揹着大姐走了幾十裡的崎嶇山路,累的精疲力竭,肚子餓的咕嚕叫,下午三點多鐘終於看到了二十幾戶人家。
“辛苦大哥哥了。”大姐睡了好幾覺,迷迷糊糊的醒來,拍了拍我的腦袋,扭着小屁股從我背後下地,站在旁邊,兩眼直直的看着我。我摸了摸臉蛋,說:“我臉上有花?”
“你不感謝我讓你背了一路?”
“我累的要死,還感謝你?”我伸手捏着她的小鼻子,她嗚嗚的揮手打開,說:“揹着我,你的後背和肩膀才感覺到了重量。”瞟了一眼黛兒,她接着說:“有回憶,有經歷,生命纔有厚度。過去的積累造就了現在的精彩,現在的努力會讓將來充滿希望……”
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少時經歷過蠱災,幾十年養出三轉蠱蟲,站在當今蠱道頂峰,叱吒風雲。也當過一寨之主,爲全寨人的吃喝拉撒勞心過,趕走齊林讓寨里人追殺親女兒。如今披着蘿莉的人皮,奶聲奶氣的講着人生,聽着就像小兒學大人說話,但卻是她真實的人生態度。
爸爸窩在陳莊貧房大口吃肉、諸葛羽坐在地上嘚瑟他的酒、金童更是不要臉的在地上打滾、大姐賣嫩扮可愛……他們嬉笑怒罵,不拘小節,演繹着平凡的真。
“小貝貝,懂的挺多嘛!”
我心裡的陰霾消散了不少,黛兒抱着夜蕭,低着頭,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走了,去前面村。”
“那是當然。”大姐挑着眉毛往前面村莊衝去,小身板跑的歪歪斜斜,異常歡快。
二十幾戶人家高低不平的排了兩排,前後各有十幾戶。爬上大上坡,從莊子這頭能看到另一頭,數十里長的臺階中間幾個人零零散散的圍着一桌牌,四個人推着牌九玩四張,到了激動處,詐唬的聲音顯得氣氛特別高昂。有個漢子用力把牌拍在桌上,翹着嘴角的煙,大喊:“奶奶個胸,總算轉手了,雙地。”
他旁邊的漢子桌面上的錢不少,壓根沒當回事,隨手把牌往桌上一攤:“老柺子,不好意思,雙天。”
“不會這麼邪門吧?”
被喊老柺子的漢子,盯着旁邊的牌,嘴上的菸頭掉在大腿上也沒察覺,褲子燙出一個大洞才跳起來拍打大腿。他對面的傢伙,摸着兩張牌,喪氣的翻開,哭喪着臉說:“丁三……”,話還沒說完,他摸着剩下的牌,猛的瞪着眼珠子,說:“這盤不算,重來,太邪門了。”
“西瓜,你倒是開啊?”最後一人開了個雜牌沒有對數,隨手把牌往桌中間一丟,盯着開出“丁三”最小兩張牌的人。被喊西瓜的小胖壯年,說:“這牌真開不得,也說不得,把牌推了玩下把。”
“嘶!”
翻出雙地的老柺子倒吸一口涼氣,周邊幾人眼神閃動,似乎也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看着桌面上的“雙天”和“雙地”倒吸着氣。開出沒雙的傢伙腦子缺根筋,說:“西瓜,別想打詐和,難道你剩下兩張能是猴王對不成?真是猴王對,老子吃飯噎死。”
啪!
說着,他躬身把西瓜蓋着的兩張牌翻了過來,砸在桌上,瞪着眼珠,盯着猴王對憋了口氣,結巴的說:“猴王對,丁三配二四,至尊寶?”
牌九至尊最大,卻是小點數四張雜牌組成,玩牌九的規矩裡有,不做假幾乎不可能出現,如果出現,玩牌的人牌場得意,情場失意,會倒大黴。雙天第二大,雙地第三大,一把出現,至尊殺天地,這種牌出現就是逆天絕地,大凶。
看牌的人呆了,翻出天地的兩人愣神的盯着西瓜和賭咒翻出至尊寶的人,熱鬧的氣氛一下降到了冰點。
聽着不遠處詐唬着雙地,雙天,至尊寶的聲音,我凝神慢慢走過去,看牌的人見我一身血衣,黛兒和小貝貝身上也沾着血,驚悚的指着我們,翻出雙地的大柺子轉頭,吸了口氣,問:“你們是誰?”
