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
花前月下,萬家燈火通明,閤家團圓之際,沈娘給於遷定下一計,就是爲了實現於遷入仕做官的夢想。
第二日,沈娘將於遷這個贅婿休掉,肚中的孩兒已經是兩個月有餘,雖然是不明顯,但沈孃的肚子卻略微凸顯起來。
於遷揹着自己的書箱,含淚離去,赴京趕考!他發誓,將來一定要讓沈娘和她腹中的孩兒,過上最美好的生活,否則的話,人神共憤,天誅地滅。
“相公,此去一別,少則半年,多則一年,希望相公一定要記得沈娘和你的孩子。”昨天深夜裡,沈深情叮囑的話語猶在耳邊。
於遷將那一具柔軟的軀體融入懷中,哽咽道:“沈娘,爲了我於遷,這一年來,你定會受到世人的白眼,苦了你了。”
“只要相公高興,沈娘再如何苦,心中卻也是甜的。”
“沈娘——”於遷緊緊地摟着自己的妻子,卻被她的粉拳輕輕地錘了幾下。
“小心點,肚中還有孩兒呢…”沈娘嬌嗔道。
於遷嘿嘿一笑,傻傻地靠近沈娘略微凸起的肚子,想要聽一聽肚中的生命。
“相公,等你回來的時候,孩子已經出生了,臨別之極,你給他起個名字如何?”沈娘道。
於遷想了想,點點頭,“沈娘,這個孩子就叫百川吧,百川東到海,我對你的愛意,就如百川般,滔滔不絕…”
聽聞他的深情告白,沈娘依偎在於遷的懷中,無比的甜蜜。
“嗯,百川,於百川!”
……
一別數月,於遷高中的消息傳到了沈孃的耳中,她心中高興難言,只是默默地流着淚。這數月中,她一個弱女子受盡了家中親人的白眼…其中的辛酸,不必多言。
但這一切,都值得了。
“相公,你終於是要回來了麼?”夕陽斜下,女子撫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嘴角隆起,那是世上最美的微笑。
…
沈娘沒有等到於遷衣錦還鄉的時刻,沈府在一個暗夜中,卻是迎來了一對西廠黑衣衛。
西廠黑衣衛,每一個人都是高手,他們拿着屠刀,悄悄地衝入了沈府,屠刀舉起,但見血光迸濺,人頭落地。
一盞茶過後,他們來到了沈府的後花園,一座閣樓下。
“這裡便是那個女人的住處了麼?”一名黑衣衛道,身後頓時便有一人走過來,俯身稱是。
“放火,燒死她!”男人冰冷道。
大火熊熊,一堆黑衣衛,雙眸冰冷望着一名衣着暴露的女子,懷中抱着哇哇大哭的嬰孩兒,在叫着,在哭着,卻無人迴應她。
“嘿嘿,可惜了這麼一個美貌如仙的女子,但是誰讓咱們於遷於狀元被千金公主看上了呢…”一個黑衣人提着流血的屠刀嘆息道。
……
身在京師中的於遷,收到了自己的妻兒,死於流寇一把大火中,頓時腦袋嗡的一聲,好似天塌了一般。
“這,這不可能!”於遷痛苦的身子在顫抖,他的雙眼,不由自主地留下了無盡的淚水。
想起了在臨行之際,二人對未來的美好憧憬,於遷明明做到了,但是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無法相信,老天竟會這般待他!
“唉,於兄天才俊傑,有經天緯地之才,還望照顧好身子,衛國盡忠。”一名女子,端坐在於遷的對面。
“於某讓公主見笑了…”於遷拱手歉意道。
“沒有,於兄這般多情多義,實在是令人敬佩,又怎敢恥笑呢…”東陽公主道。
……
“孩子,我的孩子呢?”沈娘醒來後,驚叫道,她看了一眼,在大牀的一旁,有一個小小的人兒在憨憨的睡着,絲毫感受不到母親的心痛。
“孩子!”沈娘流着淚,將懷中的孩兒抱在了懷中,緊緊地呵護着他。
“百川,那黑衣人所說的,是真的麼?”沈娘想起了在大火中,那名黑衣衛空中說着的話,她的心裡就好似被澆了一桶冷水般,無比的冰寒。
“沒錯,是真的!”一名貴婦走進屋內,她身着一身紅衣,翩翩而來,裙襬太長,在地上託着,臉色神情冰冷,好似一名女王。
“您,您是誰?”沈娘道。
貴婦道:“你的救命恩人。這裡是冷月莊,但是我冷月莊,從來都不收養廢物,你若想活下去,必須得乾點什麼…”
“什麼?”
