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何訪的情緒似乎被徹底激發了出來,正話語滔滔。
“當然了,有人會說,暑期收視率的長期遲緩增長來源於當今學生對於電視媒體本身的關注度比從前大大的降低了,尤其是身處假期,可以選擇的娛樂活動範圍更廣,網絡就不用說了,在高知識的年輕羣體中,網絡的重要性遠遠大於電視,而社會上林林總總的各種消閒、娛樂活動,也可以說是亂花漸欲迷人眼。可是,大家想過沒有我們的國情,總的情況是怎麼樣的?這一部分的人到底佔據了多大的比例,而且即便是那些以網絡爲第一娛樂消費目標的羣體中,又有多少是完全的心癮者?電視,沒錯是在慢慢走下強勢壟斷的神壇,但還遠遠沒有死,至少在目前,以及可以想及的未來,都不會死。再說了,我們既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要去負擔拯救電視的責任,那未免有些無聊。我們只是看到了在現在的條件下的一個機會而已。爲什麼說這是機會?因爲他們錯了,看錯了,想錯了,做錯了!”
何訪的嗓門再一次隨着情緒的激昂而提高,不少人同時看到在他眼中有一道精光閃過,這番模樣在以前何訪第一次挑起《慾望無限》的大梁時,也曾經出現在他的臉上。
“這些看似專門爲了學生而做的編排也好,挑選出來的節目內容也罷,根本就背離了學生自身的願望和要求,而這一點隨着年齡被成倍的放大!他們根本就是搞錯了主體,電視不是電視人的電視,電視是觀衆的電視,這一點,永遠都不會錯!而我們選擇這個時間出擊,正是因爲我們的節目本身具備了可供這些年輕人關注的點,真實不做作,真誠不矯情,再加上緊張刺激、和懸念的貫穿,當然還有其他一些新加入的元素。聽到這有人會說了,就這些玩意兒,就算你再加上些新東西,又能激起年輕人重新回到螢幕前的興趣嗎?”
看着會議室內,頗有幾個腦袋開始不自覺的點動着,何訪招牌式的狡猾笑容又一次從嘴角邊溜了出來。
“對於這一點,我倒想反問一句,有哪個必要嗎?”
“嗯?”
此話一出,於正在期待何訪能夠給出一個驚人答案的人來說,顯然大多數都被這個看似無賴的回答所搞暈了,不由自主的同時發出了疑問的聲響。
“呵呵,其實,剛纔我說的那些話,只是一種對大形式的分析,和我們現在具體要做的沒有什麼太大的干係。”
真是越來越不知所云了,這位領導不會是說話說多了,開始犯糊塗了吧,如果是一個新公司開班之後才進入的普通員工在場,很可能會興起這個念頭,也難怪,一個人說了那麼多的話,卻突然間告訴別人,自己講的東西和要做的事情完全沒有關係,不暗地裡罵過一聲神經病,瘋子之類的,已經算是和你相當瓷器了。
不過在場的這些人,大都是與何訪相處了兩三年的老同事、老朋友了,深知其人的脾性,倒是知道這些話說起來,並不只是多餘的廢話那麼簡單,何訪口中的與現在要做的無關,並非是與自己永遠無關,事實上,這個大時段正是何訪找到的一個很好的切入點,或許除了今天的《慾望無限》之外,今後還會有更多的精力會投放在這裡,何訪現在不過是提前打個預防針而已,他暗中的意思恐怕是讓公司的高層們在閒暇之餘,好好考慮考慮如何在這個相對來說競爭並不激烈的時段裡,找到更適合的切入內容。至於何方最後的那一句反問,顯然也有人已經想通了其中關節。
“我明白了。”
不用看聽聲音,就知道是錢正明那小子,那個每天在家裡煩着自己耳朵的傢伙,何方甚至覺得,有一天自己要是失憶了,不用找求醫問藥,只要這傢伙在旁邊叨嘮上半天,自己一定能醒過來。
何訪看着錢正明,不由得笑了笑,卻又暗自搖了搖頭,這傢伙聰明是有夠聰明瞭,不過沉穩上就差了許多,比起別人來,他總是最先沉不住氣的那個,說得好聽了這叫活力,說不好聽,這就是毛躁,怎麼說也是30靠邊的人了。
