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重臨神位有了司職,相當於一縣之掌的大官,它死了下面必然震怒。
“三夜,你這次真闖了大禍。當年,陳、關、諸葛……不是殺不了城隍,而是不敢殺。”齊老頭失魂落魄的反覆唸叨,褶皺的老臉更皺了。
我壓下濃郁的擔憂,淡淡的說:“只可惜城隍沒送義莊怨鬼下去,失信於您了。”齊老頭愣愣的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着這個?”
“城隍死了就死了,這是沒法改變的事情,擔心也解決不了問題。在下面沒找上門之前,我幫您把義莊怨鬼送下去,也算完成了封神的初衷。”說着,我拉着齊老頭離開,打算避開地府直接送怨鬼入人間道投胎。齊老頭得知此事,驚恐的說:“三夜,千萬幹不得這種攪亂陰陽的大事,你會陰德大損,永生永世再沒法爲人。”
“城隍都死了,您認爲我會有好下場?以前不敢幹,也沒能力幹,正好牛頭欠我個人情,可以試試……”我看了看手心乾枯的血跡,又說:“能解決多少未完成的事情就解決多少吧!”
劉老頭去封印義莊殘留的怨鬼,我帶着準備好的東西,找了塊陰氣比較重的地方,擺好簡陋到了極致的神壇。
用寫着牛頭名字的黃紙包裹在槐樹枝上,又在神壇前挖了個長寬各三寸三,深九尺的坑,接引出極陰之氣,再把樹枝插進坑裡,只留黃紙在地面。
“一棍通陰陽,焚香接鬼神,特尋牛頭索人情。”
我在神壇上點了香,心裡默唸着牛頭妹妹欠我的人情,燒了一刀紙直接以要債的方式拉她上來。
紙燒完,股寒意順着棍子上來,棍頭的黃紙詭異的飄到香頭,寫着牛頭名字的黃紙慢慢燒燃了。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借你牛頭叉一用,天亮之時反還。”
拿出畫着牛叉的白紙,我用三根香插在塗鴉的牛頭叉下面,等待着三更香燒完。寒意狂暴的在我周身旋轉,我冷的發抖,冷冷的說:“香燒乾淨,你還不交出牛頭叉,我就要請天裁決了。”
寒意繞着我轉好一會,我身上的陰氣也濃郁很多,慢慢的,看到一個女人冷着臉,頭上頂着可愛的牛角,杵着牛叉氣的發抖。
“拿來,你欠我的人情也就完了。”我伸手要賬。
牛頭妹妹把叉子往白紙上一丟,插在白紙上的香灰落到紙上,紙很快燒了起來,燒了一會,紙上的火又自動熄滅,詭異的留下畫着牛叉的地方沒有燒燃。
“謝謝。”
我沒讓牛頭妹妹多呆,抽出插在坑裡的棍子,反過頭插下去,點了一炷送神香說:“恭送牛頭,不拖不欠,請。”
話音剛落,憤怒的牛頭妹妹好像受到了某種吸力的撕扯,不情不願的沿着棍子又下去,只是她看我的眼神好恐怖。
點香送走極陰之氣,我撿起地上燒出來的“牛頭叉”用嘴吹了吹紙片邊的灰燼。感覺與普通的紙沒什麼不同,唯一的區別只是被火自動燒出了叉形。
拿出紅紙包裹着白紙,折成一個小星星用紅線穿着掛到手腕上,我這樣相當於拿着牛頭叉。
打開輪迴送鬼入人間道,說穿了,其實是送鬼到孕婦肚子裡,讓它再世爲人。胎兒是上天賜予的寶貝,有先天胎氣護體,萬邪不侵。
胎盤就是人間道的輪迴盤,包裹着嬰兒的羊水有着迷魂作用,不管是漫天神佛,還是遊魂野鬼,只要沾了羊水,過了輪迴盤,就會忘記了前塵,只剩下乾淨的靈魂。
死人入葬,說怕衝到肚子裡的孩子,讓孕婦避讓。其實很多人都理解反了,事實是先天胎氣會衝到新鬼,導致鬼魂迷失。
我穿着隨大衆的衣服,在婦幼醫院前等着齊老頭。沒等多久,他拿着十幾張人過來,每一張紙人都詭異的冒着寒氣。我接過紙人,到醫院外沒人的牆角邊點了一炷香,對着紙片人說:“堅持要報仇的請回,願意投胎的跟我來。”
隨手把紙片往空中一撒,我頭也不回的往醫院門口走,走到門口,有三張紙片人被風吹到了我腳下,其餘的在風中打轉。齊老頭嘆了口氣,撿起那些隨風飄揚的紙片人,對着它們說:“可惜了,錯過了也就錯過了。”
我撿起腳邊的三個紙片人,輕輕的撫摸着說:“能放下怨氣去投胎,再生肯定是個聰明的寶寶,而且老天爺也會補償你們的。”
天道無私,選擇放下,這口怨氣在來世必有補償。齊老頭嘆息的原因也在這裡,然而老頭也只能嘆息,因爲選擇權在這些怨鬼自己手中。
凌晨的醫院門口很冷清,突然,遠處飛來好幾只喜鵲,在門口轉了一圈,隨後又走了。
“這……這……”齊老頭目送喜鵲飛走,他看着我手上的三張紙片激動的不知道說什麼。頓了好一會,他看着自己手上紙片嘆息:“喜鵲聚頭,有大陰德臨魂,可惜你們錯過了……”
我拿着三個紙片人遲疑了,想着,陳莊有幾個孕婦,是不是把這三個陰德多的傢伙送去他們家。
“怎麼了?有問題?”齊老頭見我不動,好奇的發問。我愣了愣,說:“隨緣吧,既然來了,就在這開人間道吧!”