“你以後就知道了…”
……
歲月在流逝,於遷和東陽公主終究是成親了,從此他仕途無憂,一路高歌猛進,位極人臣,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而沈娘,也變了!
她能夠因爲愛他,而甘心受到家人的白眼,便也能夠因爲痛恨,做出世人難以想象的舉動。
冷月莊,做的是人頭買賣,人頭買賣中,是以金錢爲代價的。
貴婦名爲楚美人,教給了沈娘什麼叫做女人最大的資本,而教給沈娘這個道理的場所,乃是麗江苑這個煙花場所。
進入麗江苑後,從此沈娘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中,此時的她,叫做豔千洵。
當她在別的男人面前時,她感到無盡的噁心,卻又無比的痛快,一種背叛於遷產生的無盡的痛快。
至於那個孩子,當他三歲的時候,豔千洵便不管不問了,因爲見到那個孩子,豔千洵好似又見到了於遷的影子。
在他七歲的時候,豔千洵將他送進了宮中,做了一名小太監,認西廠廠公裘己根做了義父,而那個小太監,他也不再是於百川了,而是裘百川!
……
二十年來,物是人非。
當裘百川要除掉於遷的時候,豔千洵便似乎是知曉了她的結局。
當親生兒子那隻冰冷的大手,好似鐵拳一般箍在豔千洵的脖子上,力道絕非一個煙花女子可以忍受。
看着自己親生兒子眼中濃濃的恨意和殺意,豔千洵沒有絲毫的傷感,相反,卻是一種解脫,一種釋放…她的心在滴血,她的雙眼淚光朦朧,朦朧中,豔千洵似乎是又回到了青春年少的自己。
臨死之際,豔千洵看到了於遷,微笑着向他走來,伸出那雙蒼老而有力的大手。
她感覺到自己身上忽然充滿了力道,於遷的手輕輕地一拉,自己的身子便飄入了他的懷中。
所有的恨意,一瞬間都化作了萬千柔情。
“沈娘,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思念着你們,只是卻聽聞你們母子二人身死的訊息,我——唉!”於遷說着,老眼熱淚滾滾。
“沈娘,你能原諒我麼?”
“我們生不能在一起,但是從此以後,誰都無法把我們分開了!”沈娘微笑着看着他。
“沒錯,沈娘!”於遷老淚縱橫,將她攬入懷中。
只是這一切,不過是虛幻罷了,但唯有愛,最真實!
………
冷月莊,冷月莊!
冷月莊中,月光如寒冰照射在一座幽閣中,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但是幽閣中,卻是傳來了一陣陣狂亂的大笑着。
“哈哈……哈哈…”這笑聲,撕心裂肺。
幽閣中,裘百川喝着自制的美酒,一邊狂嘯,他一邊搖頭,一邊流着淚,“恨吶,我恨吶!”
“一個七歲的孩子,怎會懂得什麼叫做公公呢……僅僅是爲了一根雞腿,便讓我一輩子做不成男人!豔千洵,你該死,你真的該死!”
裘百川狂笑着飲盡了美酒佳釀,冷風吹來,那躺着的豔千洵好似坐了起來,笑着道:
“哈哈,你不是叫着喊着,終於有雞腿可以吃了麼?呵呵——”
清風中,豔千洵也是抿嘴笑着道。
看到豔千洵的笑意,裘百川也是笑得更狂了,他一邊笑,一邊搖頭。
“唔!”一杯佳釀又被裘百川灌進了嘴裡,但他依舊是在瘋狂地笑着,一雙眸子掃視着清風冷月中的豔千洵。
啪的一聲,終於裘百川手中的酒杯直接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呃…”一股股黑血,從裘百川的嘴角溢出,他瘋狂地大笑着,身子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美酒佳釀中,早已經放入了江湖上最爲厲害的鶴頂紅。
“弒父殺母,天理不容!爹爹阿母,百川來了…”瘋狂笑着的裘百川,終於是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今日的冷月莊,愈發的清冷。
不久後,一道肥胖的身影走進了冷月莊,滿地的屍體和鮮血,此人對此,沒有絲毫的反應,好似已經知曉了這件事情般。
“呵呵,冷月莊,終於是完全覆滅了麼?”
冷月下,只能看到他的目光,無比的冰冷,嘴角一抹冷笑,無比的邪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