在何訪示意之下,錢正明把自己的想到的答案說了出來。
“我想何總的意思是,我們目前根本就沒有必要去開拓這個市場,現在已有的市場已經足夠容納下我們的立足和生存的空間,我們只不過是一間影視公司而已,不是電視臺那樣常設的大機構,那些個引導、整理、拓寬之類工作,還是留給他們好了,我麼要做的只是利用自己節目上的優勢,從那些個幾年十幾年一成不變的所謂假期節目中間,搶下儘量大的收視份額,贏取最多的廣告收入,順便,讓我們楚河的名氣,重新響亮起來,嘿,讓那幫傢伙好好見識見識。”
口沫橫飛的說到最後,錢正明的語氣卻突然變成了狠狠的咬牙狀,在座的人不禁會意莞爾,這傢伙可能還在氣那天被幾個來參加更名儀式的同行大老闆的輕視和傲慢(那些人所有的客氣似乎只是對着何訪幾人而已,久居高處的他們自然對錢正明這樣的無名小輩不屑一顧)。
“嗯,這樣的話,我們面臨的壓力和風險就要比原本放在春節、元旦之類的超黃金時間播出要小很多。像暑假這樣的時間,早幾年我也參與過一些類似的特別編排和所謂的專屬節目,這些東西能夠有多少分量,多少新內容,我是再清楚不過了。”
在成爲獨立製作界的頭牌之前,方予青曾經在電視臺擔任節目編輯15年之久,對於這些算是最有發言權。
“何總剛纔說的,我仔細想了一下,確實很有道理,我們《慾望無限》的收視目標羣本來就是一年輕人爲主體,就算剛剛過去的第二季節目收視率下滑到這種程度,都還勉強在強檔時段的總體收視排行上保留下一席之地。現在如果投入到這個時間段,我們的優勢會更明顯,何況,何總剛纔也說過了,我們還會有新招出擊。我個人對這個安排有信心。”
方予青在節目上的眼光和功力,在所有與會者中間絕對是數一數二的,當他首先站出來支持何訪的決定後,其他人也紛紛開始表態,新一季《慾望無限》的預播時間就這麼被定了下來,當然相應的問題也就更爲現實了。
製作總監李闖因爲從一個擁有實體設備的部門負責人轉而變成一個技術監督性質的職位,所以感覺還好,只要能談定了前期和後製的設備租賃意向,其他的事情他還是很有把握的,一臉輕鬆的表情把這一點反映的清清楚楚。
所以,大家的目光這次統一集中到了剛剛引起這個話題的徐滿身上,只見此君在一片安然的氣氛之中仍是眉頭緊鎖,顯見得剛纔何方的解釋雖然破解了爲什麼要選擇暑假出擊的原因,卻對於他的擔憂沒有半點化解。只是讓徐滿很奇怪的是,這麼明顯的問題,以何訪的智慧不可能看不到,更不可能視而不見,難道這次何訪又是先行一步把這個最大的難題解決掉了?就像當年的楚志輝一樣,你擔心的問題,當時看上去他似乎並不特別在意,只等到了開始進行的時候,你一定會發現,那些本來看似問題的地方,早就被碼成了一條坦途,他動手的時間甚至比你想到的還要早了很多。
不知道怎麼的,需滿的腦中突然出現了楚志輝的名字,他不禁重新擡眼向何訪望了過去仔細觀察着,想要在上面尋找自己想法的支持點,果然在他的臉上找到了那份自己想要看到的自信和從容。
那表情,真的好像。
有些東西還在延續,或許,壓根就未曾斷掉,只是深埋着、醞釀着,直到破土的那一天。
徐滿臉上突然出現的輕鬆神色,讓一些正在觀望他的人心中暗自奇怪,卻沒有發現眼光與他相接的何訪眼中,笑意更盛了。
“時間就這麼定了,至於說老徐擔心的,因爲時間緊張而會出現的技術性問題,我已經有一個相當可靠的安排。”
說到這裡何訪從唐凝的手上接過來一份東西,隨即舉了起來,那是一份暗紅色封面的宣傳冊,在封面的正中,是一個淡金色的,絕對沒有任何一點像雞的抽象鳳凰。
“這個標誌我想大家都不會陌生,恆世開元!中國設備最好的專業後製公司之一,無數部大製作的最終制作合成單位,某位國際級導演的御用工房。”
“可是,恆世開元不是從來不接一千萬後製成本以下的片子嗎?”