“陳莊,陳三夜。我跟你們莊換了一間房,來的路上碰到了一頭野豬,這都是豬血。”我指着身上的血跡,眉頭皺的更深了。
媽的,早不開出至尊殺天地,偏偏老子一到玩出這種牌,要是莊裡出事還不說是老子帶來的。
“西瓜,是換你家房子的陳先生。”大柺子把桌上的錢丟給三方,西瓜盯着他拿到的至尊寶,指着村莊靠裡最盡頭的一間房子,說:“那間就是,我哥嫂和侄兒都搬走了,我還住在套房,明天就搬。”
“着火了。”
燒焦的味兒順着風從村莊後排傳來,三十左右的婦人從巷子裡跑到前面,指着強行翻牌的傢伙,躲着腳說:“救火,你媳婦還在屋裡哄孩子睡覺呢?”
啪啪!
強翻牌的漢子抽着自己耳刮子,慌亂的一頭鑽進巷子,村裡的人全部衝向自己家,拿着水桶去打水,幫忙滅火。
火焰越燒越大,很快燒爛了屋頂防雨的油布,沖天的黑煙直衝雲霄。驚悚的婦人抱着大哭的小孩,驚魂未定的站在一羣婦女中間,婦人們都在安慰她,強行翻牌的漢子,提着水桶拼命的澆水,桶裡沒水了,他拿着棍子要去打火,被好幾個漢子按在地上沒有進屋。
我看着沖天火勢,黛兒指着火焰,說:“老闆,看那邊。”
滾滾煙火中,燒出的火形很想一隻火候在玩煙霧。我趕緊按住她的手臂,暗自琢磨着這件事,大姐靠過來指着遠處的一座低矮的山說:“那座山在附近叫猴兒山,也有人喊齊天山。以前山上有一羣猴子的,外面流行吃猴腦那些年,山上的猴子都被抓光了……”
一場火燒到了傍晚,木框結構的屋子被燒的稀巴爛,農房半塌在地上,冒着淡淡的青煙。抱孩子的婦人被本家嫂子領回了家,大柺子和西瓜安慰着強翻至尊牌的漢子,其餘的人都憂心忡忡的各自回家做完飯了。
“手賤!”
強開牌的漢子軟坐在地上,呆膩的看着升空的青煙,突然衝到一旁,把手按在石頭上撿起一塊磚頭對着手背砸了下去。“都說不能開牌了,你還開……”
“這只是巧合,着火的時候我還沒摸到至尊。”西瓜把漢子拖到一邊。大柺杖捏着乾癟的煙盒過來,給我一根,說:“遇到這事兒也沒招待陳先生,有些失禮了。”
“這只是巧合。”
看着漢子手背血淋淋的,臉上全是愧疚,我點燃煙抽了一口,以不大的聲音說謊。大柺子大聲喊:“陳莊守靈的說是巧合,你小子別他媽的那麼迷信。”
“老子拿到至尊殺天都沒事,房子燒爛了,你正好可以搬去鎮上住。”
西瓜拍了一把漢子的肩膀,安慰一句,走到我前邊,說:“陳先生,我哥嫂拿祖屋換了房子,我沒地方去,也不想跟他們一起住兩層樓房,本來準備爲難你的。咱兄弟房子被燒了,他和媳婦沒了窩,這塊地基換鎮上一棟房子,我欠您一個人情。”
這小子倒是光棍,我低聲說:“我爲什麼要換?”
“陳皮是我兄弟,他說了您換房子的事兒,我感覺很不錯。十幾歲我幫他的忙去打你,被你打過。”西瓜掄起袖子,露出一條火鉗印,說:“這是你烤紅薯,一火鉗抽的,想爲難你也有這一火鉗的因素在裡面。”
“行,讓他去找陳皮,房子的事情會辦好。”我看了看手背流血的漢子,又看了一眼冒煙的房屋,轉頭看向矮小的猴兒山,目光回到西瓜身上,壓低聲音說:“你獵過猴兒山的猴子嗎?至尊殺天地,猴兒山的猴靈會借開牌的勢反天,報滅羣族的仇。你抓了至尊寶,大凶。”
猴靈早不動,晚不動,偏偏這個時候動,我也琢磨出了個一二,莊子已經打開了搬家的缺口,等莊子搬走它們就沒法報仇了,這才急不可耐的報仇。
但猴靈不可能自己出山,肯定有人在裡面做手腳,在搞鬼。
“西瓜,咱們當初年紀小不懂事,大人不讓咱們做的事兒,偏要幹。莊裡人都不願意給那些進山抓猴的人帶的路,帶路的可是我和你,每次路過猴兒山,再也見不到那羣猴子了,心裡不是個滋味,晚上回來就做噩夢……”三十出頭的打拐子,猛抽着煙,嘆了口氣說:“報應啊,咱們兩就是個混子,光棍,死了也沒啥,不該報應在有家有室的莊裡人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