幕,就宛如神話中神明們的神侍一般。
這一幕也讓跟隨在艾拉斯卓身旁的銀翼和薇拉瑪蘭黛絲愣住了。
“親愛的小泰莉,你不是跟我說,那四頭小傢伙是假冒的嗎?可我看着不像假的啊。”銀月龍母微微發愣道。
別說銀月龍母了,就連銀翼自己都愣住了,死死的盯着山巔宛如雕像肅然挺立的四頭冒牌貨,露出匪夷所思之色,然後惡狠狠道:
“哼,只能說李維斯那傢伙,調教白龍倒是很有一套,但收養白龍歸收養,咱們也不是沒幹過這事兒,但硬要在白龍身上塗層漆裝成銀龍就有些過分了,我要是跟北風之王冕下打個小報告,絕對能將那調皮的小傢伙兒劈的外焦裡嫩!”
“別支吾了,別人都在看着我們呢。”
銀月龍母擺出肅然的模樣,讓比自己小三百歲的丈夫也注意一下自己的儀態問題。
這時凱爾本和夏蘭薇珞絲也帶人下了船。
凱爾本和艾拉斯卓這兩個同屬於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選民於港口相視一笑,凱爾本則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站在艾拉斯卓身旁的騎士‘泰利’和政務官‘塔格達’女士,然後擡手禮讓,示意他們銀月城的人馬先請。
高冷的艾拉斯卓也不推辭,對凱爾本點了點頭,就策馬向前,而在她的身後,銀月騎士們每五匹也列成橫陣,勒馬站定,然後一排接着一排起步進程。
身後的凱爾本同樣有樣學樣。
他在看到李維這麼大張旗鼓的相迎,心中就穩了七分。
知道自己提出進軍路斯坎的提議,李維多半是心動了。
他們之所以要弄的這麼正式,彰顯武力,可不完全是爲了裝逼,而是爲了政治需求。
這樣一方面可以提振所有臣民的信心,並相當於做了一個心理暗示,我們這麼強大,就算是要打仗了也不怕什麼。
二來可以也是向整個沿海諸城邦釋放出一個信號,我們已經做好準備了,你們自己看着辦吧。
與此同時,上幣牧師斐莎伊也帶着一衆身着極盡奢華的沃金牧師們匯入了人流,一同向着澤蘭迪亞的山巔行去。
眼看着所有騎士就要步入城內,一旁弗雷德急了,趕緊揮手示意身後的那批湊數用的冒險者和扈從們跟上。
雖然他們身上的鎧甲同樣鮮亮,但無論是神態還是列隊上,跟前面的儀表堂堂的騎士團們完全沒法兒做比較。
就在弗雷德就要進城時,一把大劍卻是如同鍘刀一般落下,橫停在他的面前。
嚇得弗雷德當即勒馬而起。
“停下!你們是什麼人?”赫伯特神情嚴肅的看着這幫烏合之衆。
險些墜馬的弗雷德當即慍怒的喝問道:
“我是來自安姆的使者,羅茲納爾家族的次子弗雷德勳爵,受六人評議會的命令,前來與你們領主一晤。
“難道你們澤蘭迪亞,就是這樣對待外來使者的嗎?”
港口的喧譁聲,頓時引來了城內凱爾本、艾拉斯卓與夏蘭薇珞絲他們的注意。
原本還沒什麼,只是夏蘭薇珞絲一聽到‘羅茲納爾家族’這個詞眼頓時眼瞳驟縮,面色微白,竟是本能的有些閃躲起來。
而赫伯特在聽到居然是來自安姆的使者,頓時楞了一瞬間,當即問道:
“可有使節文書?”
弗雷德當即冷笑,取出一份文書就朝着赫伯特的臉上擲去。
他還不信,以南方最強的安姆之名,他們也敢公然拒絕。
啪。
赫伯特卻是擡手一把攔下,打開確認了一番,當即直接通過卡卡向李維那邊進行確認。
“安姆來的?等等!羅茲納爾家族?”
另一頭的李維卻是聽到了一個令他不怎麼愉快的東西,尤其是在城頂看到對方那副我來是給你臉了的模樣,當即冷笑道。
“如此狂勃無理之輩,讓他們滾!
“要來開會可以,讓他們換個懂得外交禮節的來。”
“遵從您的意志。”赫伯特。
這位龍眷騎士當即對兩側騎士道:
“讓他們滾!”
一衆龍眷騎士齊齊擡首,面色不善的看向出現騷亂的‘使節團’。
“?”
弗雷德眼看着對方一衆跟趕鴨子的架勢,直接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