顯然在座所有人中間,李闖對這間公司的熟悉程度是最高的,事實上,恆世開元也曾經是半路對他挖角的單位之一。
“沒錯,而且雖然我很看重這次的慾望重張,不過肯定出不起那麼高的後製經費,這一點大家可以放心。”
何訪聳了聳肩,攤了攤手,做出一個仿似被逼無奈的表情,引來一陣輕鬆的笑聲。
(何訪語錄再現江湖:可笑不可笑,只看領導想不想讓你笑。)
“沒有錢,但是我們有朋友,而暑期之前恰恰也是影視後期製作的一個相對比較淡的時期,他們現在的運行率不超過40%,所以起碼在這一季裡,我們的後期製作將會全部由恆世開元來承攬完成,成本也正好控制在我們能夠承受的範圍之內。”
何方看似輕描淡寫的回答,卻讓在場的衆人心中又多了不少對於他個人的欽佩之心,開玩笑,恆世開元這樣的具有國際製作水平(這個,反正人家是這麼宣傳的,而且到目前爲止外國人不算,沒有人反對)的大公司,製作能力,就連號稱國內最好的幾家大電視臺也很難匹敵,能和楚河這麼一件新進的小公司合作,這中間依靠的可絕不像何訪上嘴脣一碰下嘴脣似的輕鬆寫意。說句不好聽的,您就是有了朋友,也未見得能讓人家低腰折價來屈就,而且聯想到何訪的一系列,這個舉動顯然是在很早之前就開始着手準備妥當了。
或許,今天的楚河,自己所在的這間剛剛轉向的公司,並不像他表面上那麼脆弱。
這是不少人的想法。
“大事已定?”
“嗯,大事已定!”
“哦。”
“哦,是什麼意思?”
“哦就是哦,沒什麼意思?”
“不對吧,你這種語氣,沒什麼意思,就是有什麼意思的意思!”
“說了沒什麼意思,就是沒什麼意思,你這麼問纔是很沒有意思!”
“如果你要我很沒有意思,那時也是因爲你先沒有意思的。”
“我怎麼先沒有意思了?明明是……”
有些口水戰,不是你有多大的智慧,多靈活的口舌,多厚實的臉皮,就能取得勝利的。
對手不同,勝利的天平早在某一方主動發出攻勢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傾斜了——重度傾斜,就算你能“狡辯”一會,硬撐住幾分鐘,最終的結果依然不會有太多的變化,唯一可能的變化最多是你今天的伙食費付出得多或者少而已,當然對於何訪來說,前者出現的概率顯然大於後者。
於是,在一番無用的抵抗之後,何訪終於還是不得不面臨這個幾天來一直繞開的話題。
“明天可就是星期五了。”
蒙芊卉的語言功夫有一次表露無遺,動人的語調如同仙音現世,在半空中浮游飄逸,讓人把握不住,難以捉摸。
何訪的眼珠跟隨着語音飛來飄去,卻沒有應聲,說是錯,不說也是錯,雖然都是錯,卻還是少說少錯,於是呆立狀何訪即時產生。
“好了,別裝了,知道你這兩天故意躲着這件事不提,你以爲我真的那麼小氣?”
“嘿嘿,最初見你的時候,還真沒覺得,像仙女一般的出塵人物,也會這麼小氣重妒。”
何訪大搖其頭,心裡面想的自然萬萬不能說出口。
“怎麼會呢?我的芊卉是最大方,最能體諒人的了。”
何訪大言不慚,語義堅定的回答着。
舌頭,小心你的舌頭,政府忠告市民:謊言有害口舌健康!
“哦,”蒙芊卉的口氣突然又回到了那種淡淡的樣子,似乎完全被何訪的言語表情所瞞過,“我只是提醒你一下,對方可不是一個美女那麼簡單,你要做好準備啊。不出意外,她應該會成爲我們最強勁的對手!”
“明白!完全明白!我這就回去做功課!芊卉,今天的晚飯我就不陪你了。”
何方抓起包,就要往外走,只是剛動了動腳步,就聽見了另外一句溫柔似水、水冷如冰的“囑咐”。
“對了,星期五晚上,小凝有個朋友從外面回來,在友誼賓館的Friday,要我們一起過去,五點半,我們在門口你。”
如果美女也有尾巴的話,那麼此刻看似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把它暴露無遺了,何訪暗自苦笑着,一個東三環外,一個北三環邊,再加上五點半這個可以要人命的時間,自己的這個公開的秘密約會還真是赴的好辛苦啊。
不過嘛,越是這樣,何方似乎也越來越開始盼望着這個約會的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