住院部三個護士趴在服務檯上玩手機,我走過去敲了敲櫃面,說:“你好,我大姐說是明天的產期,今天剛住進來……”兩個女護士嚇了一跳,其中一個發抖的說:“你好,走路能帶點聲嗎?你大姐是誰?”
牆壁上掛着房號,後面寫着病人的名字,根據日期卡判斷,我報了一個剛住院待產的名字。護士指了指方向,我熱情的關心她們幾句,離開前說:“辛苦了,早上請你們吃早餐啊!”
一眼望去,走道里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我冷的搓了搓手,拍了拍口袋裡冒冷氣的紙片人說:“別抖,這點先天之氣都怕,等會我打破胎盤和羊水的防護,你們不得嚇死?”
走到護士們看不到的病房前,我敲了敲門說:“打擾了,休息了嗎?”沒等一會,一個年輕人打開房門說:“有什麼事?”
“房裡水壺不知道怎麼壞了,前臺也沒開水。老婆大人不能喝冷的,大半夜的,您看……”我說着好話。挺着大肚子,翹着腿,磕着瓜子看電視的女人小聲嘀咕:“你也知道是大半夜啊?”
男人說:“沒有。”
我瞟了眼屋裡保溫的水壺,說:“不好意思,打擾了。”隨手帶上房門,我拍着口袋說:“他們與你們無緣,繼續找咯。”
連着敲了好幾個房間,有的睡了,有的是聽到不理會。路過一間病房,聽裡面在吵架,好像是爲了錢。雖然他們壓低了聲音,但也傳了出來。
我敲開門,屋裡馬上陷入了安靜,我裝着什麼也不知道,解釋完編造的情況,又說:“大哥,能借點開水嗎?”男人皺着眉頭似乎要拒絕,女人穿着拖鞋下牀,用手撐着後腰拿起水壺倒了一杯水,把水壺遞過來說:“你拿過去燒好水了再送過來,別讓老婆等急了。”
在接水壺的時候,我故意沒接住,嘭的一聲水壺砸到了地上。我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男人帶着火氣說:“你怎麼搞的?還好壺裡沒水,要是燙到人怎麼辦?”他說着扶孕婦坐牀上,孕婦說:“人家也不是故意的。”
男的說:“不是故意的,萬一傷……要是有個萬一呢?”
我看着暗自點頭,撿起水壺說:“這是我的問題,對不起。”說着,我瞟了一眼女人的肚子,說:“小丫頭出生後一定很可愛。”
“呃!”
男人呆了呆,孕婦也愣了愣,過了好一會,長相一般的孕婦說:“你怎麼知道是女孩?”說着,她忍不住流出了眼淚,又連忙擦乾淨。
“媽媽這麼漂亮,肯定要先生個漂亮*寶!”我開着玩笑,暗想,難道說口袋裡的女鬼在動嗎?
男人嘆了口氣,發牢騷的小聲說:“要是人都像你這麼想就好了……”
我一問,原來他們家重男輕女的思想挺重,夫妻兩又沒什麼本事,檢查出是女孩後,家裡逼着他們打胎。小夫妻堅決抵制,與長輩鬧翻後,這才搞到經濟緊張的地步。
與他們聊了一會,我微笑着說:“等孩子出世,三年內你們不發小財,我把腦袋給你們當球踢。”
“別油嘴滑舌了,你當自己是神仙。你老婆還等着開水呢?”孕婦挺開朗的。我嚴肅的說:“嗯,你們孩子馬上要出世了。”
說完,我拿着水壺出門,把水壺放在門口,自己靠在一邊的牆上,拿出冷氣鼓盪的紙片人點燃,放出一個迷糊的聲影。我伸出掛着牛頭叉的手,對着水壺上空戳了過去,暗念,人間道開。又對着虛影說:“還不進去?”
四周沒有任何變化,只是虛影對着水壺上空又好奇,又害怕,糾結着打轉。我一口唾沫吐在腳底,對着虛影屁股踹過去,它消失在了水壺上空。突然,屋裡女人痛苦的說:“好疼,是不是要生了?”
胎迷裡的時間和外界不對等,我一腳把它踹進去,那一瞬間,它可能在輪迴裡過了萬年,忘記了所有前塵往事。我摸了摸鼻子,看着自己的腳,暗想,希望小妹妹屁屁上不要留下胎記!